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端王?” 明常枢蹦起来,从门房手里抢过帖子,一目十行看了,脸上露出去似笑非笑,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从哪里听说我的,竟要邀我中秋赏月?”
明常朴原本正在一旁习字,随意听了一耳朵,想着不知这“段往”是东京哪家郎君?又听明常枢继续道:“仰慕我在国子监中高言阔论?奇怪,我何时去国子监中发过言?”
明常朴这才回过神来,忙道:“那个……枢哥儿,你这拜帖不好为去,恐怕请的不是你。”
“为何?上面明明白白‘明常枢’三个字,怎么就不是我了?”
明常朴此时仍然只以为是某位监生想要交游,想了想,半真半假道:“之前三妹顽皮,借了你的名头去国子监同人论战,想来被某些学生记挂上了,想要找回场子,你不去也罢,这段家也不是什么有名人家,找个由头拒了就是。”
“什么?” 明常朴的双眼在包子脸上瞪得更圆了,“可是,这、这是端王啊?”
他再细想方才明常朴所言,急道:“你是说,三妹以我的名义,得罪了端王,别人要来找回场子?”
明常朴这才听明白,不是“段往”而是“端王”,劈手夺过名帖,埋头看了,惊慌失措抬起头,喃喃道:“天爷!得找父亲去!”
明常枢被大哥的慌张感染,也脚步拌蒜地跟着往外跑。
两人没头苍蝇似的冲进潮生阁时,明父和明老爷子正在对弈。
明老爷子骂道:“慌慌张张,没有成算,半点当大哥的样子也没有,难怪这么些年也考不中!”
明常朴难得没理祖父,径直扑到父亲跟前道:“完了完了,三妹揭发的那位宗亲,不会就是端王吧?冤有头债有主,别人指名道姓找上门来了!天爷啊,我就说该去乡下躲躲吧!”
明父也皱起眉头:“颠三倒四的,捋直了舌头再说话!”
明常枢跟在大哥屁股后头,听到此处,如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叫道:“揭、揭发?”
*
明新微的禁足令是刘娘子过来打破的,她看着这位三婶身边的老人,知道这是来者不善了。
她跟着刘娘子去到前堂,见三叔三婶双目含恨,恨不得要扑上来撕咬自己,便知晓自己猜得不错。
明老爷子将一张帖子扔到她脚下:“看看,你闯的祸事!”
明新微捡起来一看,竟然是端王。
明常枢哭叫起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还没入仕,便得罪了亲王,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你有什么好慌的,又不是你干的!” 明家三婶恨道,“要我说呀,什么文曲星,我看是扫帚星,这等祸家的女子,应当赶出去,免得连累全族才好!”
“咳咳——” 明大娘子捏着椅子扶手,身子前倾,勉强辩道,“这帖子上说得花团锦簇,明明是仰慕才华,怎么能说是得罪呢?”
明常枢嚷嚷道:“大哥之前都说漏嘴了,这扫帚星去国子监揭发宗亲来着,这还算不得得罪?”
明常枢心想,宗亲都是同气连枝的,明新微借着她的名头得罪了某位宗亲,保不齐这端王便是来替亲戚找回场子的,不然大哥也不会如此慌张,要将拜帖抢了去。
只是,不知道这检举揭发的是什么事?若是跋扈寻衅的小事,按照我朝优待士人,约束宗亲的风气,恐怕还有转圜的余地,而自己若能将这过错一推四五六,推脱到三姐身上,这次面见端王的契机,未免不是他明常枢的机遇?
“我,我也只是猜测嘛。” 明常朴已经冷静了下来,方才被父亲一敲打,也知道自己一慌,算是把事情闹大了,此时摸摸鼻子找补道,“也有可能是端王听闻了三妹当日在官家跟前的对答,求贤若渴,礼贤下士来着。”
“我呸!就她?读了几页闺训,倒充起大官人来了!” 明家三婶自然不信这说辞,看明常朴那慌张样,事情必然不简单,于是啐了一口道,“若有真才实学,那该写了策论文章,递到天子案头去!”
这话将这屋子里尚未进士及第的都骂了进去,明常朴立马拉了脸,不说话了。
明家三婶长出了口气,继续道:“哦,对了,当初国子监对答,朴哥儿你不也在吗?这端王礼贤下士,没看上你,倒看上她了?呵!这真是俏姐儿夸驴蛋儿大,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咳!” 明老爷子皱起眉头,有些不满意,这话忒粗俗了。
明常朴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不是我说,我三妹的闺阁随笔,也比枢哥儿苦想一个月憋出来的狗屁文章要好!”
