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其实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在一年前的某天晚上,黑发男孩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浓稠的黑色涌动着,仿佛有无数生物蕴含其中即将突破而出。
伏黑惠并没有害怕,正相反,他心有所悟,如同本能般举起手比出手势。
在灯光的照射下,孩童稚嫩的双手在墙壁上映出狗头形状的影子,随着伏黑惠心念一动,一黑一白两只大犬便从影中跃出。
两只狗亲昵的蹭上黑发孩童的裤脚,明明是奇异到超出认知的场景,伏黑惠却没有惊慌的感觉,反而有些安心。
黑发男孩伸出手摸了摸,感受着手心毛茸茸的触感,脑内自然浮现出这对式神的名字——玉犬。
虽然伏黑惠性格极其沉稳,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便下意识向姐姐伏黑津美纪说了这件事。
可最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伏黑津美纪居然看不见玉犬,在她的眼里,玉犬似乎只是空气而已。
为了不吓到姐姐,伏黑惠选择转移话题,将此事埋在心底,直到一周后禅院甚尔回家。
伏黑惠连忙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却发现父亲半晌都没有反应,男孩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父亲笑了。
那日禅院甚尔的表情……
伏黑惠至今都无法忘却。
向来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摸了摸儿子的头,露出了无法自制的畅快到有些莫名悲凉的笑声,笑完后,他点了根烟。
“先把这件事忘掉吧,惠。”
当时的父亲是这样说的。
是坏事吗?可为什么要笑出声呢?
算好事吗?那怎么笑得这般悲伤?
伏黑惠再早慧,毕竟也只是个小学生,他想不明白。再加上小孩子忘性大,便本能的忘记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不过,伏黑惠一直忘不了父亲那日笑声中包含的情绪,因为这件事,莫名对自己的术式产生了些许隔阂。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术式,式神们遵循主人意愿在影中沉寂,即便平日里看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也会选择无视。
伏黑惠对于玉犬所代表的世界自然很好奇,但完全没有探究的**,哪怕能够感受到体内力量的呼唤,他也熟视无睹。
毕竟,比起去研究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莫名其妙出现的诅咒,在伏黑惠看来,实在不如去认真过好没有大人照顾的现生。
而现在,这条与普通人生活背道而驰的道路再次展现在伏黑惠的面前。
早餐时刻,伏黑惠坐在客厅餐桌边,听见开门响动后望过去,却发现走出来的禅院甚尔身上缠绕着一只丑陋的肉棕色长虫。
伏黑惠知道这是什么。
——一只弱小的诅咒。
伏黑惠或许会误判父亲的职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禅院甚尔绝对算个强者,以他的实力,不可能会被这么弱小的诅咒伤害。
所以,这个诅咒既然能缠在他的身上,就说明这个行为是被允许的,也意味着禅院甚尔其实很了解诅咒这种东西。
刚写完昨天那篇作文的伏黑惠感觉受到了欺骗,但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头闷闷的吃自己的那份早餐。
总之,伏黑惠小朋友的认知发生了变化,原本自洽的世界观再次出现裂痕。
禅院甚尔仿佛没有察觉到儿子探究眼神一般,拉开凳子坐下吃早饭,直到在场四人都用餐完毕,他喊住了伏黑惠。
禅院慎一看完了父子两人的互动,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并没有制止自家表哥的行为,而是在旁边保持沉默。
毕竟,总要说开的。
禅院甚尔在儿子面前蹲下,他拍了拍丑宝,肉棕色长虫盘在他身上蠕动着身躯,发出奇异的叫声,下一秒吐出了三副眼镜。
在两位天与咒缚的大人和身为普通人的伏黑津美纪的视角里,这三副眼镜是凭空出现的,如同变魔术般神奇。
伏黑津美纪瞪大了眼睛,禅院甚尔被小姑娘的表情逗笑,在自己戴上一副眼镜后,顺手将一副眼镜递给她。
伏黑惠灵光一现,刹那间便想清楚了眼镜的用途,他大惊失色想要制止伏黑津美纪,小姑娘看见弟弟的反应,手顿了下。
一旁的禅院慎一叹气,对自家表哥的道德水准已经彻底失去自信,他伸出手直接将剩下两副眼镜都没收。
好肮脏的阳谋。
这操作算是直接逼着惠选择当一位咒术师了,毕竟惠是一个看重身边人远超自己的倔强孩子,天生本性就非常利他。
如果把津美纪也牵扯进来,为了保护姐姐,伏黑惠的六分想要了解必然会变成十分坚定选择……
所以还是没收吧。
将属于自己的那副眼镜戴上后,禅院慎一的视野里也多了丑宝的身影,许久不见这只丑家伙,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由于在意伏黑惠的表情,伏黑津美纪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到眼镜,她拉过弟弟的手,那双漂亮眼睛中满是关切。
“怎么了吗?惠?还有眼镜是……”伏黑津美纪很清楚继父不会害自己和弟弟,但遇到这种场面还是有些迟疑。
“津美纪,这个眼镜不重要,等你爸爸和弟弟聊完再考虑是否要带上吧。”禅院慎一语气温柔的向小姑娘解释道。
出人意料的是,伏黑津美纪向禅院慎一伸出了手:“如果我戴上这个眼镜,就能够看到惠看见的东西吗?”
