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风起,天气骤冷。家家户户点起了暖炉。
满街萧瑟,万物萧条中,授衣节如约而至。
一时间千家万户捣寒衣,又有家中长者,备好冥衣靴鞋、席帽、衣段,只待朔日当天,出城飨坟,祭祀坟茔。
各大酒楼亦开始出售赤豆、糯米等祭祀小食,烹炸各类肉食。
允鹤早在昨天晚上,便告诉贵明要歇业一天,令他安心回去祭祖。
待得大早,他雇了马车,拉着迟瑞,带上仍在半梦半醒的阿肥,一路出城。
阿肥坐不惯马车,在里头颠来颠去,一路上均头昏脑涨。
迟瑞不知允鹤要去哪里,只当他要出城入货。他过去十多年一直不曾开口言语,最近虽能与人言语交流,却仍是沉默的时候多。况又与允鹤在一处,便只安心待在他身边。
马车越走越偏,进了林荫岔道,就再走不动了。
允鹤嘱咐车夫在原地等候,开始拉着迟瑞跋涉上山。
阿肥在马车里颠了半天,一出门迎着风就要吐了。它暗搓搓发誓,以后宁愿扑腾着翅膀卖力飞,也决计不坐这马车。
山路上今日热闹,往来之人并不少,看穿衣打扮,均是寻常人家。
允鹤阳光俊朗,迟瑞清秀病弱,加之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只硕大毛团般的大红鸟,一路上顿时吸引不少目光。
两人行至山腰一片断崖处,只见那里被人强行凿开大片土地,只留一条小径过路,十分险峻。
允鹤带着迟瑞直入小径。
迟瑞见得这里山路陡峭,暗想,一般好的药材均长在奇峰峻岭上,他只当允鹤要带他上山采药,脚步不觉又跟紧了些。
允鹤折了根树枝作拐,不时回头照看身后,伸手拉他一把。
“你只管走慢些,仔细别碰伤了。”
待得七拐八拐,小径笔直转入山腹当中,此处人声已绝,四周隐隐有白雾缭绕,脚下闻得流水声潺潺而过。
允鹤拨开大片藤蔓:“到了。”
这一路上,允鹤坚决不肯背它,阿肥连扑腾带小跑跟着,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累死我了。”
迟瑞身子钻出藤蔓,猝不及防,看到大片山坟,不由一愣。
迎面一座简陋的坟茔,墓碑之上赫然写着“迟公明玉伉俪合墓”几个大字。
迟瑞浑身一震,脑海里嗡的一声,霎时间空白一片。他热泪盈眶,睁大眼睛,不住发抖,却不敢哭出来,双膝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当年迟府被抄,家眷或是死,或是流放再或是被变卖。
那时他尚且年幼,只接到了双亲的死讯,却茫然不知他们葬身何处。
他甚至不敢去想,究竟有无人去收葬他们遗骨,至亲之人曝尸荒野的画面,每每在他梦境里出现,均惊出一身冷汗。
这片黑沉沉的大地底下,总有一处,埋着那些曾经有过血脉牵连的人,而活着的人却永远再也找不到他们踪迹,这其中的彷徨,便如落叶无法归根,无凭无依。
迟瑞用力咬着唇,直至舌尖上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太多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难以言喻的震惊,天人永隔的伤痛,无所依凭的委屈当中还夹杂着几丝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允鹤蹲身下去,在他后背轻拍了拍:“没事,你可以哭。”
一瞬间,少年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得到释放,他跪在这条荒草丛生的小径上,全身抽搐着,喉中发出喑噎的声响,哭得就像个被夺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允鹤静静的陪了一会,单膝跪在迟瑞身侧,揽着他的头,把他抱在自己怀里。
迟瑞哭得快断气了,他不住抽搐,几千个日月,无休无止恐惧和噩梦仿佛在那一刻得到救赎。
允鹤慢慢走上前,除去坟前的杂草。
突地,他的手一顿。
他发现,这片坟茔并非完全是荒的。坟头上的杂草根长得很浅,显然不是日积月累长成的。
他跟晁风打听过,当年得罪过杨国忠,被抄家处刑之人多收葬于此。
此处乃藏阴之地,选址僻静。允鹤猜想,这多半是这些为官之人昔日同僚或是朋辈,抑或是某位正义之士,有意为之。
然而,当他发现土里钻出的几只赤色小虫时,他的心思就变了。
