江渝将马拴回马车上,确认链接处不会断掉后,便顺手扯了路边的一株苦蒿,坐上了马车,一口咬下了那苦蒿的芽尖,苦涩伴有浓厚药味的汁液流向喉头,江渝微微皱了皱眉,他嚼了两口,又将它吐掉了,用拇指抹了抹嘴,像最开始那样半躺下,扬起手里的马鞭正要挥下。
却被一人抓住了手腕。
“累了就进去休息吧,我来驾车。”
苏安说道,语气还是那样的不咸不淡,不过这说话的内容却是比刚才体贴许多。
“你不会又要耍什么花招吧?”
“不要就算了.......”苏安放开了制住江渝的手,转身就想进马车。
“诶诶诶,我错了,小祖宗,你快来,你快来!”江渝另一只手扯住了苏安的衣袖,将马鞭塞进了他手里,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
“哎哟,可累死爷爷我了”他两手扶着腰,真像个老爷子那样。
苏安撇了眼手里的马鞭,又是“哼”了一声,在江渝刚才起身的地方坐下。
“小祖宗,有什么事就叫我啊!”江渝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别叫我小祖宗......”
“那叫你什么啊,苏安?还是,苏公子?”
车外的苏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叫我阿云吧......我小名.....叫云间”
马车里的人也是一怔。
“好,阿云。”
然后便是沉默,耳畔只有莎莎的竹叶厮磨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从林中传来的寿带鸟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苏安问道。
无人应答。
苏安掀起竹帘,原来那人已经和衣睡着了,苏安捡起堆在一边的苏宁的外套,仔细为他盖上,他刻意留出了一截,枕在江渝的头下方。
做完这些,他起身掀开竹帘,走出马车坐了回去。
江渝是真的累极了,昨夜睡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吵醒,然后背着苏安运轻功赶了七十多里的山路,到双安镇是已是卯时。他连忙找了家当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玉带、玉冠都当掉,用换来的银子买了一辆马车和一套短褐,还留了一些路上用,他本想等苏安醒了,自己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谁知这这孩子醒了更不让人省心,把他耍得团团转不说,又是暴露了行踪,本想来个金蝉脱壳悄无声息地将苏安带去夔陵的江渝,这下不得不曝出自己的身份,用江家的名头来保这苏小公子。可这到底还是棋走险招,若是这苏安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恐怕即使是江家,这林枫也不是不敢惹。这样一来,即使江渝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了。
结果这苏小公子居然难得的贴心了一回,瞬间心里像开了花似的。
看来这苏小公子,也并没有那么讨人厌,他这样想着。听着车轮轧在湿润的软泥地里带出泥水的声音,和帘外有节奏的挥鞭的声音,渐渐没了意识。
双安镇,凤栖茶楼
日暮时分,窗外风过疏竹,层次摇曳,室内是斜晖满地,竹影斑驳,景况凄清。
“林家的人开始撤出双安镇了。”曲汴端着白玉瓷杯,押了一口茶,对苏宁说道。
“今早城外放出了一枚信号弹,可能是阿云他们的踪迹被发现了。”苏宁没有喝茶,他一袭白衣没有任何装饰,倚在窗门边,双手环抱胸前,眼神直直地注视着窗外的郁郁翠竹。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曲汴问。
“怎么能不担心?但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们。”他垂下了头,盯着地板上的纹路“而且,我需要留下来处理爹娘的后事和家中事务......我们应该相信江宗主。”
“那孩子真是江家家主啊?”曲汴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自然是真的。”苏宁答道。
“怪不得在书院时你对他那么好,看得我都有些嫉妒了。”曲汴故作惆怅地摇了摇头“不过那孩子武功是真的厉害,若不是我在书院周围布了静水留涟阵,根本发现不了他,后来跟他过招的时候,虽然他一直没还手,但就凭他闪避时的身法,我敢说如果只用内力的话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江家家主的?”
苏宁叹了口气。
“不是看出来的.....是因为‘渝’这个名字,十几年前是我和阿娘为他起的。”
语出惊人,如平地惊雷。
江家宗主的名字是你苏家的人起的?!
曲汴可没有苏宁那么淡定,又想继续接着问,显然苏宁并没有给他机会,说道:
“华亭,你邀我出来喝茶就是为了这个?”
见苏宁将话题扯了回来,曲汴也严肃起来,直捣黄龙。
“我也是关心关心你嘛,不过......昨天的事情,还有,阿云的秘密,你会不会觉得,一切有些太巧了?”
“的确。”苏宁捏起下巴“阿云的事情,我们隐藏的很好,蘅芜居内知情的也不过几人,那林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再来便是昨天。”曲汴接上他的话,把茶杯放在了一旁“这几日你一直在家中,唯有昨天为了送阿云来书院离开了一日,结果这林家就在昨天突发奇袭。”
“你是想说,蘅芜居内有内鬼,与林家里应外合?”苏宁眉头微皱,迈步朝曲汴这边走来。
“有这个可能,但若是内鬼,为什么不知道你昨天将阿云也带走了?”
“我带走阿云这事做得隐蔽,他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如果不是内鬼,那林家又是如何得知的?”
曲汴从盘中拿出另一只白玉瓷杯,斟了半杯茶水,递到苏宁面前,对他说“我这里倒是还有一则消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苏宁伸手抵住了送到他面前的茶杯“说来听听。”
曲汴见他并不领情,仰头将杯中的玉液一口饮尽“大概半月前,也就是百家榜发榜那日,益州城中传出消息说,璇玑阁阁主失踪了。”
苏宁只感觉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脑中一片空白,从苏安屡屡遭受林家的人的侵扰开始,他便没有关心过与苏安无关的消息,更何况,是这样不知真假的传言。
“致宁,你想想,若这璇玑阁主的失踪与林家的人有关,或者就是林家的人干的,那一切是不是就都解释得通了?”曲汴接着说。
“你是说,是璇玑阁主在暗中帮助林家?”苏宁隐在阔袖中的手已捏成了拳头,肩膀有些发抖。
“当今天下,也就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了......当然,这只是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璇玑阁主就在益州城中。”
苏宁没有说话,只是把拳头攒得紧紧的,额上曝出道道青筋,曲汴与苏宁相识多年,也很少看到苏宁这副样子。
“你就安心呆在沂川处理事务,益州那边,我去跑一趟,探探虚实。”
苏宁的拳头放松了些许,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着对面的好友,那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一只手抵上额头。
“华亭。”
“谢谢你......”
曲汴摆了摆手,又斟了一杯茶水送至苏宁面前。
“跟我客气什么?”
茶香袅袅,白雾氤氲,一盏过了冬的西湖龙井,将倒春寒的冷意暖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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