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屏住呼吸,看向面前空有外表慈爱的王大娘,不等他们反应,猛地拿起茶杯朝地上砸去。
屋内三人皆被她这番行为怔住,她捡起碎陶片,毫不手软戳破自己手心,痛意和清醒一道来袭,彻底驱散完头晕。
云昭凉凉掀起眼皮,用手心陶瓷片发狠对就近的王大娘颈部胡乱划去,陶片粗厚,没有碎瓷来得锋利,如用力虽不见血封喉一击致命,但也伤口大开疼痛剧烈。
王大娘哪里有反应躲过,哎呦一声捂住脖子,幸亏那青年汉子没有功夫,见这阵仗只顾放下手里提着的锄头去接住王大娘,查看她的伤帮其捂住止血。
男人前脚刚进屋,就见自己娘被个姑娘伤倒在地,看云昭的眼神霎时凶狠如残豹。
云昭也并没有退缩,拎起身后凳椅疯狂朝男人身上一个个砸来,他下意识背身去躲。
她就趁此拿起地上锄头用劲敲击他的背,见他痛苦倒地后跑到院中快速解马绳。
男人缓过疼痛起身追来,云昭马绳还未解开,只得咬牙不顾掌心疼痛,抽出藏着袖子的小刀,用受伤的手握紧,血随着刀柄滴露,冲上去与他搏杀。
她不是久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六岁从宫里出来后颠沛流离当了两年小乞丐,吃过很多苦,幸得遇上爷爷收留,再有机会认识到闻徊,他见到过她被欺负的画面,于是后来授教了许多防身功夫。
云昭没有力气钳制他,只得用刀趁他不留神之际划伤双腿两侧,见他疼痛难忍跪地,便收起刀步步后退道:“我并非要杀你们、害你们,是你娘他们卑劣,我只借马一用,你与你娘伤口都不致命,这玫耳金坠是补偿。”
说完从腰间掏出一对金饰耳坠丢过去,继续折身去解马绳,原本是留着给西蔺商人换自己出城,到时候用这马换也一样。
这时,旁边小屋暮地蹿出一位年轻妇人身影。
“求你,带上我好不好。”
“玉娘!”
玉娘对跪在地上悲痛唤她的男子充耳不闻,只央求云昭带自己走:“我也是被他们骗来的,求求你求求你。”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搓手求救。
云昭解开马绳后熟练上马,对她伸出手:“上来。”
玉娘大喜,忙随她上马,在身后紧紧拥住云昭细腰,两人头也不回纵马绝尘离去。
到村头时,云昭勒住马绳停住,陷入茫然沉思,福兴寺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侧头询问唤玉娘的女子:“你可知还有哪里可以去往街市。”
玉娘在村中生活了两年,虽逃不出去,但时常在村里晃悠也自然知晓了,忙手指一个方向:“走那里。”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云昭庆幸自己带上了她。
有了马,她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天亮时正好到达街市。
街道不可纵马骑行,二人下马来到一处横街,这里都是吃食,包子馉饳叫卖,整街香气四溢。
整夜未合眼加上体力透支,云昭早已饥肠辘辘,嘴唇上没有半分血色,想起自己仅剩的半块饼落入大狗口中,现在还心疼的不行。
玉娘见她眼神在包子摊上停留了好一会,自顾自上前掏出银子一口气买了两个包子,四块带肉胡饼,一碗面汤,转头伸手招呼云昭过来。
云昭错愣又有点惊喜,缓缓走过去。
玉娘替她将马拴一处停放,在就近小桌旁按着她坐下,语气无奈:“你不该把金耳坠留给他们,如今连给自己填饱肚子都舍不得。”
吃食端上来,她尽数推到云昭面前。
云昭猝不及防:“都...给我?”
