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回家放包的时候，林诀正好在卧室里睡觉，等醒来才看见他发了出去玩的消息。
刚刚中考完，让他去放松下也无不可，林诀想了想，给他发了一千，就当是中考奖励。
青荷一中是左城市最好的高中了。
「林诀」：别太晚回来。
「周清」：嗯嗯，我知道了。
林诀放下手机，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帮周清整理下旧书本，没用的就拿去扔了或者送人。
周寻岭还在旁边睡着，林诀叫了他一声，看他没应也就算了。
等会要拿下去扔再叫他起来吧。
她慢慢走到周清的房间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礼物盒子。
丝带已经松开了，绑的并不结实，林诀有些好奇是谁送的东西，周寻岭并没有跟她说礼物的事情。
不过她本来也打算送点东西给周清。
“噢，是书啊。”
林诀看着崭新的《小王子》立体书，她本来也打算买这个送给周清的，毕竟周清的喜欢太过明显，书柜里放了三种语言的《小王子》。
林诀摩挲了下精美的封皮，本来是觉得这样打开儿子的礼物不太礼貌，但翻开第一页之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某一页明显比较鼓。
林诀也注意到了，就将那一页翻开，看到了一封信。
她皱了皱眉，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某个女生送给周清的告白礼物。
“这些女生真是的，读书的年纪想这些做什么。”林诀把信抽出来，本来想像往常那样扔进垃圾桶里——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好几封周清不知道的情书，就是被林诀这么处理掉的。
她没心思去看小女生腻腻歪歪的告白，一般是顺手扔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格外有兴致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周清考上了青荷一中，她稍微能理解一下这些女生的心情，毕竟优秀的人，任谁都会喜欢的。
林诀把信封拆开，看到信纸上的第一行「致周清」。
然后是第二行。
林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
最后，她几乎是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把整封信撕碎了。
咔嚓咔嚓。
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的手指轻颤着，指甲深陷进肉里，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信息。
「周清」：我跟陈垚去百安广场逛一下
……
周清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跟陈垚看了一部作画优秀的奇幻喜剧。
他打开门，客厅里没有人，就径自走回了房间里去拆礼物。
房间里有很明显的被收拾过的痕迹。
周清走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是林诀做的，他稍稍抿了下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扔掉，而且就算说了也不管用，还是算了。
直到他看见桌上的礼物——丝带已经被拆开了。
周清眼里的光一点点沉下去，暗到死寂，他的十指紧攥到指尖发白，直到痛了才缓缓松开。
他坐下来，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收拾整齐，把丝带重新绑好。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收拾好心情，兴致勃勃地准备打开。
刚拆开，还来不及高兴，林诀就过来了。
“周清。”
林诀抱臂，抵在门框上，沉声道：“妈妈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以后，不许让陈垚到家里来。”
周清脸上勉强的笑消失不见，他有些怔然道：“为什么……妈妈？”
“我不喜欢陈垚。”林诀的声音冷冷的，表情也是。
也许一开始有过怜悯，有过同情，但都到今天为止了。
林诀无法忍受陈垚对周清抱着这种心思，她一直以为，两人只是朋友关系。
不，他们只能是朋友关系。
周清试图挽回着什么，他站起来，继续争取着：“可是，妈你以前还说过陈垚他们家很可怜，让我帮忙的……”
“那是以前！”
林诀的音量控制不住地抬高，是啊，以前，就是她让周清多去帮帮陈垚，他们才会有那么多相处机会……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她放任造成的。
所以林诀才更加愤怒，怒不可遏。
“你现在长大了，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没有——”周清望着她，语调急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
但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你就听话，以后别让陈垚到家里来了，她们家现在——也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林诀的话在这个家里有绝对地位，她向来说一不二。
所以，所以就算周清再不情愿，在没有成年之前，在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之前。
他都只能是，盯着林诀固执的眼睛，冷淡又失望地说：“我知道了，妈妈……”
“我当然……会听话的。”
……
陈垚久违地失眠了一次。
大脑很混乱，有白天里周清的笑容，有手写情书的内容，还有今晚一起看的校园奇幻喜剧，更有对未来高中生活的憧憬。
和周清一起上高中……就算是乏味枯燥的高中生活，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周清已经把礼物拆开了吧？
他已经看到信了吧？
陈垚抱着等身大小的玩偶坐了起来，在黑暗里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好奇怪。
