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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1993年(4)

祝蒲和有光在原地很是等了小满一会儿。

他们蹲的地方是后面的院子,没有什么遮挡,蹲下来以后简直是九十度的太阳高度角。七月份下午四点钟的太阳一点也不含糊,晒得他俩四只眼睛一只也睁不开。

「小满还来吗?」有光的脸皱成一个纸团。

祝蒲已经懵得听不见人讲话了,但小满确实来的。她看见祝蒲在外边敲窗户以后,先回楼上五谷轮回了一下,再换上洗澡穿的人字拖下来。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怪味豆,一边啪嗒啪嗒地走一边往嘴里塞。

她还是穿着那个荷叶边的白色背心,就是换了条花裤子。

「我去拉屎了。」她说。

祝蒲和有光趟着蹲步走到墙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两颗脑袋撞在一起,缓了一会儿又撞在墙上。

小满毫无怜悯之心地看着,嘴里的花生嚼得嘎吱嘎吱响,伸手把零食袋子递给他们。祝蒲接过来噗噗噗往嘴里倒了好几个,再传给有光,有光眼睛滴溜溜地看一下里面的面裹花生豆,用手指捻了一颗塞在嘴里。

接着他就好像在拍广告片一样,整张脸亮起来了。「还可以这样——」他嘎嘣嘎嘣地嚼,「还有这种零食啊!」

祝蒲和小满对视一眼,接下来的整个行程里,那袋 5 分钱的零食就一直在有光的手上。

上山的路并不远,毋宁说周老师的别墅实际上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其实建筑和院子都不是建在平地上,他们只要穿过后院的灌木丛,就有一条小路可以从横穿山坡,一直走进山坳里。

祝蒲和小满各捡了一根树枝,边走边聊天,手还不停地用木棍啪啪地拍打路上的杂草和斜枝。

有光也想要一个树枝,但他走路不专心,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山,一会儿还要吃怪味豆,就没有去观察路边有没有满意的枝桠。

后来小满懒得和祝蒲聊天,天气阴凉的时候一句话重复几遍倒是没什么,现在她整个人被晒得油光发亮,实在是和耳朵不好的人没什么好聊的。

她停一步等有光走上来,「几点了?」

有光摁亮他的电子表,「四点二十三了。」

「还早。」小满和有光并排走,「我们带你去踩水,回去以后不能和老师们说哦。」

有光晃起脑袋,「不说,绝对不说。」

小满侧着脑袋观察了有光一会儿,「一般我们不带别人来。你靠什么获取了阿蒲的信任?」

本来没什么的,一句话居然把有光问得心虚起来。「啊?」有光感觉自己手掌里面汗津津的,「干嘛问这个。」

有光听说过的,他有一些同学,他们对待好朋友是很苛刻的。他们介意自己是不是「最好的朋友」的「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要天下第一好,不能有别的好朋友出现。

小满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这样想着,有光警惕起来。而且小满还是女孩子,那是不是——

「你不是喜欢阿蒲吧?」这句话还没落地,有光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小满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害羞的样子,她只是把两个黑眼仁往上翻,在上眼皮里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回来。

向小满是翻白眼大师。翻完了白眼她说,「谁会喜欢白祝蒲。我跟你聊下天而已,你不要把脑袋吓掉了。」

接着她就不再理会有光,快走两步又和祝蒲并排走在前面。有光看见祝蒲往小满那边伸脖子,小满的嘴都要埋在祝蒲的耳廓里,说了什么「太紧张」、「没意思」之类的词。

说我的坏话呢。但有光心里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小满这样,让祝蒲主动地把耳朵凑过来,仔细地听自己要说的话。

能成为这样的朋友就好了,有光心想。

他们又走了十来分钟,下坡来到了一片宽阔平坦的地方。山溪流经两座丘陵之间的山坳,溪谷里的水冰凉清澈,大石头也被打磨得水滑溜圆,小满和祝蒲撇下树枝就嗷嗷地往下跑。

这时候有光才发现他们俩都穿着拖鞋。小满是后来换的,祝蒲好像一直都穿着那双木屐。这双鞋走路啪嗒啪嗒响,是周老师从日本带回来的,除了祝蒲每个人都嫌它们太硬,它们就变成了祝蒲的鞋子。