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允鹤随手打开一瓶酒,在坟头上浇了一圈,一缕轻烟悄然升起。
允鹤的身形挡住了身后视线,这分明的怨气,他仍是感受到了。此地收葬的都是被冤死之人,怨气自然最重。
催行巫蛊之术的人无孔不入,这片地,怕是他一开始就选好的,用来养蛊之地。允鹤皱了皱眉,他不愿迟瑞得知双亲死后一股怨气不散仍被人利用的事实,依旧在坟前摆上供果、饺子等物,又点了一对香烛。
阿肥看他大老远走来,竟是祭祀普通凡人来了,刚要开口,撞上允鹤一个严厉的眼神,冲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装模作样走上去安慰迟瑞:“别哭了,凡人。都会死的,早晚也轮到你,就重逢了。”
迟瑞红肿着双眼,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
允鹤:“……”走上前去,和声道,“今日乃授衣节,依习俗,你当去为故去亲人烧寒衣。”
迟瑞回过神,强忍住内心酸楚,点了点头。他走到坟前,看到上面祭祀果品一应俱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允鹤一眼,向他深深一揖。
允鹤把事先准备好的挎篮交给他,里面是最常见的冥衣、冥帽。
迟瑞将这些东西一一用火焚化了。
火焰越烧越旺,燃尽的纸钱宛若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随着风四处飞舞。
迟瑞怔怔的看着这些折叠精致的纸扎在烈火中慢慢扭曲变样,化为灰烬,又忍不住,低低的哭出来。
允鹤默然静候,暗里却悄悄放出神识,一点一点探过这片土地。
他分明看得到,在焚烧的火光中,有怨怒之气,直冲上天。
在心里默念了段往生咒,他飞快画了一张安魂符,不动声色送出去。
这怨气太强,即便里头的人与迟瑞生前曾有过血缘,允鹤仍是担心,迟瑞会被这股力量冲撞到了,正要弯腰上前,将他扶起。
阿肥看他躬身下去,还以为允鹤要效仿凡人祭祀行跪拜礼,急得大叫:“允鹤,你可千万不能拜这些凡人!你是上仙,拜了他们受不起会折冥寿的。”
允鹤:“……”
迟瑞听到身后动静,忙站起来,用力擦了擦腮边的泪痕:“允鹤哥哥……你带我来……已经很好了……你不用……不用去祭祀……”
“我……”允鹤哭笑不得,“小瑞……”他抬手扶额,只觉得十分尴尬,这会真是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倒是迟瑞反过来,小声劝慰道:“允鹤哥哥,我心里知道……你……很好……足够了……”
常年劳作,他身量较小,足比允鹤矮了一个头。
允鹤垂眸,看着他一双带了水汽,如黑墨氤氲般的眼睛。
他睫毛上还沾着泪水,脸上仍挂着泪痕,目中的颜色却十分真诚。
允鹤心念一动,这少年的眼神,和他记忆中的某个孩子太过相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小瑞,你之前见过我吗?”
迟瑞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身形僵住了:“我……”在他私心里,是迫切想要允鹤记起当年的事情的,然而如今,他无凭无依,若凭当年之事,便要将他束缚住了,亦是他所不愿。
允鹤伸手搭住他的肩头:“倘若日后,我不在长安城了。你怎么办?”
迟瑞心头一震,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瞬间陷入茫然:“我,我……允鹤哥哥,你……要走了……?”他目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无措与难过的神情。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允鹤莫名替他担忧起来。
他能感觉到他对他的依赖。
这孩子,是自小被人打压惯了的。所以,他才会这样战战兢兢,患得患失。任何人都想要抓住待自己好的东西,唯独这样的孩子,内心再渴望,却都是不敢的。
人类有一种很温暖又很痛苦的情感,叫作牵挂。
暗叹口气,允鹤一笑岔开话题:“不过随口一说,现下还是没有打算的。”他来人间历练的时间毕竟有限,“到时候再说。”
迟瑞怔住,怔了半晌,他慢慢垂下头:他从不敢奢望他能一直陪着自己……天下本无不散的宴席,所以,究竟是会散了,对么?
