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乾隆殿内,谢陌手指搭在皇帝手腕上,沉思不语。
不对。
按昨天的诊断来看,那几针就算不能针到病除,也该能压制一阵才对,可现在这脉象依旧软弱无力,那几针似乎没起多大作用。
难道……
李公公倾身询问:“谢医师?”
谢陌抬手打断他,再次将银针放在蜡烛上灼烧至颜色鲜红,然后朝着皇帝的命脉刺去。
一针见血。
浓郁的龙涎香气在殿内弥漫开,李公公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其他宫女太监也都纷纷跪下。
这是属于顶级乾阳的压迫感,坤阴在他面前会不受控制地拜服。
平时他会收着这股气劲,可今日却被谢陌一针点破。
他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极力调动体内的坤阴气劲与之对抗,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跪下。
皇上的血滴在明黄色的地毯上,看得谢陌眼神一紧。
果然。
这血红中泛黑,乃是中毒之兆。
他拔出银针,向皇帝手指刺去,逼出些血一瞧。
还是正常的血红色。
他心下了然。
难怪太医院的人没有发现。
命脉是人之根本,没有人会让别人对着自己的命脉乱扎,就连医师治病也是能不碰就不碰。
凡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一国之君?
谢陌拿出药丸喂进皇上口中,又打开窗户通风,屋内的龙涎香气缓缓散去,李公公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好在,他们常年侍奉左右,对此已经熟悉了。
李公公狼狈站起,抹了把额头细汗,不明所以:“谢医师,可有什么发现?”
谢陌问:“之前给公公的药方可煎好了?”
李公公连连点头:“好了好了,在膳房温着呢。”他转头差人:“去取来。”
一个小太监转身要走,谢陌道:“汤药十分重要,别出了岔子,公公多派几人去吧。”
李公公人精一个,立马懂了,把屋里的人全遣出去,然后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谢医师可是有话要说?”
谢陌一指地上两滴颜色不同的血:“皇上乃是中毒。”
这话有如一块石子砸入静湖,在李公公心里掀起巨大波澜。
谢陌绝不可能诊断错,这点信任李公公还是有的。
他瞳孔骤缩,立马对谢陌道:“事关重大,烦请医师保密。”
“自然。”
小太监带着汤药回来,谢陌以中空针取药液,沿着血管推进。
宫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想找到给皇帝下毒的人并不难,何况线索已经摆在这了。
虽说命脉不能随便碰,但皇上都病成这样了,太医院上上下下十几号人,居然没一个来探查的。
但这背后的事不是他一介医师能掺手的,他只能言尽于此。
李公公则不然。
不管毒是怎么下的,太医院的人肯定不干净。
皇上最信得过杜太医,这几日都是杜太医为皇上诊脉配药,要说别人不敢动命脉还有情可原,可杜太医身为太医院之首,他居然也没提过,这就不正常了。
药液已经推进大半,皇帝额头冒出丝丝细汗。
谢陌觉得差不多了,遂收针。
李公公送上茶来:“谢医师,皇上此毒可有解法?”
谢陌喝了口茶润喉:“此毒罕见,我只能尽力而为。尽快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才是上策。”
李公公了然:联想当前局势,冷静下来:“那便有劳谢医师了。”
李公公想差人送他回去,谢陌想着他现在恐怕也焦头烂额,便推了,独自一人往回走。
他转过一处拐角,透过浓密的枝丫,视线陡然捕捉到一抹身影。
那人黑衣蟒袍,手上折了一枝桃花,眉眼间与皇帝有三分相似,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
谢陌转身就往回走。
慕容衍,当朝太子,满腹经纶,精于算计。
经昨日与郡王那一闹,他入宫的事怕早已传开,这慕容衍就是专程来堵的。
果然,他刚走没两步,就被人叫住:“谢医师。”
谢陌在内心叹了口气,转身,抬手作揖:“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慕容衍上下打量谢陌一番,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应该是个顶级的坤阴。
“早听闻‘百药仙师’的徒弟进宫,吾这些日子忙于功课,未能拜访,实乃失敬。”
谢陌垂首:“殿下折煞草民,该是草民拜访殿下才是。”
“谢医师过谦了。”慕容衍摆手笑道,“何人不知上官云深当年一手银针能活死人肉白骨,名震京师,世称‘百药仙师’,谢医师为其爱徒,必也是医术不凡,吾也能放心了。等此间事了,吾就把太医院那帮酒囊饭袋全遣散了。”
这大高帽子谢陌可戴不起,他再拜:“草民恐怕有负殿下重望。皇上的病草民暂无头绪,请殿下责罚。”
“哦?”慕容衍脸上依旧端着笑,虚扶他一把:“谢医师不必有压力。坤阴之体不比乾阳,本就柔弱,精力不济,学术造诣难与乾阳匹敌。谢医师能有如此成就已很是难得。”
这是打探他的第二性别呢。
极品坤阴能入药,以慕容衍的性子还真干得出一命换一命这种事!