他们俩把拖鞋蹬在一边,光脚往水里走。有光的球鞋脱得比较远,把袜子也塞在里面,踩着滚烫的碎石子,很艰难,但最后也终于把双脚都浸在清凉的溪水里。

「哇——」

活泼泼的溪水从他脚上淌过去,阳光撕碎成金箔,与水面投下的阴影在他的脚背上互相追逐。

有光弯腰看着自己的脚趾在水里快活地动来动去,但他很快就遇到了问题。水底的石头一点不扎脚没有错,但它们太滑了。

「阿蒲——」有光呼救,「小满——」

他甚至连腰都不敢直起来,好像一旦改变姿势他马上就会滑倒。「我不敢往前走了,」他说,「快来救救我。」

祝蒲没有听见。祝蒲已经走到了离有光很远的位置,那里有一块低洼的地势和拦路的大石头,水流声很大。

小满听见了。她离得不太远,站在没过小腿肚的水潭里,垂下来的指尖不断往下滴着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有光。

有光觉得自己会摔进水里,其实不会。但即使摔进水里,溪水这么清浅,天气也热,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满弯下腰,慢悠悠地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挽完这只挽那只,直起腰的时候有光已经能把头抬起来勉强地站住了。

他那么害怕,居然也没想到回岸上去。

小满往有光的方向蹚水前进,朝他伸出手。「我带你走,」她说。

「不不不不不不不,」有光说,「我感觉我踩的石头太滑了,现在不不不不不是要往前走的问题。」

他为了保持平衡,两只手臂都悬在半空中,小满伸手就捉住了它们。「不要害怕,」小满说,「你得相信即使摔倒也没有关系。」

日头还是很晒,小满感觉有一个又烫又沉的东西压在她的额头上。「你先直起腰,」她继续说,「感受一下怎么站是最稳的。」

有光直起身子,借着小满握着他的力,脚底不停地在石头里寻找落脚点。明明确信自己可以站稳,但一用力踩下去,石头堆又像开玩笑一样散开。

「我不行——」有光说,「我不行,我在旁边看你们玩吧——」

小满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过来,」她往后退一步,「你得过来。你得往他那边走。」

不知道为什么,有光感觉小满的语气变凶了。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因为她迎着阳光,脸上只有过曝的光斑和晦暗不明的阴影,构不成一个合理的表情。

有光想把自己的手往回拽,但小满握得很紧,他再用力一点可能就要摔倒了。

他咽了口唾沫。当他的注意力不在脚上,而且有小满扶着的时候,蹚水走路也并不是很难。他迈一步,小满就退一步,直到他们来到溪流的中央,小满之前站的地方。

「看,很简单的对吧。」小满说,「如果你太担心自己会不会摔倒,那就肯定会摔倒。」

有光刚要点头,小满松开了手。

「但如果你觉得自己不会摔倒的话——」

她并不是单纯地松开手,她在松手前推了这两只手臂一把,这是一个足以让有光向后摔倒的力。有光挥舞着手臂试图保持平衡,但还是一屁股坐进了水里。

「有时候偏偏就会摔倒。」

屁股有点疼,但摔倒在水中没有想象中的吓人。短裤和内裤都逐渐在冰凉的水里浸湿了,有光背上激起鸡皮疙瘩。

他不生气,只是,「小满,你干嘛要推我呢?」

「没什么,」小满说,「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有光坐在溪水里,两只手在背后撑着。小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顶是向着太阳收束的云层,脸上依旧是不可辨认的表情。

她不再说什么,扭头离开,蓬松的头发里浸满金黄色的辉光,有光才开始觉得潺潺流过指间的溪水似乎有点过于冰凉了。

祝蒲在他的小水洼里打坐,突然听见一阵混乱的声响。

他听见了小满害怕的声音,就像有人用力地把一块旧布撕扯开。但中间参杂着他不太明白的擦弦声,一种兵荒马乱的急板。

祝蒲站起来,看见小满沉着脸向自己走过来,有光在她身后跌坐在水里。有光看见祝蒲,旋律慢下来,等到小满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这弦乐声已经是一种变幻莫测的行板。

眼下还是小满更要紧一点。祝蒲捏一捏小满的手,在她脸上寻找她的目光,「你怎么了?为什么害怕?」

「我推他了。」小满说。

祝蒲往小满身后看,「有光,」他喊,「能站起来吗?」

「噢,没有关系,」有光说,「我自己——我自己摔倒了。」

「你有摔伤吗?哪里痛吗?」

「不痛不痛,我这就起来。」

祝蒲的目光回到小满身上,「心里又不舒服了?」

小满点头。「什么时候开始的?」祝蒲问。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哥又欠别人钱。」小满说。