当然,这是话赶上话了,明常朴私心里一向认为自己应当是明家子弟中学问的头一名,毕竟他开蒙最早,中举最早,未来也必定最早及第。至于三妹明新微,虽然他也承认是有几分才气,但终究不过是为嫁人锦上添花的才艺,日后与夫君红袖添香,诗词唱和,得几分情趣罢了。
明常枢也在应天府念书,听了这话也有些不忿,阴阳怪气道:“可惜啊,投生错了女胎,便是再好的文章也递不上去,这天下没几人能拜读她大作了!啊,也不对,其实还是有机会的,若她回去继续当个压寨夫人,再撺掇着别人也举旗反了,倒还有可能写个檄文传扬天下——前提是她有辛明的本事的话!当然,但在那之前,还得先逐出族谱去,免得连累我们一家成为反贼!”
明常枢叉腰站着,自觉扳回一城,只是明父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已经晚了。” 明新微露出个微笑,“不才替反贼写的檄文已经传扬天下了。”
“至于给官家上书策论,是个好建议。”她环视四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正在草拟一文,并且觉得,递给太后,可能效果更好些。”
明常枢起先没听懂,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讥讽作怪的表情才僵在脸上。
“你、你、你,说,说,说,什——”
明常枢脑中全是“反贼”、“檄文”,一面不信是真的,一面又怕是真的。
“哦,我之前没说吗?我被反贼掳去,为着明家脸面着想,正是化名为辛、辛、辛——明、明、明——早知道枢弟如此盼着我名扬天下,我就该用本名才是。”明新微见明常枢急得嘴唇一抖,觉得好笑。
“你、你——反、反——”
明常枢已经被“家里出了一员反贼”吓懵了,舌头打结,转头去看旁边的大哥。
明常朴垂着双手,立在一旁,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打击,嘘着声音问道:“三妹你,当真化名为辛明?”
“千真万确,此事明二哥知道,父亲应该也猜到——哦,太后也知道。”明新微并没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但这话说得再平淡,也不啻于平地起惊雷!
明常朴反复低声念了两句“辛明”,想要发笑、又想要发怒。上一个写了檄文,又被讨伐对象赞赏的,还是前唐的骆宾王——何德何能啊,他明家居然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可叹可笑啊,这个人物却不是他!
明常朴的眼珠无处安放似的左右转了转,最后落到地上的请帖上面,一个猛子捡起来,又看了一遍,带着些哭腔高声道:“所以,这上面写着——‘文也雄,思也健,有江左诸葛之风采,阔谈高论,见识不凡,值此中秋佳节,愿贤弟拔冗一叙’,是当真想要折节下交,礼贤下士?”
一屋子人都看向她。
明老爷子自认吃过的盐比小辈儿走过的桥多,前后思量一通,直击要害道,“那你同这端王,当真有交情?还是用的枢哥儿的名头?”
这是见着有好处,又想要捞了。
明新微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要让祖父失望了,我同他,是确实有过节。”
“过、过节?什么过、过节?” 明常枢颤声问道。
明新微不好意思道:“大概是,揭发他为立安山幕后贼首,这种过节吧?”
明常枢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枢哥儿——” 明家三婶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喊道,“疯了,疯了,你们就由着这扫帚星在这说疯话,也不管管!”
在明家三婶的认知里,明新微刚才说的那一通,就像戏文里的天方夜谭,被山贼抓上山的弱女子,怎么就成了写檄文的大反贼了呢?三婶既不懂什么是檄文,也没听说过什么辛明,但听她儿子和明常朴的口吻,应当是由几分名气的,她既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只能是她编来胡搅蛮缠脱罪的!
明常朴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僵在脸上,呐呐道:“所以,你乔装入国子监,千方百计要揭发的,是端王?立安山动乱背后的主使,也是端王?你想要让太后釜底抽薪,擒贼先擒王,便连家族安危也不顾了,要去趟这趟浑水?”
明常朴手一抖,只觉得浑身一软:“所以,这、这帖子是——是——”
他再也拿不住那帖子,似乎一方纸有千斤重,镶了银制花笺书角的拜帖便“磕多”一声落到大方青砖地上,扉页散开来,他死死盯住贴上的端王印钤,只觉得魂魄离体,几乎惊骇欲死。
女主:看吧,说了你们又害怕,难搞。
当然明家兄弟的反应也不算太夸张吧,本来就是享受家族资源的男丁,吃不了半点亏的,牵连入造反这种事件,害怕三代考公政审过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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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端王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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