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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1993年(5)

祝蒲开始怀疑有光是指挥棒转世,他所有的思念几乎都是管弦乐的声音。

一开始的不知名弦乐,接着有圆号,后来还有小提琴的行板。如果说人的自由意志行走在各种各样的思念之间,那拥有一支管弦乐队的裴有光本人不就是根指挥棒么。

祝蒲停下磁带播放机,把里面的磁带拿出来。他穿上木屐,沿着塔楼的旋转楼梯往下走。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有着精致木雕把手的楼梯,而是每一级都固定在墙壁上,连个围栏也没有的铁质楼梯。

月光从窗户投下影子,祝蒲的脚在自己的阴影里,他必须走得非常小心。

从上次踩水回来他就没有怎么和有光说过话。他们回到溪谷里,穿上鞋子,默默地并肩走回周老师的别墅。他们错过了晚饭的点,而小满已经吃好饭躲在宿舍里了。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怎么和小满说过话。小满在周老师家是有自己的小房间的,麻妈妈、周老师和周太太从她五六岁开始就让她寄宿在家里,只要她不去找玛雅的麻烦,她自己想在房间里关多久都可以。

她的家人只是需要一个能在节假日安放她的地方,她做什么都可以。

小满的房间也在三楼,在隔着大休息室、祝蒲的画室和琴房的角落,是唯一一个房门外还装着推拉铁门的房间。

多余的话祝蒲也不会说,这两天他打开过这个铁门,没有去管小满在床上窝起来的小山垛,放上一些水果和饭,把房间里所有美工刀都擦了一遍,搁一瓶紫药水在床头就离开了。

她自己待一会儿就会好的,每次都是这样。过两天她又会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零食,一边嚼一边满不在意地穿过走廊。

祝蒲从天台下到三楼,绕到小满的房间听了一耳朵。小满很安静,她的思念也很安静,应该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又下到二楼,试图找到有光的房间。一般集训的大孩子们都是四人一间,更小的孩子愿意寄宿的少,大多就都是两人间。今天有光的室友被家长接走了,所以有光应该是一个人在里面。

祝蒲把助听器调到最大,用恰当的力度敲门。第一下没有听见动静,第二下也没有。敲到第三下,有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即使现在是仲夏,有光睡觉的时候还是要穿长袖和长裤睡衣。躺下来睡觉的时候会有生长痛,用棉布把关节和骨头盖住会好一些。

「阿蒲?」有光看清楚祝蒲的脸,把房门开得更大一些,「你怎么还不睡觉?」

祝蒲用两只食指举着一张磁带,说话的时候因为要不自然地压低声音,也因为兴奋,止不住地在颤抖,「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你的声音。」

「什么——」有光揉揉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天光里看清楚祝蒲手上的东西,「什么我的声音?」

祝蒲也不多解释,握起有光的手就把他往房门外拽。因为刚睡醒,有光的手心是热的。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手指太凉了。

有光轻轻把门带上,还光着脚就走在去三楼的台阶上了。「阿蒲,」有光发出偷偷摸摸的咝咝声,「我不能去三楼——」

「你跟着我,」祝蒲说,「你别怕,跟着我来。」

有光发现到三楼祝蒲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更慌了,「我们是要去哪里呀?」说话间祝蒲已经打开了天台的门。

仲夏夜的熏风裹挟着山林之间草叶的气味向两个人袭来,有光对着垂到山尖的明月瞪大眼睛。

「这里居然有个天台——」

但祝蒲再要拽他就拽不动了,「我没有穿鞋子,」有光说,「天台的地很脏吧。等下踩了这里又踩家里的地板,麻妈妈会——」

祝蒲脱下自己的木屐,用脚趾头把它们推到有光面前。有光看看鞋子,又看看祝蒲,「给我穿?」

祝蒲没有说话,因为爬了楼梯而微微喘气。他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年纪了,但他很着急呀,他有好重要的事要说,他只能再把鞋子往有光那里推推,示意他赶紧穿上。