玉娘微笑点点头,朝她嘴中塞进一个包子:“我不像你好心,早在你砸碗要离开时我就听到动静,事先在屋内将所有银子值钱东西都收放进腰包伺机等待,我一个清白姑娘,他们毁我,按着头与他成夫妻,不过,幸亏没有生下孩子受苦,光是拿走这些银子都不足以解心中恨意。”
云昭手接住包子,咬了几口又猛灌下汤水解渴,听到她的话皱眉,原来那家人如此可恶,擒来的以为不能生育,就想故技重施骗个妾:“那你最后上马前怎么不告诉我,我也好拿回金坠子。”
她一连几口咬下包子,鼓着腮美目圆睁,模样逗笑玉娘,觉得十分可爱,瞧着娇小纤弱的美人没想到打起架来,竟能伤到高出她身量许多的男人。
玉娘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少年郎”的束发经过风尘仆仆,已松松掉落出很多碎发,嘴唇干裂出血,没有邋遢狼狈反而增添一种别样羸弱之感,小姑娘以为扮成少年人模样就避免灾祸吗,孰不知,许多断袖之癖就爱这般白净单薄的小生。
“小娘子过会弄些黄土涂擦在脸上,救命大恩无以为报,这些银子你都拿去。”
云昭对于她给自己的食物没有太客气,大口大口吞着填饱肚子。
听到她要把银子都给自己时,连连摇头,止住她掏腰包的动作,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不是要你赔我钱的意思,况且,我只是顺手带上你而已,你也帮我指路和买吃的,两厢相抵,谈不上大恩。”
叼着嘴中包子,又腾出手拿过一张饼,其余全还给玉娘:“我已足够,剩余你拿着吃。”
云昭身上其实还有点银子,只是要省着住宿,一日只能吃午食一餐,担心现下吃,晚上饿着肚子最是难熬,所以适才盯着摊犹豫。
玉娘摇头拒绝:“我的一点心意,小娘子银子不要,这吃的请务必收下。”
见她如此坚持,云昭抿嘴微笑,道谢收下。
“玉娘要去告官,在此与小娘子分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弯身行了个礼,云昭忙上前扶起,两人在此分别。
牵着马,感受行囊包裹稍鼓,一颗心也跟着满满当当,没有什么比接下来几日不愁饿肚子来的更满足。
辰时未到,城门处的西蔺商人已集中等待,云昭受玉娘提醒,在地上找黄土扣了一点,抹在脸涂开。
他们围在一起说着听不懂的西蔺话,不知道哪一个是头目,云昭过去与一位瞧着是汉人的搭话,躬身作揖开口:“壮士,可否让我跟着你们出城去西蔺,这匹马愿做报酬答谢。”
自己身上没有出城通关文牒,只得寻他们帮助。
那人转身,上下打量她许久:“你去西蔺做什么。”
他目光犀利让云昭忍不住生畏后退:“我兄长在那里,我要去寻他。”
都是汉人,应该会帮她吧......
“不行。”
结果那人果断拒绝不再搭理,转身继续用西蔺话和周围人聊天,没再看她一眼。
怎如此不通情理,云昭急上前两步:“我不是白求你们帮助的,我可以用马交换,吃住也无需管我。”
见他表情不耐烦,她声量逐渐减小:“行行好。”
寒亦要急着回去复命,此番他也是偷偷乔装入京,哪里有闲情助人为乐,唯恐给自己找上麻烦。
他不语,云昭心慢慢沉入谷底,垂下眼帘,无意瞥见他胸膛衣褶有一块四方令牌样式凸起,下意识就伸手去碰。
寒亦愕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防不胜防,急挡住胸口,眼神闪过一抹厉色:“做什么!”
直觉告诉云昭那是块官令牌,普通商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皱眉试探:“你是.....”
寒亦顿时浮起杀意,眯眼靠近,压低声音警告道:“不想死,就闭嘴。”
城门人群乌泱泱,又有军爷在前方把守驻立待开门,他既藏着身份想必不敢拿她怎么样,否则吸引来官爷,他也无法脱身。
她思来想去暗暗作气,夹带一丝威胁小声靠近他道:“我只求你帮我一程。”
寒亦真的有种想杀人冲动,狠骂了句脏话,低头咬牙切齿:“跟着,别给我出乱子,否则我立即杀了你,别以为我不敢。”
察觉到他的凶性,云昭瑟缩连连点头,默不作声站他身边当个哑巴。
寒亦转身用西蔺话跟他们一行人解释,接着其中就有位西蔺人点头,出来牵过云昭的马。
顺利跟随他们出了城门,来到山路,寒亦与在修整的西蔺人分别,准备先行纵马离开。
云昭从坐着休息的石头上起来,伸手抓住他胳膊拦住:“你不是去西蔺吗,为何不同行。”
寒亦冷笑,斜眼递她一眼,示意手拿开:“要你管。”
不是她要管,是刚刚发现这几位西蔺人竟没一个会说汉话,担心路上语言不通,他们中途把她丢了怎么办,唯一能沟通的人离开,可不就要着急。
云昭手没拿开,反而生出勇气更加用力抓住,语气不安又期待:“你是官爷,还是军爷,能见到镇武侯吗?”
