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楚度过了一段灰暗的日子,他每天浑浑噩噩又无限精力,在陷入痛苦和追寻凶手中不断穿梭徘徊。
那天他甫一苏醒,毛芙蓉警官就遗憾又怜惜的告诉他:朱曦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至于凶手,了无踪迹人间蒸发。
他有些懵,丝丝缕缕的细雨缠绵着泥土,他的大脑也好似纠缠不清,不能醒悟了一般。
“她真的……?”那个字他说不出口,伐楚仍旧不能相信。
明明几天前她还鲜活明亮的和他在一起,她好脾气的看着他吃红油火锅,他一不小心把油渍溅到她的白裙子上,她当着他的面掰断了自带的筷子,眼神不怒而威,可现在……
“她真的……吗?”病床上的人重复地问这个问题。
毛芙蓉迟疑着,眉头紧锁着,生怕他情绪失控似的,她说:“是真的,伐楚,节哀!”
阴雨下,天空不断地变脸色,一排雷雨垂,一排螺子黛,一排藤萝紫,银灰与湖蓝交织着波动。
伐楚觉得毛警官的话有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就像外面的天空和阴雨一般,虽然在真实的下着,但一直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或许现在他跟朱曦联系,还能听到、还能看到她悦耳的语调、美丽的脸庞呢?
他打开手机相册,从头翻到尾,一遍又一遍,他终于惊觉:自己和朱曦的一张张合照竟消失不见了!更怪的是他脑海中朱曦的脸也渐渐模糊。
这样莫名的感受让他更加确信,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肯定是在做梦。
警察同事来做笔录,询问他朱曦的人际关系,有没有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可疑之处。
“嗳,对了,今天在苔湖,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嗯?”
“他给我算命,说我不能继续跳舞,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哪来的江湖骗子,笨蛋才相信,你不会信了吧?”
伐楚立刻想到朱曦前不久提到的在苔湖被人威胁的血光之灾,他沉静的分析:“当晚她和我说起过,一个奇怪的人曾替她算命,让她停止跳舞,否则会有厄运发生。当时我们不以为意,如今看来,那恐怕不是预言,而是一种警示。”
毛芙蓉:“警示?”她猜测道:“难道这是毛芙蓉特意安排的?”
副队岳辉接口:“出于什么目的?”
众人陷入沉默,无人应答。
当初云蒸霞的犯罪动机,他们至今还不明所以,将信将疑。没想到三年后,他们再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
现在只剩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分崩离析的回忆,以及体无完肤的心伤。
毛芙蓉忍不住去看伐楚的表情,他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或是不耐,亦或是心疼,毛芙蓉忿忿的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拿起包离开。
路上,她打着电话,边走边说:“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画面一转,实验室。
鹤鸿儒放下钥匙,打开电脑,弹出一个名叫“医生”的邮箱ID。
他和“医生”认识近十年,这十年间,他们亦师亦友,互相交流学习,但从未会面,只有邮箱里的一封封邮件证明着他们二人的来往。
至于他的身份,鹤鸿儒推测,“医生”应该是个药学家。
医生:之前我提过的复合致幻剂SPT的研究已有小成,但并未完善,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吗?
鹤:乐意至极。
鹤鸿儒当然不会拒绝,现今研究结果表示,致幻剂用于精神疾病的治疗大有前景,他一生都致力于医学治疗,药学与之同舟共济,他对药学的发展进步自然也大有展望。
回完消息,就开始着手准备调查资料,毛芙蓉已经赶到,然后递给自己一个尸检报告。
他接过,一壁翻着报告,一壁问:“他……怎么样了?”
毛芙蓉眼神一暗,言简意赅:“没哭,但很呆。”
鹤鸿儒也神色凄然,“看来是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吧?”
毛芙蓉点头:“你说的是对的,他就是不相信,连问了我好几遍。”
鹤鸿儒道:“这是人之常情……咦?”
