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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茶花

周围很暗,偌大的世界仿佛被神灵强行收走了光;周围也很静,万事万物好似都被挟持着闭了嘴。这种暗与静的缱绻交织,幻化出一种叫做“窒息”的情绪。

庄月圆觉得窒息,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这“暗”与“静”吃掉了!

为什么?

她明明中枪,可现下却小腹平坦没有一点伤痕。

她明明被一个黑衣人追杀,房间里也应是一片狼藉,监控更应该拍下画面的,可手机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那些真切的感受,难道真的是浮光掠影,黄粱一梦吗?

还是她精神错乱了呢?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吓成这样?”见病床上的人正痛苦地捂着头,稻子快步走来,担忧的望着她。

庄月圆见是她,飞快的抓住她的手,问道:“稻子,是你把我送来医院的吗?是你吗?”

“不是啊,是医院通知我过来的。”

“那你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吗?”

“这个不清楚。”

庄月圆闻言,顿时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如纸。

“稻子……”惊恐的瞳眸不断闪烁,她不禁停顿了几秒。

被她这样的语气一喊,稻子也呆了,握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只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过了良久,庄月圆才抬眸,坚定的说出自己苦思已久得出的结论。

“稻子,有人要杀我。”

“你咳咳咳……”稻子被没咽下去的水呛到,她眼睛睁得滚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你刚说什么?”她放下水杯,震惊道:“你说有人要杀你?!”

“真的!在你走后不久,忽然有一个男人闯到我家。我还记得,他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

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半张邪气森森的脸,庄月圆慌忙捂住胸口,浑身不自觉的打着激灵,微微颤抖的继续道:“而且他还有枪,最后他朝我开枪了!就射在胸口这个位置。”

稻子被她的形容怔住,刚想说些什么,碰巧警察敲门进来,前来告知二位关于案子的进展。

“是这样,方圆几里的监控都没有出现您说的那个人,屋内也没有您所描述的痕迹……庄小姐,您看是不是记错了?”

庄月圆立刻急了,“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呢?书架上的那本《茶花女》,应该嵌着子弹的,当时那颗子弹被我侥幸躲了过去,所以就打进了书里。”

她手忙脚乱的比划:“那个书桌桌角,我被他推撞在上面,额头磕了血……还有周围的监控,这些你们都仔细检查了吗?”

众人默默地看了眼她光洁的额头和根本没有中枪的胸口,两位警官无声对视。

“怎么可能呢?连周围的监控也没有出现这个人?这不可能啊!”庄月圆兀自激动的质疑,要崩溃似的。

“月!月!冷静点。”稻子见她这样,赶紧劝道。

被角被庄月圆攥得面目全非,明明从来最是镇定不过的人,这么情绪失控、无所适从的样子,稻子认识她多年却是头一遭见。

“月,别着急,你是不是因为最近连载太辛苦,太紧张了,所以把梦当成了现实?”

梦?

庄月圆微愣,眼眸轻颤着。

她也猜测过,但那真的是梦吗?

子弹入体时那股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那些不该是梦啊!昨夜发生的一切是真的,真的有人在追杀她。

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只是在胡言乱语。

为什么什么都不存在了呢?一切记录、影像都消失了,仿佛燕过无痕。

庄月圆眼眶含泪,她很凌乱,仿佛跌进了雾里。

如果是梦,那那些她经历过的钻心疼痛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梦,那那个魔鬼还会不会再次出现?她又该怎么和警察解释这些,又该怎么说服他们相信自己,以求保障自己的安全?

室内阒寂无声,众人也良久无言。

“请您随我们出来一下。”终于,警察带着稻子退出房间。

二人直言不讳的告诉她:“目前的情况,建议让庄小姐做一次检查。”

稻子愣了一下,做什么检查已经不言而喻,警察们一致认为,庄小姐情绪失控,明显已经精神错乱了。

“好,我带她去做。”

报告单很快出来,检查结果显示:庄月圆只是劳累过度从而晕倒,并无其他精神病症。

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稻子终于舒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开始担忧,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过去了。

晚风蹑手蹑脚地溜进来,窸窸窣窣,吹得窗帘瑟瑟声响,一股寒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庄月圆仰躺在病床上,深黑色的瞳眸一动不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挂在头顶的白炽灯。

检查结果她已经知道了,但是,类似累晕那种情况她遇到过,根本不是今夜这个样子。

或许,真的是真的呢?

若不是梦,难道,追杀她的人真的是伐楚吗?一个小说里的人?

她新书的男主角,伐楚,因为不能接受人设忽然被“逆转”,所以从书中觉醒,毅然来到她的世界,追杀塑造自己的小说家……

“不可能!这太荒唐了!”庄月圆捂住脸,她被自己的猜测震惊。

“什么太荒唐啊?”正巧,稻子含着笑推门进来。

庄月圆蘧即抬眸,在床上半跪着起身,“稻子,如果我跟你说那不是梦,而是真的,你会相信吗?”