“姐姐……”伏黑惠一愣。
禅院慎一和禅院甚尔一时间都有些惊讶于伏黑津美纪的敏锐,但女孩并没有想这么多,她踮起脚尖拿走一副眼镜。
“谢谢小叔。”
没有任何迟疑,伏黑津美纪将眼镜戴上。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清缠在禅院甚尔身上的丑宝时,女孩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瞳孔微缩。
这个世界真的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书上完全没教欸。
禅院慎一看见小姑娘的反应,面上带了笑意,揉了揉她的头:“津美纪好奇的话,要找一些相关的书给你看吗。”
伏黑津美纪点头。
另一边,父子两人继续聊着。
“在觉醒术式后,本能会告诉你术式名称。”禅院甚尔与伏黑惠对视:“而你的术式,名叫十种影法术。”
“我不在意你当不当咒术师,但既然你觉醒的是这个术式,即便什么都不做,麻烦也会源源不断的找上门。”
“所以,如果你接受的话,今天我和你小叔会带着你去禅院家,也就是我的本家,虽然是个烂地方,但也算有用。”
黑发男人勾起唇角,嘴角伤疤格外明显,他伸出布满细小疤痕和粗糙老茧的手掌,无需多言便能解释一切。
伏黑惠低下头,他在思考。
禅院甚尔耐心的等待着,他注视着面前儿童与已故妻子相似的容颜,眼神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在发妻去世后,禅院甚尔过得极为颓废,但即使不常在儿子身边,他也能在细微相处之间窥见孩子的闪光点。
这孩子,更像他的妈妈。
自己果然是卑劣的大人,这孩子也和他妈妈一样好骗,这种天真至极的温柔如出一辙,选择也如预料一般——
不过,即便他不这样引导,这孩子大概也会选择走上守护的道路吧。
禅院甚尔看见面前孩童扬起稚嫩的小脸,表情认真严肃,父子两人对视着,伏黑惠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要去看看。”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禅院慎一叹气,但并不是为了面前的事情叹气,黑发男人脑内闪过金发青年的身影。
一些往事从脑海中浮出。
算了,反正总是要去一趟的,不过,禅院家不光各种条条框框惹人讨厌,还有压抑到极致的封建氛围,最麻烦的是……
禅院慎一忍不住想起前几天的事情,特别是自己中异能失控后的反常反应,想起那人的眼神,一时间更头痛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禅院直哉在磨墨。
墨条被青年持在白晢指间,随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一圈圈在砚台上将清水染出墨色。
金发青年垂下眼睑,安静下来的他面容不再显得过于有攻击性,茂密的睫毛掩盖了眼中情绪,他拿起笔杆,洁白笔锋吸满墨汁。
不过,略显急躁的落笔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字迹好看但略显潦草,随着一行行家规的抄写,整个人才沉静许多。
只可惜,屋内安静的气氛很快便被打破,带着颤音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极其恭敬的轻轻敲门提示道:
“直哉少爷,人到了……”
到了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禅院直哉刚好抄完一整张纸,他放下笔,打量着自己的字迹,他微微皱眉,在心中挑剔了一番。
有段时间没写了,果然,书法这种东西确实需要勤加练习……禅院直哉起身在盆中洗去手上沾染的些许墨汁。
不出意料的,他再次听见了敲门声。
很急啊,看样子确实很害怕呢。
金发青年在心中冷笑,但俊秀面孔依旧面无表情,他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入目便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此人来自分家,但是和主家血缘很近,又曾经有相当不错的咒术师天赋,哪怕是在主家,本应该有三分薄面。
是的,本应该。
禅院直哉冰冷的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看见对方又惊又惧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如今的他随便一动都能让对方吓破胆。
但还不够。
地上此人见禅院直哉停顿半晌,惊惧之余松了口气,毕竟他实在不想承受喜怒无常的毒打,只可惜他放心的太早了——
下一瞬,金发青年突然踩住了他的手指,用极其巧妙的力道碾压着,被虐杀的血肉神经将痛觉传进脑海,男人惨叫出声。
之后便被对准嘴狠狠踹了一脚。
禅院直哉移开视线,烦闷的心情终于轻松些许,他看向庭院内随着风吹过摇曳着的树叶,漫不经心的在地板上擦了擦鞋头的血。
真脏,过会儿把这双鞋扔掉吧,这家伙倒是能躲,虽然当年就教训过一遍,但现在来看,下手还是太轻了。
失去咒术师天赋真不算什么,当初真应该直接杀了他,不过放到现在也不迟,也能给慎一看一看,自己确实后悔了……