毛芙蓉忙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她顿时起身,朝鹤鸿儒走去。
鹤鸿儒连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似的,他丢开报告,朝走向自己的白西装女警官说道:“死者指甲缝中有轻微致幻剂成分。”
实验室中的二人异口同声——
“怎么会有致幻剂成分呢?”
-
阴雨已停,太阳被重新挂上天空,渐渐胖起来。
伐楚出院后,第一时间来到苔湖。
她和他说过,就是在苔湖遇到那个算命的人,于是他立刻来这里找找线索。但苔湖却是那么寻常,没有一丝可窥探的神秘。
他漫无目的走着,恍恍惚惚,忽然,他好像看到一个神似朱曦的背影。
“朱曦?”
“朱曦!”
他追上去。
一眨眼的时间,那个背影就消失了。
天与湖连在一起,构造出一个圆形牢笼,将他锁在其间。
他四处张望,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的灵魂也好像要被抽离一般。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他灵魂的出走。
“喂——”
“头儿,我们在维丽大剧院搜出了一个笔记本,云蒸霞的,内容发你邮箱了。”
他精神一震,打开邮箱,看到这样一段文字。
我原本的名字叫云霞。
初中的时候,风靡学校的一位学姐曾对这个名字做过十分直白的评价,当时她说:“单字‘霞’做名字很俗。”
她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任意评说,好像我的名字陷在污泥里的,我也陷在污泥里。
我讨厌这种感觉,被关在心房的野兽已经势如破竹、迫不及待的要闯出来了。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野兽很快偃旗息鼓,乖乖退回牢笼。
因为我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是现实。和她“邱意浓”这个好听的名字相比,我自惭形秽。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结束——“虽然‘霞’字俗,但姓氏‘云’的加入,让你的名字立刻有了诗意……”她带着向往的神情感叹我的名字:“‘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真好听。”
我怔在当场。
就像濒临溺死的人被丢来一块浮木,我紧紧的抱住,从此再也不会因为名字自卑,就好像我的人生也还有救。
人们都说,心头的一抹美好名曰“白月光”,但“邱意浓”这三个美好的字却是我心头的一盏烛火,烛火很微弱,也不明亮,却一直慢慢燃着、暖着我阴暗晦涩的心,不让它彻底冻结。
我也意识到,原来还有一方诗情画意之地可供人喘息停留,这里干净明亮,即使故事可怕也是敞亮,我可以短暂的逃离肮脏可怖令人作呕的现实,不用管小学政治老师对我的猥亵,母亲长年累月的叱骂,弟弟斜嘴歪在床上的病态,干不完的家务活和强迫我退学的“谆谆告诫”。我沉浸在文学世界里,现实世界便可以听我号令统统滚蛋,我找到了自赎之路,渐渐满足。
我坎坷又顺利的走完大学生活,一切按部就班,忽然得知一个消息,在高中同学聚会时偶然得知的一个消息,一个震惊到我这个几乎不会震惊之人的消息。
他们说,学姐邱意浓死了!
她死了!是自杀。
我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稍稍震惊了一下,毕竟人生无常,英年早逝不算奇事。生活还在继续,我们不得不被残酷的时间裹挟着徒步向前。
大学室友小露二战考研,小倩考公,小娇考编,我则找了一份外人眼中十分“体面”的工作。
从此,那些喝不完的酒和应酬,那些挡不开往我身上游走的手,我的神经紧绷着,精神压抑着,初中以前的那种溺水感毫不意外的接踵而来,连文学也无法纾解。
我决定重回校园,我改了名,想重新开始。
世上从此少了一个云霞,多了一个云蒸霞。
后来……
“云蒸霞,你想顺利毕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吗?”
后来……
“唉唉,听说了没?云蒸霞和她导师……”
“是不是前不久带的女研究生自杀的那个导师?”
“对对对,同一个。”
再后来……
“云蒸霞,对于杀害导师案,你供认不讳吗?”
最后……
“云蒸霞终于溺死了。”
——《云蒸霞手记》2020年4月5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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