有光将信将疑地穿好以后,祝蒲又拽着他走,一直走到刚才来不及上锁的铁门面前。铁门被旧主人涂成漆黑的颜色,但仅仅是在月光下都能看清漆面早就开裂,锈迹好像新生的血肉一样从它每一个角落里长出来。

有光有一点害怕。祝蒲感觉到了,因为他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小提琴。

但没有关系。他是一定要知道的。祝蒲拉开门,示意有光走在前面。有光伸长了脖子往上看,月光冷清清地洇在他脸上。

「这是哪里啊?」他问,「家里怎么还有这个地方?」

祝蒲张张嘴,但没有声音从他的喉管里出来。他捏了捏有光的手,赤脚踩上塔楼的楼梯。塔楼里面不会有雨水渗进来,所以铁质的楼梯并没有锈化。但这不代表它们是平坦的,即使祝蒲经常打扫,但他的脚底板还是能感觉到它们被铸造起来的痕迹,凸起和折痕,还有上漆时不小心留下的圆印。

还有就是凉。和月光一样凉。

有光谨慎地跟在后面,他还穿不来木屐,每踩一下都是沉重的撞击声。

塔楼顶端的灯塔已经被拆了,只剩下连着阶梯的一间铁皮房,原先是给看守的人住的。祝蒲在上面点着灯,脏兮兮的床垫上散着几盘磁带和一个磁带机。

有光瞪大眼睛看着床垫和小毯子,还有被当作枕头用的日文原版《幽游白书》单行本,他一下就明白了。

「这是你的——你的秘密基地!」

祝蒲点点头,松开有光的手,爬上床垫,准备播放刚才拿走的磁带给有光听。但有光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这里。他也爬上床垫,像寻宝一样四处观摩起来。

「你居然有这样一个秘密基地!」有光举着《北斗神拳》(盗版的繁体字合印本)说,「我是第一个来的吗?是吗?」

祝蒲的磁带已经放好了,但他想要有光全部的注意力,所以他还在等。「你是第一个受邀上来的?」他说,「麻妈妈和周老师都来过这里,都知道我喜欢在这,所以没有什么稀奇的。」

有光安静下来。他眼睛里面映着灯光,祝蒲才发现他居然长着这么大的一双眼睛。「那就是小满也没来过,是不是?」

祝蒲的目光在有光的大眼睛里逡巡,「是。」

「啊,」有光说,「那她知道了,又要推我了。」他看着没有一点防护的楼梯,「从这里推下去。」

如果一定要问的话,有光这句话是带着坏心眼的。记得有光说过他的「同学」里有那些很在意自己的好朋友有其他朋友的事吗?

有些人能很快地发现别人的小心思,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想过一样的事。

祝蒲移开了目光。「她是好孩子,」他说,「你不要告诉她就行。」

有光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热流,从他的腰后面,脊椎那里,一直往上攀爬。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邪恶的、恶毒的,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想说一点小满的坏话,但祝蒲像是捕捉到什么一样,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你害怕什么?」

有光眨眨眼,「什么?」

「你的害怕,」祝蒲说,「圆号,单簧管,尖锐的小提琴急板。」

有光在床垫上坐下来,「你在说什么?」

「我能听见别人的思念,」祝蒲说,伸出一根食指指向有光的心脏,「就是你们的心声。」

有光低头看祝蒲的手指,抬起脸来的时候表情五彩缤纷。

「我就说你会读心!」

祝蒲摇摇头。「只是你们的心情和感受。我管这些东西叫『思念』。害怕,高兴,紧张,喜欢,全部都是思念。只要思念足够强烈,我就能听见。」

有光很是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祝蒲还在想要怎么进一步解释的时候,有光说,「我明白了,你说的好多话,我都明白了。」

「怎么明白了?」

「小满推我,但你不怪她,」有光说,「你包庇她,因为你听到她的心声——她的思念,所以知道她并不是坏心。」

有光在床垫上挪一挪,离得祝蒲更近一些,「我想和你交朋友,让你对我多笑笑,你也答应了,因为你知道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没有别的坏心。」