面前的人浑身紧绷,指尖微颤,像是一只因受惊而竖起浑身刺的刺猬。

稻子看着很心疼,她搭着她的肩,像哄孩子那样,“月,别担心,那些真的是梦。如果他杀了你,你怎么会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呢?”

“可……”

稻子一把抱住她,打断她的话:“我向你保证,那些真的是梦,真的是梦。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就会淡忘他的。”

这句话就像一首温情的摇篮曲,一剂有效的镇定剂。

稻子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竭力让她被掀起狂风巨浪的心河渐渐平息下来。

安逸的摇篮曲晃晃悠悠,伴着月光,迎接阳光的到来。

清晨,一股淡淡的香味如同化作微醺的仙女,飘飘渺渺、跌跌撞撞得落到她的枕头上。

庄月圆鼻息轻嗅,微微启眸,只见一大捧向日葵粉墨登场,忽然出现在视野里。

“诺,向日葵是XX送的……”稻子挑眉,转身把向日葵插进床头的花瓶里,然后随意的调笑道:“啊~今天我才知道,原来XX对你有意思啊!这算不算你飞来艳遇,因祸得福?”

一夜的沉淀、消化,庄月圆已经能镇定下来。

她知道,笑容和向日葵是稻子今天准备停当来安慰自己的“法宝”。

之前的惊惧无措加上死里逃生的安慰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眼圈倏地一红,不受控的泛出泪花。

眼泪一出,她又立马在心中笑叹自己的软弱。趁人没发现,庄月圆赶紧揩掉眼泪,玩笑着笑纳对方安慰的礼物。

“一束花就让你思维发散到外太空了吗?杨女士。”

“嘁,还不信我?等着瞧吧,他肯定对你有意思,老娘这双火眼金睛,从不出错。”插着花的稻子旋即扭头,拍着胸脯保证。

安置好水果和鲜花,稻子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端详着病床上的人那张苍白小脸,一向爽快的大姐大也扭扭捏捏起来:“月啊,你……你……”

“什么啊?”见她小心翼翼,庄月圆疏懒又无奈地笑。

稻子磨缠半天,终于破罐子破摔似的,“就,就是昨晚那个梦,你还觉得它是真的吗?”

庄月圆抿了下唇,只是默然。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脑洞大开,包括她自己。

她的理智让她觉得那些肯定是梦,可她的心却告诉她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月,你是不是因为网上的那些话,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稻子叹了口气,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月,听我的,别去搭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留言,咱们好好修养才是正经。”

庄月圆的反常与虚弱为她埋伏下相怜之隙,一个心比柿子还软的人是遭不住的,稻子就是一个典型代表。

义气一上头,她分分钟可以英雄救美,那随时要替人撑起一片天的架势更不是虚的。

“还有,《茶花和其他魔鬼》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都支持你,至于公司那边……莫担心,有姐姐我替你撑着!”她说道。

庄月圆眉头一展,愁容尽退,歪着头笑睨她:“你说真的啊?”

“当时是真的!”一种可以随时发毒誓的坚定。

“那我弃坑也可以吗?”

稻子脱口而出:“可以——嗯?”待反应过来,是一脸天塌地陷的表情,“你你你你你你认真的?”

“嗯。”

又一阵风忽然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向日葵耷拉着脑袋,稻子也哭丧着脸。

软绵绵的一声“可以”飘荡在半空中,带着酸楚、绝望和懊恼。

“可以!”咬着牙的承诺被稻子说出来,鱼尾纹也飞起。

庄月圆其实也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故事,“弃坑”只是她的初步设想。

可是一想到那个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人,那个冒着烟的枪口,那个拨不出去的求救电话,那个跌撞在地无比狼狈的自己……

不管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做梦?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之前的痛苦了。

目前看来,弃坑是结束这一切的最好方式。

三日后出院,庄月圆恍惚的回到家里,她随意翻看网上读者的评论。

如果之前网上的人多是震惊男主的人设,或是威胁她修改故事情节,那么现在,则多了一些离谱的谣言……

【开了眼了,这么多天,谎月看着我们在网上闹翻天,竟然还一直闷着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她是真的不在意读者啊!】