谢陌就知道,顶着这张脸想隐瞒坤阴的事实简直难如登天!
他扑通跪下,连连叩头:“草民万死!身为乾阳却学艺不精,竟没能查出皇上身患何疾,简直罪该万死!”
慕容衍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清冷:“哦?吾猜错了,谢医师竟是乾阳么?”
谢陌叩头不语。
一阵霸道强势的兰花香顷刻间席卷而来,将谢陌笼罩在内。
那是上品乾阳的味道,争先恐后往谢陌身体里钻。
没想到慕容衍居然来硬的,就在谢陌绞尽脑汁想脱身之法时,身后忽然传来轻佻的说话声。
那人语气极为嫌弃:“嚯,香料司的这帮奴才是把香车打翻了吗,熏死我了!”随后他惊讶道:“哎呀,原来是皇兄啊,失敬失敬。”
谢陌不用看,光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
岑俞之来到近前,骨扇一收,躬身行礼。
慕容衍将气劲收回去,意有所指道:“皇弟来得倒巧。”
“不巧不巧,我是专程来找谢医师的。”他骨扇刷地打开,闲聊地说:“昨日与谢医师约好了共进午膳,不成想左等右等没等来人,只好进宫一寻。皇兄,他这是怎么得罪你了?”
谢陌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他们什么时候约好一起吃饭了?他怎么不知道?这岑俞之谎话张嘴就来。
慕容衍换上笑脸:“没什么,不过就是提醒他为父皇的病尽心尽力罢了,没想到谢医师如此紧张。”
他伸手要扶谢陌起来,被岑俞之抢了先。
他一把将谢陌拎起来:“嗐,我以为什么事呢。这点小事我来督促就行了,皇兄还是赶紧回去写太傅留的赋文吧。”
谢陌差点被他拽了个趔趄,却见岑俞之还极其顺手地给他拍了两巴掌衣服上沾的灰,那态度熟稔得好像他俩是什么莫逆之交一样。
而这一凑近,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又笼罩在谢陌周围,但比上次在酒楼相遇时淡了许多,倒让他不是那么难受。
甚至相反的,还有点好闻。
一想到这,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岑俞之还真有迷惑性,德行不怎么样,乾阳气息倒是挺唬人。
“郡……”
他想跟岑俞之保持点距离,可岑俞之根本不给他机会,钳着他小臂的手像什么铁箍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慕容衍:“父皇重病在床,你也收敛些,免得被御史台逮住,参你一个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岑俞之对此毫不在乎:“御史台参我的本子都能填平护城河了,不差这一个。再说了,我是要跟谢医师学医术,造福万民的,对吧?”
他朝谢陌挤眼睛。
谢陌眉头皱成个大大的“川”字。
慕容衍还要说什么,岑俞之却没了耐心,直接打断:“皇兄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带他走了,德胜楼的席面很不好订的!”
他拉着谢陌就走:“告辞告辞。”
慕容衍根本没法拦。
等彻底走出他的视线,谢陌才一使力挣扎开:“多谢郡王解围。”
岑俞之被他甩了一下也不生气,眼神扫过他被攥得泛红的腕子,不自禁一笑,懒散靠在身后的假山上:“你想怎么谢?”
谢陌一听就知道,又来了。
但终归这次是他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只好深吸口气,问:“郡王想如何?”
见他这个上道,岑俞之灿然一笑:“简单,陪我吃个饭。”
他拉着谢陌往宫外走:“话都说出去了,今天不去吃一顿,他是不会消除疑心的。”
谢陌挣扎:“放开我,我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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