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刀剑砍杀声逐渐逼近这边,云昭打开禅门,抱紧怀里包裹一路奔跑廊下。
经过多地暴乱今到京城,本欲寻间住宿小店,发现街上商铺客栈皆在打烊歇息,多亏被福兴寺下山的小和尚遇见,收留她暂住禅房一晚。
夜色下,寺庙遭难,云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匆匆穿过姻缘树下根根红丝带,沿绕殿外误打误撞寻到一处圆形小拱门,正惊喜,却听见人声逼近。
“你们两个,在这守着。”
她吓得连止住脚步,往左边一处不起眼小禅房里躲进去。
“是谁。”
进来没想到有人,云昭吓一激灵,定了定神,发现声音好似是白天的小师傅,他语气轻弱掺杂着急,像有什么要命的急事。
“我是白天小师傅领上山收留的那位施主...”不知他可记得,屋内黑漆漆,云昭稍顿,脚步顺着床边一点微弱的烛光靠近走来。
眼前画面映入眼帘,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师傅瘦小身躯扶着个满身是血女子小心放下,那女子衣着料子华贵不似寻常普通人,脸因失血过多苍白无力,瞧着凶险万分。
云昭赶忙放下怀里包裹,翻找里面快见瓶底的金疮药,路上救助同行之人用了许多,她曾跟在村里老医头身后做过帮手,会些简单包扎。
小师傅见云昭有药,闭眼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保佑保佑,和一些云昭听不懂的经文。
他年纪不过十一二样子,哪里见过杀戒血腥,刚刚在师兄们的庇护下,得以才带公主躲来这,慌乱正不知所已。
云昭找到药转身来到他们面前,目光瞥见他胳膊上也有一道细长刀口在渗血,手上仅剩一点的金疮药在这时犯起了难:“你也受伤了。”
小师傅连忙摆手摇头:“我不要紧,你快救公主。”
公主。
云昭瞳孔震惊晃神,隔着烛火,侧头仔细看向床上浑身是血的女子,长宁......阿姐?
疼痛席卷长宁全身每一处,指间缝隙中源源不断溢出鲜血,她知道自己伤有多深,是极大的不甘才支撑到现在,再好的药用上也是白费。
努力睁开双眼看向面前站着的小姑娘,声音虚弱断断续续道:“给...给他用。”
说完深知自己即将命不久矣,抬起手在衣袖里费力掏出一块刺有五爪金龙的黄布,颤抖着伸在空中:“请.....将这继位血...血书送与驻守西蔺边关的镇武侯。”
长宁实在没有可以托付的人,覃王手下刚追杀完替她掩护的福兴寺和尚,小师傅走在京城太过显眼势必会引他们的人注意,且又没出过远门,只怕连城门都没法出。
唯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女扮男装瘦弱的小姑娘身上。
云昭望过来,见到皇袍上有些许血字渗透出,心猛地下沉。
小师傅见此情景忙跪下,头重重叩在地上,终忍不住害怕哽咽出声。
他的哭声瞬间萦绕满这间屋子,哀哀戚戚。
刹那间,云昭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恍若一道声音寻着记忆在娓娓靠近。
父皇会让长乐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
捏紧瓶身的手指渐渐泛白。
这一刻,他们都明白过来,宫中已然变天。
长宁见小姑娘盯着手中之物像失了魂,猜想她怕是惶恐不安不敢接,着急蠕动嘴角恳求:“求你。”
云昭颤巍巍鼓足勇气直直跪下,低头接过这关乎天庆百姓命运的大任,小小一块布像有千金重,将其小心翼翼放进胸口护好,向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保证:“我正欲去边关替亡兄收尸,血书一定会送到侯爷手中。”
长宁点头放下心来,盯她面容片刻,缓缓露出一抹云昭记忆里的笑容,脱下腕上玉镯:“这个给你...我....”