允鹤再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过思伤脾,过忧伤肺,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回去吧。”
迟瑞轻出口气,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刚放下了,却又被这提前到来的离愁别绪取代了。
山上祭祀的众人也大多返程,允鹤他们一路随人流下山,依旧坐了马车回到城里。
阿肥来的时候颠得头昏脑涨,回去的时候又颠了个七荤八素。
贵明为答谢允鹤今天许了他一天的假期,特地自家里煮了应节的豆羮送过来。
允鹤把准备好的节礼发下去。
贵明的是一套灰色厚夹袄长衫,加一件外氅。迟瑞的是绣绿纹的浅紫长袍,外加一件亮绸面的乳白绣金罩甲。阿肥是朱雀,本身不畏寒,却也分到一条墨绿色绣了凤凰的围脖。
它甚喜这围脖上的绣花,却又嫌系在脖子上勒得慌,便得意洋洋把围脖裹在头顶,在迟瑞面前飞来飞去,显摆了好半天。
当天夜里,允鹤提了酒坛子,一袭白衣立在一大片坟茔前。
“虽然有些抱歉,却也不得不这么做了。”他轻叹一声,抬手布出数道安魂符,向荒废许久坟茔飞去。
突地,数道无形之气自荒冢冲天而起,迅速汇聚成一束,像一只巨蛟咆哮着冲向允鹤。
允鹤左手酒坛一抖,酒浆在夜色中化作一道银箭挥洒而出,右手化出一支毛笔,笔尖在酒中一蘸,恣意挥出,当空一横。
他笔尖纵横,在空中飞快写出大片咒文,全力推出。
咒文在空中集结成网,发出圣洁的白光,将巨蛟围困其中。允鹤背后展出羽翼,张开双臂,念动咒诀,白色巨网开始收拢。
巨蛟身在网中,左右冲突,终是无法穿透束缚,发出愤怒的嘶吼。
“众生皆苦,诸恶莫作!”允鹤念完咒诀中最后一个字,抬手截住天上洒落的酒浆,凌空一抹。
酒浆化作一片细雨,绵绵密密,浸透底下的黑土。
巨蛟身上被酒浇透了,现出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小洞,脱力瘫软在网中。
白光一现,彻底与黑土地融为一体,再也不见。
次日清晨,允鹤大早接到了朝中传来的红色封皮邀请函。
为避免与秋试时间冲突,招募国师的第二轮甄选提前了。
负责接送的马车已经停到门口,允鹤只来得及匆匆嘱咐阿肥几句,又对迟瑞说道:“等我好消息。”便跟着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一直碾着路上的细尘,朝向正东方的宫门。
迟瑞来不及穿衣,只披了件斗篷追出去。
马车碌碌而行,越来越远,允鹤自车窗探头出来,挥手示意他回去。
迟瑞定定站在原地,直等马车完全看不见了。在他的潜意识里,那道深宫的门,便似一张吃人的大嘴,往来进出都需小心翼翼,一个不慎,也许就是有去无回。
马车在承天门前停下,难得的晴朗,鸿雁高飞。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列同样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着沉默或说是能人异士应有的深沉。
允鹤下了马车,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一行同样进入第二轮甄选的人。
大唐国运昌隆,海纳百川,这一行人里头,胡汉混杂。
他们的衣着打扮,或是奇异浮夸,夺人眼球,或是正宗的道袍,低调内敛,这么对比起来,倒只有允鹤一人,看起来较为寻常。
约莫等了一刻钟,宫里来人了,将候选人分为六组,一一引进宫内。
抽取试题的地方在紫兰殿和清醉阁。
试题一共三道,前面两道各不相同,最后一道则为百花齐放,由众人各自施展自身异能。
允鹤头两题抽到均是简单的,一题飞檐,一题取物。
所谓飞檐,但凡擅长轻功者皆会。若说取物,不过是将一物置于箱内九重锁之中,再沉入湖底。
考的是水下功夫和开锁的本事。
允鹤暗想,且不说他会隔空取物,倘若有人想要钻个空子,直接砸开箱子,那九重锁也不过虚设。
前面两重考试过后,入选的便只余下十一人。
有宫人送来茶水。
泡的是一品云雾茶,又有炒米、酥酪等茶点。
允鹤好奇打量着这些入围的人。一名身穿宝蓝色绸缎武袍,背着把琴的胡人青年花枝底下,正对着奉茶的宫娥连说带比划。
宫娥欠身回了几句。
胡人似乎格外高兴,张开臂膀给她来了个大拥抱:“帮奈特,漂亮的大唐美人。”
那宫娥吓了一跳,丢下茶碗落荒而逃。
不远处,一个身材娇小的青年不屑冷道:“轻浮!”