瞧着乳臭未干的小子提起镇武侯,寒亦眼底闪过惊讶和提防:“你不是要找你兄长。”
“实不相瞒,前去边关要替兄长收尸,找镇武侯是有大事,你若助我,就是助了天庆百姓,前途必定无量。”
小子神情认真,语气急迫,提到天庆百姓,寒亦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是宫里人?”
云昭点头:“是,我...我是宫门里的小太监,你只需带我去见镇武侯,我并不要求你做其他什么,只要见到镇武侯,相信我,他必对你必重重有赏,宫里亦是。”
寒亦不作声,沉吟半响后开口:“我有任务在身,没办法带你去边关见镇武侯,不过可以让你见到小侯爷,他就在下个驿站。”
云昭一听,内心升起感激,两手抱拳躬背行礼:“好,多谢。”
在距离驿站还有几个时辰就到时,寒亦下马,云昭眼睛遛转,跟着下来不敢出声。
寒亦大步将马牵进树林吃草,滴滴细雨蒙蒙落下入林间,云昭顺势躲到大树下,边躲雨边蹲着休息,佝偻着身体护住怀里的包裹和血书,眉目紧锁尽显忧愁。
天不如意,雨又大了些,她很担心雨越来越大,自己淋湿后让怀里血书字迹晕染,雨水滴进眼睛很不好受,努力睁眼对不远处的寒亦小心说道:“我们能不能快走,去前面寻寻有没有人家可以躲雨。”
寒亦抱着剑坐草上,也不在树下躲雨,撇见云昭紧张护着怀里包裹,讥笑嘲讽:“就是金银珠宝也不怕雨淋,你那里面是什么,比它们还金贵?”
所求无果,云昭也不与他争辩,低头专心护住怀里一切,她不知情自己脸上黄土渐渐被雨水冲刷。
寒亦盯着她片刻,对怀里之物开始生疑,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雨水现下不断拍打着背,这一天下来,云昭的身体开始经不起折腾,不由打起颤,许是冷又许是累和困,感觉到头顶视线,紧了紧怀中之物,闷声回答:“是包子和饼。”
她的也没错。
寒亦不相信,像拎小鸡崽一样:“你个姑娘谎话连篇,我现在对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产生怀疑。”
云昭听闻他发现自己女子身份,脸色大变,找话补救:“大人,你听我说,我真是宫里做事宫女,之所以女扮男装是因出门在外,我担心......担心名节受损。”
“哦,是吗,那我搜个身就彻底相信你。”他动作极快,扯过包裹打开,见里面果然有她说的包子和饼,还有两身普通男子衣物。
云昭后退贴紧树身,尽可能躲雨:“我真的没有骗大人。”
寒亦将包裹扔在地上,靠近过来,敏锐的目光上下移动:“还是说藏在了身上?”
身后是树,云昭瞪大双眼退无可退,跪下忙磕头:“大人,我身上真没有藏东西,女子清白如命,求大人放过我吧,我身上真的没有东西,只是口头有话带给镇武侯罢了。”
“你说你是宫里人,身上没有藏东西,又有话带给镇武侯,连令牌或证物什么都没有?岂不是随便来一个人说自己是宫人,都可以假传旨意了?”昨日离宫时,有查到覃王那边有动静,寒亦现在疑她是覃王派来误传消息的。
脑袋昏沉不堪,云昭也不知作何解释分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寒亦却没有好耐心,蹲身抓起她胳膊作势就要扒衣服,清白如命,死了个女子关他何事,他只要查验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又不真的扒光,至于想不开寻死,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昭恼羞成怒拼命反抗挣扎,面对长年在军营的寒亦来说,她这力气用了也白费。
他只扯下她外衫,就见白色里衣外夹着块五爪金龙黄布露出,脸色徒然一变,手上动作停顿。
云昭趁此挣脱开,捂紧衣服死死瞪着他。
寒亦头皮发麻,长久的沉默过后,明白了一切,再次抬头看向云昭时,眼神冷得可怕。
手中刀剑冰冷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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