处置这个人再加上道歉,能够让慎一回心转意吗?还有甚尔,平日里禅院直哉自然不介意百依百顺。
但这次不一样……外面的那个小崽子确实威胁到了禅院直哉的家主之位,唯独这个,是他不愿忍也忍不了的。
——这会显得他当年的行为就是个笑话。
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禅院直哉再次抬脚,狠狠的在面前人身上踹了一脚,听见对方的痛呼,金发青年的嘴角扬起残忍又畅快的笑容。
匍匐在地上露出畏惧神色的男人不敢吭声,头越发的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并没有引来面前人的怜悯。
禅院直哉低头看着脚下的家伙,对方的身形逐渐与多年前的那个夏日重合,眼神也愈发冰冷。
那时这人也低着头,谄媚的向自己捧上了一把三级咒具,说出了恶毒的计划。
若不是这家伙挑拨——
时至今日,禅院直哉依旧没有反思他的恶劣行径,早就被宠坏的他无视了自己的罪孽,选择将失控的愤怒发泄在他人身上。
对的。
都怪这个家伙,都怪这种小人……
不过,禅院直哉是了解禅院慎一的。
他很清楚男人看似纵容,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会退让,中肯的说,这种坚定其实很有魅力,既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也让他无端嫉妒。
因为曾经的他,就是最特殊的那个。
那个人的眼中曾经只有他,无论再怎么顽皮使坏,注视着他的眼神永远是纵容又温柔,这才让他敢——
而现在,那人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留。
为什么要跟自己作对?
为什么要一直帮着外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十种影法术所有者回到禅院家是什么样的意义……但他还是回来了。
还和甚尔一起给那孩子撑腰!
但那一夜,他将刀捅的那么深,对方都没有任何的反击举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中的情绪晦涩复杂。
已经到这一步了,禅院直哉很清楚两人之间几乎不可能再挽回,他选择破罐子破摔。
如果对方不能够再像当年那样爱他的话,那就恨吧,无论是爱还是恨,他都能接受,只要能够在对方的心中占据与些许。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那人的毫不在意。
禅院直哉下意识伸出手触碰自己被衣领掩盖着的脖颈,经过几日的修养,疼痛已经褪去,但青紫色的痕迹仍旧残留着。
金发青年衣着华丽贵重,举手投足之间沉稳优雅,看起来如此的光鲜亮丽,只要不去揭穿,无人得知他心中的腐烂思绪。
禅院直哉的表情再次平淡下来,动作却格外狠毒,他狠狠踹下,如愿听见一声惨叫,驱散了他心头的郁气。
也让路过的每一位仆人都下意识加快脚步,不忍心也不敢多看一眼,以免被卷入这场单方面施虐。
禅院直哉收回脚,连眼神都吝啬,不再管趴在地上开始吐血的男人,毕竟那家伙会自觉跟上,就算是爬,也会爬到目的地。
金发青年转过身,顺着走廊走向家主庭院,随着每一步前进,俊俏脸庞上的表情越发热情,期待与嫉妒溢满心脏——
周遭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只有听觉是灵敏的,木屐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声响,禅院直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以及他人的脚步声,其中正混杂着禅院直哉最熟悉的那种,正越靠越近,很快便会迎面碰上。
禅院直哉停下了,他站在走廊的交叉处,如他预料般,几秒后,一行人出现在视野中,人很多,但他满心满眼都是一人。
而这次,对方不再回避也不再无视,黑发男人停下了与身边人的交谈,他静静的看过来,褐色眼眸如当年般沉静。
两人隔着庭院注视着彼此。
如禅院直哉所求,此刻的他终于被对方正视了,时隔多年,金发青年的身影终于再次倒映在黑发男人眼中。
可他早就在脑内组织好的满腹言语却如融雪般消失殆尽,仅剩下——
胆怯的忐忑。
七岁的惠和十七岁的直哉PK
在心智方面惠完胜(躺平)
津美纪也完胜(合眼)
是的,某人的解决方法中的一部分就是把当年挑拨的那个人抓出来再折磨一番,这一段的时候真的很担心你们讨厌他,但是梳理人设的时候确实这么写最合适
又爆字数了,我写我写我写我写
左思右想还是对现在的前三章表述不太满意,两天会改一下前三章,大致剧情是不会变的,宝们可以看看修改后的内容,都会标注出来的,不看的话也没关系,贴贴!
谢谢大家的评论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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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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