祝蒲皱着眉,「那你推有光干什么」,这句话没有问出来,问出来的是,「推完有光又后悔了?」

「他刚刚站在那里,」小满说,「他喊你,你没听见。他害怕极了。我就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如果他生气——」

「如果他生气你就有借口打他了。」祝蒲替她补充完下半句。

小满点点头。

祝蒲叹口气,用大拇指抚摸她的手背,「没关系,」他说,「我们慢慢改,慢慢改。」

小满低着头不说话,目光埋在厚厚的头发里,一直也没有抬起来看祝蒲一眼。祝蒲出让了他水洼里的位置,让小满能在里边坐一会儿,自己转身回去找有光。

有光的短裤和T恤下半截已经全湿了,他刚站起来,试图靠自己在水里走。摔一跤还是有用处的,用处在于反正衣服已经湿了,再弄湿一点也无所谓。

祝蒲迎面走过来,拉上有光的一只手,领着他往溪水的上游走。有光转身之前往小满的方向看了一眼,小满已经坐在水里了,岩石后面露出半个后脑勺。

「她怎么了?」有光问。

祝蒲侧过头,有点惊讶地看一眼他。「我代替她向你道歉,」祝蒲说,「我知道她推你了。」

有光一时语滞,上下嘴皮碰来碰去,本来想说点「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玩」之类的好孩子的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又问一遍「她怎么了?」

「她——」

他们走得很慢,但走得足够久,已经走进了山荫里。暮归的鸟在树梢落下哨音,夕阳碎片也窸窸窣窣地在他们背上爬行。

「我们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可以吗?」有光问。

「嗯。」祝蒲说,「这种时候她都是想要一个人待着的。所以我把你带走。」

但祝蒲还是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有光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最后再问一遍,「她怎么了?」

「她很害怕,」祝蒲说,「陌生人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讨厌小动物,讨厌小孩子,讨厌男的,」祝蒲看一眼有光,「讨厌看起来很幸福的陌生人。」

祝蒲的语气轻飘飘的,他很少这样讲话。因为他经常把握不好自己的音调,他也知道自己发音很含糊,所以讲话的时候都会尽量字正腔圆。

但此刻不是。现在他讲得很轻,很朦胧,似乎在指望有光不要听清楚。但有光还是听清楚了,在蛙鸣和布谷鸟的叫声之中,每一个字都听见了。

「她推你是为了让你生气,你生气了,就可以坐实你是一个坏人。」

「为什么?」有光问,「她这个逻辑根本不通呀!」

「我也不太懂。」祝蒲接着说,「但我能听见她很痛苦。我听见毛绒玩具被撕碎,听见陶瓷娃娃砸在墙上,听见她一根一根地铰断钢琴的弦,咚,咚,咚。」

「怎么会有人活在这种煎熬之中呢?」他的声音更轻了,好像在自言自语,「但到我身边来,她好像就会平静一些。应该是思念被我听见了的缘故。」

「什么思念?」有光问,「什么意思?」

祝蒲长久地没有回答,有光等着等着也开始走神。他们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它愤怒地向四面八方伸展它的枝干,蓬盖茂密且骄傲地朝天空打开,不漏下一点阳光。

这应该是一棵很老的榕树,树干和枝桠中间交叠着许多气生根,仅一棵树就好像是一片树林。

「菩提榕,」祝蒲捉住了有光的视线,「一百多年了。」

他们俩敬畏地望着这棵沉默的大树,「什么叫做『思念被你听见』?」有光问。

祝蒲收回目光,看着有光的脸,「我能听见她的内心。我听见了,就会去问。我问她,你在生气吗?你在痛苦吗?」

有光也看着祝蒲,「你是在说你能读心吗?」

「也不是。」祝蒲说。

有光和煦地笑了,「如果你和我说你会读心,我会相信你的。」

祝蒲抬起头看他。一只麻雀从他头上飞过,阳光在他眼睛里闪烁一下。

有光拉着祝蒲的手,低下头,让自己的额头和祝蒲的碰在一起。「你现在就听一下我的心声,」有光说,「使劲听。」

有光的额头把祝蒲的刘海压得更低了,祝蒲在刘海底下瞪大眼睛。他仔细地听,摁紧助听器,又捂住耳朵那样听。

还是那样的不知名弦乐,只是风声过后,有人握紧了这几根琴弦,握得就像祝蒲的喉咙一样紧,一直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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