祝蒲眨眨眼。前面一句是说对了,但是后面那句,祝蒲只是喜欢他思念的声音罢了。

有光的脸忽然凑近了,目光对上祝蒲的双眼。「你知道『眼菩萨』吗?」

祝蒲又用力眨几下眼睛。这个人好像比我更疯一点。「不知道,是什么?」

有光歪一歪脑袋,依旧保持着四目相对。「如果你很用力地看向一个人的眼睛,就会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住着一个菩萨。这就是眼菩萨。你听见的是每个人眼菩萨发出的声音。」

「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真正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有他们的眼菩萨知道。」有光眨眨眼,「人会撒谎,但眼菩萨不会撒谎。眼菩萨被你听见了,你就听见最真实的人了。」

他的眼睛真大啊,祝蒲心想。他听着有光的话,在有光波澜壮阔的虹膜里迷失了一会儿。

「是这样的。」祝蒲说,「你非得说是菩萨,那就是吧。」

「嗯。」有光说,「你要给我听的是什么?」

祝蒲回过神来。「我有一个习惯,就是给每个人的每一个思念找一个类似的声音。」他把播放器放在两个人中间,「第一次在大门那里,还有后来喊你出来玩,都有听见这个声音,我问你,是不是『高兴』。」

有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嗯。」

「你的『高兴』是一种弦乐,」祝蒲解释说,「但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从第一次听见你的『高兴』开始,我就一直在找这种声音。」

祝蒲捻起那盘磁带,上面写着「亨德尔:降 B 大调第 6 号竖琴协奏曲」。

「作品 4,第一乐章。」古老的磁带机开始转动,「在前面导入主旋律的提琴合奏以后,你就会听到你『高兴』的声音。」

有光的「高兴」是竖琴的声音。它好像是从璀璨的水晶灯里面传出来的旋律一样,水晶挂坠不停地碰撞,灯光被折射得七彩斑斓,落在大厅里跳着芭蕾舞的年轻女孩身上。

祝蒲用大拇指指甲一节一节地抠磁带机喇叭上的铁丝,「你的眼菩萨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它又像山涧里的鸟鸣,像丝绸手帕边缘细密的针脚,像有光茂密的睫毛,把小阁楼里昏暗的灯光裁剪成橘黄色的钩边,一笔一笔画在他的脸上。

有光半张着嘴,抬起眼睛来看他。「对,」祝蒲说,「就是这样的声音。我听见这样的声音,就觉得你应该是一个『阳面的人』。」

「『阳面的人』?」

「就是太阳直射到的那一面,对的。」祝蒲说,「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在阳面,他们过着书里写的那样的幸福生活,有一个家,一双舒服的鞋子,一个未来。」

有光把这个概念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那『阴面的人』呢?」

「『阴面的人』啊——」祝蒲伸一个懒腰,「小满那样的人。她很努力地模仿阳面的人那样生活,但因为阳光从来没有照射到这里来,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很快腐烂、长满青苔。」

有光还是看着他,「那阿蒲呢?」

「我是『中间的人』,」祝蒲说,「我这里听一耳朵,那里听一耳朵。可是你知道其实很多人都很难听吗?」

「无论是哪一面的人,那些能言善道的,那些才高八斗的,你去听他们的思念——有一个人的思念它是纯粹的喇叭声,无论高兴还是悲伤,都只有一个车喇叭在响。还有一个人是旋转木马的声音,干巴巴的音乐从扩音器里放出来,机械的转盘声一遍又一遍。」

「悦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祝蒲说,「所以当我听见你的思念时,我好着急,我一定要把这个声音留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有光,「把这样的你,住在阳面却悦耳的你留下来,让你把阳面的光分我一些,也分给小满一些。这样的话,会觉得我太自私吗?」

有光没有立刻回答,他还像刚才寻找眼菩萨那样看着祝蒲的眼睛,只是没有凑那么近。

「这一直就是我的目的而已,」有光说,「来到这里,和你交朋友。来的第一天我就是这么说的。」

祝蒲松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他们俩靠着墙壁坐着,没有再说话,一直等这首曲子播完。

「关于思念的事,小满知道吗?」有光突然问。

祝蒲摇摇头。

有光把头轻轻地往后摆,「那我还是赢她一点,」他说,「我是比她更厉害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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