【大家先别慌,也许Lying moon已经在改大纲了。】

【卧槽卧槽卧槽,听说Lying moon酒驾被拘留了,你们知道吗?】

【不可能吧,楼上可别造谣啊!】

【真的假的,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更新,原来被拘留了。】

【评论区给我笑抽了,你们怎么那么天真,这么离谱的瓜你们也相信?众所周知,Lying moon从不喝酒的,而且她那个驾照到手十年,从无一次开车。】

【等等!不是她酒驾被拘,是她被一个酒驾的撞了,Lying moon现在正住着院呢!】

【woc,真的吗?那她没事吧?】

【不是不是!我听说的是Lying moon因为网上群情激奋,她被气晕过去了。】

【……】

【……】

【……】

【服了你们了,到底有没有个谱儿啊?从酒驾被抓到被酒驾的人撞到被气晕,几个版本了已经……】

【现在在讨论小说情节,那些造谣的营销号别打岔,说回小说。】

【难道就我一个人不喜欢伟光正男主,喜欢反派男主吗?这多酷啊!】

【是啊是啊,就你一个(白眼.jpg),也不看看场合就ky?】

【作者你说句话呀!@Lying moon】

【谎月大大快出现,把伐楚还给我们吧,我们不要黑马探啊!(大哭.jpg)】

【如果不改回来,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被气得心脏骤停。】

【srds,大家都先冷静,说不定有反转,咱们静待花开。】

【楼上的别做梦了,新章一出,我就把以前的内容重新盘了一遍,这次给我发现贼多伏笔。】

【楼上的请解答。】

【 1。】

【 1,想知道。】

【 1,求解答。】

【比如我看到第一章就有一处伏笔:刚刚好在朱曦舞剧前一晚上,警局突然发现大BOSS云蒸霞没死,还说会有高位内应。你们想啊,小说里目前出现的高位警官满打满算只有四个:武刑、伐楚、毛芙蓉以及那个身兼数职的厉害医生鹤鸿儒。有内应的消息一出,几乎人人自危,人人被怀疑,但伐楚却被第一个被排除,就因为人是被他逮捕的,但反过来想想,他那么突然的完美的拥有护身盔甲,确实很可疑啊!】

【是啊是啊!那个消失三年的云蒸霞选择在舞剧开幕的前一晚出现,又刚刚好入职了舞剧院,伐楚也是甩开队友自己先一步来到剧院的。众人姗姗来迟,到的时候,云蒸霞逃了,朱曦死了,他却只是晕了,诸位不觉得太巧了吗?果然作者是有意刻画的,男主角就是反派,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巧合。】

【说的没错唉……】

【不可以——我的伐楚不可以黑化!@Lying moon】

【清醒点吧,Lying moon一看就是主意已定,书名不摆在那儿了吗?认清现实吧,伐楚根本不是黑化,他本来就是黑的。】

【Lying moon快给我反转,否则我给你寄刀片。】

【你们说那么多,那男主究竟为什么要杀朱曦啊?】

……

评论区实时动态,三天过去,讨论度不降反增。

为什么要杀朱曦?

看到这里,庄月圆不禁瞥向窗外那株山茶,神色凄然。

这个故事,起源于她对茶花的一点执念,对“魔鬼”的一点怨气。

朱曦必须要死,这只是她的小说设定,是她开篇不由分说的一个想法,根本没有具体理由。

时间滴答过去,她继续刷评论。在翻到一句话时,她瞳孔骤缩,猛地惊起。

电脑屏幕定在新弹出来的那段文字上,只有短短九个字——

【会不会是出现新人物?】

新人物?

是啊,她险些忘了,当时明明还有一个人!

如果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暂且猜想它是真实的,那么,要杀她的是伐楚,在她中枪昏迷后,抱住她的又是谁?

伐楚要杀自己,还可以说是人设被作者即她Lying moon突然逆转的结果,那小说里的普通人,一个路人甲,又为什么会出现呢?

百思不得其解。

已是黄昏,庄月圆闲庭信步,来到她家附近的苔湖旁散心。

杨柳依依,步履不停,思绪也不停,直到她想得头有点疼。

坐在一个无人的木椅上,庄月圆轻轻合眸休息。

晚风轻吹,四周忽然暗了几分,但她的世界……却忽然亮了!

明亮的灯打在头顶,她站在最前面,被人簇拥着,火红的纱裙因她的舞步而摇曳。

她像美丽的蝴蝶般飞舞,跳着一个惨淡收场的故事。

庄月圆觉得这个场景陌生又熟悉,尘封的记忆慢慢被打开。

然后她反复的背稿,不辞辛苦的练习那段玛格丽特被阿尔芒摔在地的动作,她攫取整个世界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

忽然画面一转,是舞剧上映当天,庄月圆坐在后台候场的场景。

在一个房间里,她静静地坐着,然而她的心却不能镇定,一直砰砰的跳,仿佛要破膛而出般激烈。

“哐”的一声巨响,门被推开,一个痛苦弓腰手上拿枪的男人闯了进来。

“伐楚?”她不自觉的喊出男人的名字来。

男人浑身是血,步履蹒跚却仍挣扎着要往自己的方向来。

庄月圆愕然,她脸上现起莫名的焦急的表情。

男人扑过来,她迎上去。

庄月圆雪白的手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枪却立刻被抵在她腰间,“嘭——”

庄月圆觉得自己好像被绊了一下,片刻后,她的身子如一根羽毛,缓缓飘落在地。

面前的人也倒下去,带着凄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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