为什么会那么期待呢？
明明觉得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个名头而已，却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一样。
她把手放在心脏处，感受着那里的鼓动，一下一下，雀跃的情绪顺着血流淌遍全身。
明明已经很困了，全身都疲惫，却感觉兴奋极了，大脑清醒得无法入眠。
她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三点多，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距离见到周清就更远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陈垚认真地想，原来是这种感觉吗？那些女生在表白的时候，平时见到周清的时候。
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但是，也很好。
也很好。
陈垚最后还是睡着了，也许是四点，也许是五点，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半了。
陈垚起来匆匆洗漱了一遍，就给周清发消息约他去公园玩。
周清像往常一样站在公园门口，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他低着头，手指摁着眉心中间的位置，出神地想着什么。
“周清。”
陈垚走到他旁边，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慢一拍地露出笑容：“早啊。”
不知道为什么，陈垚总觉得这个笑容很疲倦，看起来心事重重。
“昨天的礼物……喜欢吗？”她试着提起这个话题。
昨天的礼物……周清眼里的情绪暗下去，他半垂下眼睫，将那点糟糕的情绪掩在后面，然后抬起头来笑着说：“嗯，我很喜欢。”
周清唇角勾起一个笑容，眼睛也弯成月牙形状，一只手插进兜里，让风把衣衫吹乱，声音清脆而愉快：“谢谢，垚。”
谢谢……
谢谢？
陈垚整个人都怔在原地，脸上的笑影黯淡下去。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周清，黑色的瞳仁睁大，显出仓皇无措的样子，像水墨画上惊慌落下的一点，整张脸都失去血色。
陈垚往后踉跄几步，脑海里同时响起毕业典礼那天，周清对女孩笑着说的话。
谢谢。
但是对不起。
被拒绝了。
“陈垚？”周清慌忙伸手想去抓住她，以为她踩到什么东西要摔倒了，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只抓到个空。
他往前几步，低头查看陈垚苍白的脸色——比平日里还要白上几分，他有些担忧地说：“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要不要去坐一会儿，那边有个长椅正好空着……”
“……没事。”陈垚低下头去，额前的碎发遮着她的表情，周清只能听到她没有起伏的声音，带着一点淡淡的失落：“没事……”
被拒绝了啊……陈垚抬起黑黑的，没有情绪的眼看着周清，看见他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吗……无声无息地拒绝，想要保持原状。
陈垚用力地掐了下手背，然后慢慢地转过头去，恢复平静：“我们继续逛公园吧。”
“真的没事吗？”周清从包里拿出水和糖果给她，声音里仍然带着担心：“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陈垚不太想说话，她接了水，继续沉默地走路。
没有想过会被拒绝。
完全没有想过会被拒绝。
为什么呢……
陈垚不太明白周清为什么会拒绝这个要求，但是，如果他拒绝的话……那就算了吧。
起码，目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对吧？
她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直到周清讲的话题不知不觉绕到林诀身上，他说：“你不是喜欢喝木薯银耳羹吗？下午我拿一点过去给你吧，我妈妈做了一些。”
陈垚很自然地接话：“我去你家喝吧。”
“……”
周清的脚步慢下来，没有回答。
陈垚察觉到明显的不对劲，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吗？”
“那个……”周清低垂下眼，手臂屈起来挠了挠后颈，他的表情埋在阴影里，好一会儿，陈垚只能听到他有些疏离的声音：“下午有点事情……你还是不要过来比较好。”
“……只是今天下午吗？”陈垚仰头看着他。
“那么。”她慢慢地张口，像明知道前面有陷阱，还不紧不慢自投罗网的猎物，带着出奇的冷静和冷漠：“明天去你家看电影怎么样？”
“……”
周清有些失神地看着她：“陈垚……”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是什么都没有变的，问问题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垚忽然就懂了什么，懂了那些女生在表白前畏手畏脚的样子。
一旦表白失败，关系必然发生变化，是回不到以前的啊。
陈垚忽然就笑了一下，笑里埋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感觉到眼角蓦地湿润起来：“我知道了。”
太狼狈了，她连一束能遮挡表情的花都没有。
“我知道了。”
只是重复地说着这句话，然后在眼泪掉下之前迅速地低下头去，转身快步地离开。
“我先回家了。”
“等一下，陈垚——”
周清想伸手去抓住她的衣角，衣角在眼前飘扬着，近在咫尺，差一点就能够到了，但终究还是差一点，他的指尖只轻轻地碰了一下，那片衣角就在眼前流逝了。
周清怔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陈垚的身影在眼前渐行渐远，逐渐缩成一个小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好像如果这次抓不住她……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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