可惜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能说完整句话,就喘息着合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细微起伏的胸口证明最后一缕魂魄还在,只是随着鲜血不断涌出,在一点一点跟随流逝。
云昭心惊,接过手镯,眼眶慢慢湿润模糊,她目光落到长宁腹部粘稠的血液在汩汩流淌,膝盖拖着上前,手颤抖想伸过去捂住,又唯恐自己弄疼了她,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收回手浑身哆嗦闭眼落下泪来。
被赶出宫门那一日,她见到长宁阿姐哭着跑来,想拼命阻扰,身后嬷嬷拉她回宫,而身边的人也同样扯着自己出宫。
时隔多年相见,只匆匆一瞬就天人永隔,她们都没来得及彼此相认。
贵人已去,小师傅哀泣了一会回神,诏书,诏书要紧,直起身使劲拉扯云昭胳膊:“不能耽搁,你快走,我带你走小道下山去,虽这一处禅房偏僻,但覃王的人可能马上就找来了。”
云昭身体被小师傅拉着出去,她含泪满眼不舍回望,努力记住阿姐最后模样。
明月高空悬照,疏星断云,鸟儿从树影里簌簌飞起,寺庙后院,在小师傅的带领下,云昭与他混入夜色,悄悄从一处狗洞里爬出,一条寂静幽深山路直直通向山下。
他们脚步匆匆穿过茂密的树枝来到山下,他将手中点燃照路的小木棍给她,云昭还在悲伤中难以忘怀,抬起袖子擦掉泪,忍着哽咽出声拦住:“不如你乔装跟我一道走,寺庙不安全,你回去只怕凶多吉少。”
小师傅眼神空洞摇摇头,垂下眼眸:“我跟你一起,也只会拖累你,佛祖定会护佑施主,前路艰难,愿施主逢凶化吉、顺遂无虞。”
见他坚持要回去,云昭神情担忧,递上手中火棍:“山路荆棘,这火棍,还是你拿着。”
小师傅推阻:“无碍,这条路,我以前和师兄们偷下山经常走,没有火棍照亮,也能找到回去的路。”
说完,他颤颤巍巍的身影逐渐融进夜色,直至再也看不见。
周围漆黑孤冷,云昭目送他离开消失,手握一丝光亮立身茫然,内心荒芜寂寂。
前面嘈杂声响起,她转头看到一根根火把,逐近照进这一片光亮,不禁面露急色,脚步慌忙后退,忙熄掉手中火源。
黑夜中,转身疾力奔走躲避,胸腔如一只迷路小鹿在焦急狂奔乱撞。
直到很久过后,天色微明,她腿脚酸软无力实在跑不动时,终于看到眼前有座村庄,气喘吁吁跑到一处堆放的茅草堆旁歇力倒下,胸口起伏剧烈,里衣和额前几缕散落发丝早已被汗水浸湿。
躲藏在草堆里,望着因为距离而视线模糊,位于半山腰的福兴寺时,云昭的身心才暂时得到松懈,不停喘着粗气。
过会可以寻出村的人帮助伪装成村民,躲过一劫,她摸了摸怀里的布和玉镯确认它们还在,放心呼出一口气。
如果闻徊在身边就好了,长久的恐慌在这一刻汇聚成浓烈思念,她双手抱膝,埋首压抑小声啜泣。
正难受委屈时,耳边忽然传来吭哧吭哧的喘息声,云昭停止抽泣下意识抬头,瞬间汗毛竖起,入目一只黄棕色大狗正盯着她,它张开大嘴吐着舌头呼吸,鼻尖好奇闻嗅不停。
吓得云昭来不及擦眼泪,也不敢跑,整个人僵住就定定坐在那,含着泪瞪圆眼睛瞧着狗一步步靠近自己,声音抽抽噎噎道:“你不要咬我,我肉不好吃。”
害怕之余,想起包裹里还有块饼,扭身小心翼翼打开拿起饼揪起一块,回过身来在狗的视线注视下,猛地往前方空地掷去,狗瞅见有吃的,身体立马做出反应去追食物。
这狗跑的快吃的也快,没等云昭费力起来,它又折了回来,吓得她手上一个脱力,一整个饼都掉在了地上。
是既心疼又害怕,怕被它咬也不敢狗口夺食,趁狗在低头认真吃着,忙拿起脚边东西撒腿就跑。
云昭怕狗,小时候被欺负放狗咬,自此对狗就有了强烈地恐惧。
村子里有早起干活的人,见个外来人在村里打转,疑惑这么个生面孔打哪来,开口搭话:“嘿,这位郎是来寻亲的吗?”
对面云昭听到,见是个扛着锄头要下地作活的青年,粗着嗓子回答:“是啊,大哥你知道街市怎么去吗,我被人坑害带路到了附近骗了钱财,又迷路转到村子里来。”
那青年汉子惊讶:“那你可真是不走运,这离街市可远了,你顺村口那条路走到福兴寺时,就离街市不远啦,不过今那条路封了,每月这天福兴寺都会封村路,让宫里贵人来祈福。”
云昭着急:“那还有别的路吗?”
青年汉子挠头细想:“有是有,不过有点远,要走上好几个时辰。”
云昭一听心中发凉,她需得赶在辰时去城门才行。
青年汉子盯她面容白净,细细打量片刻后,两眼忽汇成一道精光:“你要有急事,这里的王大娘家有马,她儿子在贵人府里管事,昨儿骑回匹马,等会也巧要赶回街市的宅府,我带你去找他帮忙帮忙。”
云昭有些犹豫不决,但错过今日明日保不准发生什么变故,且宫中也等不起,思忖一会应道:“多谢,劳烦大哥带路。”
撑着麻木的腿脚跟着青年汉子走近一户人家,见院内确实拴着匹马,心下微微放心。
他对云昭笑笑,自己则快步去敲门:“大娘,来客人咯。”
里面人打开门,接到挤眉弄眼的示意,心下领会,朝院中站着的云昭看来,上下打量一番,起初讶然错愣,接着又露出满意神情,偷摸打趣:“这悄摸黑地,你眼睛真毒,没少下手段吧?这样好的人物也请来了。”
青年汉子得意,与她低头接耳:“说出来你都不信,她是个外乡人来寻亲,迷路走到这,求寻马帮助去街市,我见她是女子,便想到了你托我办的事,外面姑娘没有银子买不回来,虎子兄弟成婚两年无子,上天可怜你王家,不要银子又送来一位迷路人儿,脸蛋模样还这般好。”
王大娘知道他的意思,会心一笑,小小年纪乔装男子,只身一人上路寻亲,想必是家中父母已故,孤身来求庇所投奔亲戚的,那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笑着招呼云昭进来:“天冷,客人进屋喝茶等候吧,我去叫我儿子收拾收拾出发。”
如要是以往,云昭定会进屋,可一路上经历了人心险恶风霜,她对生人充满警惕,摇头微笑拒绝:“多谢大娘好意,我且在院中等候令郎即可。”
王大娘和青年汉子相视,彼此互递一个眼神,王大娘出来热情挽上云昭胳膊:“进屋吧,你满头大汗,进屋喝口茶坐坐,这天还没大亮,在院中吹风小心着凉。”
云昭所有力气都花在了刚刚逃命上,此时王大娘轻轻使力,脚底生软就被她拉着推进屋坐下。
她递来水和半个饼:“小郎君不要嫌弃我们这寒碜,家中只有这些可以招待。”
跑了一路,云昭嗓子早已干涸,连声音都沙哑不成样,盯着水,实在忍不住将其端起,但再怎么渴也没放下防备,只敢小抿两口略微缓解:“你们肯帮我已是大恩,还拿出吃的招待,日后若有机会我必报答你们。”
青年汉子见她抿水,以为是喝了下肚,不再伪装:“小娘子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云昭骤然看向他,听他话里意思已觉不对,心生立道不好。
二人看出她要起身离开,也不阻扰,都知道喝了失魂散的人,怎么还会有力气跑出去。
起身愰神片刻,云昭手及时撑在桌上,察觉到自己头晕不对劲,一颗心瞬间直直下坠,药力如此强,只抿上几口身体竟酸软起来。
过了会她发现头晕只在一瞬,那股酸软好似在慢慢散去,她暗暗稳住身体等待恢复如常。
此刻视线前方又出现一位青年进来,他面容有一道长长的深紫色胎记,瞧着十分骇人。
王大娘声音在云昭耳边响起。
“姑娘,你暂给我家儿当个妾,只要日后生下孩子,我定会放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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