胡人听到他说话,转头过去:“朋友……”
青年自持身份,不屑与这胡人为伍,冷着脸走远了些。
允鹤凝目过去,他依稀觉得这体型娇小青年有几分眼熟。
胡人耸肩,摊了摊手。他似乎十分闲不住,眼珠子不住乱转,目光落在允鹤身上。
允鹤朝他友好的笑了笑。
胡人顿时觉得遇到知音,大步走过去。他高鼻深目,一头棕色卷发,剪得不长不短,披在脑后。两只手上戴了七八枚不同颜色戒指,皮肤比常人要偏白几度又十分红润。
他手里拿着把工笔画美人图的扇子抖开,挡在头上遮风,走到允鹤身侧,左看右看,一脸迷茫。
允鹤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沏了杯茶,笑道:“喝茶吗?”
胡人忙摇手:“噢,不喝茶。”咧嘴做了个苦的表情,好奇的看着允鹤腰上的琵琶形玉带钩,又伸手去摸他腰佩的一枚鹤翎,“宝贝?”
允鹤腰上这枚鹤翎乃鹤族身份地位的象征,按说是不轻易给人碰到的,只是他生性随和,微微一笑:“算不得宝贝。”
胡人十分热情,看到允鹤桌上除了茶水,又有炒米,乳酪一类,自顾自挪过茶壶,打开壶盖,将一碟乳酪倒入茶中,又加了点芝麻,撒上一把炒米,用小银汤匙搅匀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好喝!”又给允鹤倒了一杯。
允鹤不忍拂了他的意,随意抿了口,但觉这茶入口甘醇解腻,唇舌留芳,一杯云雾茶倒是喝出了别样风味。
胡人喝了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优雅的一鞠躬:“你好,朋友,我的名字叫做纳辛·阿里亚拉姆尼斯·贾拉里。”
允鹤:“……”拱手,“幸会,萧允鹤。”
胡人纳辛竖起大拇指:“萧,好名字。你想当国师吗?”
允鹤听他问得直接,偏又记不住对方的名字,索性反问道:“你呢?”
纳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想。”
允鹤十分好奇:“不想?”
纳辛道:“我想进来看看,大唐的宫殿,房子很漂亮。想看看大唐皇帝,他的妃子漂不漂亮。你呢?”他反问,“听说大唐皇帝有很多妃子,你想看她们漂亮吗?”
允鹤无语扶额,他忽然觉得,不该招惹这个胡人说话的。
纳辛又凑近来:“我刚刚问了那位美丽的大唐小姐,她说今晚最美丽的妃子会来观看我们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似是想不到什么用词,最后憋出两个字,“耍猴。”
允鹤:“……”
一时,有个穿着侍卫劲装的人走了过来。
纳辛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发现是个男的,又失望的转头:“怎么不是美女?”
允鹤默默将身子挪得远了些,他忽然觉得,那些人一开始避开这胡人,也并非是件坏事。
那侍卫走到身材娇小的青年面前,就停了下来,耳语几句。
青年点了点头,又道:“我只要见着皇上,便足够了。”作的居然是雌声。
侍卫又嘱咐几句,便匆匆走开。
这两人说话声音均很低,然而允鹤并非凡人,这番对话便听得一清二楚。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眼前这做男子打扮的娇小青年,正是那日在他店门口要寻回自己东西的女子杜青玄。
“她怎么也来了?”允鹤沉吟不语:听他们刚才的对话,那女子乔装进来,竟是为了面见皇上。
正要过去与她打个招呼,门外有宫人进来宣告:最后一轮异能展示设在梨园内的聆音阁,当今圣上亦会携同贵妃娘娘一道列席,要求他们马上移步。
聆音阁原是大明宫听戏的地方。
里面设了方形汉白玉戏台,台子四角有白玉雕龙柱,正面是雕龙画凤的精致护栏,护栏顶端装以玉刻莲花或狮子作为点缀。羊脂白玉制成的垂花倒栏,与底下的牡丹玉雕相互对称,一一呼应。
戏台三面都有座位及看楼。
此时看楼上已列了一排座,中间座上铺了黄色褥子,表明正主的身份。
允鹤他们一行人候在戏台左侧,又有宫人过来,给他们派了筹子,按号数上台展示。
允鹤拿到五号,恰恰是中间位置,不前不后。他远远望过去,发现杜青玄手上的牌子写着“一”。
纳辛听说有贵妃要来,乐得手舞足蹈,又凑过去看允鹤手上的牌子,哈哈一笑,张开双臂,热情喊道:“朋友,幸运——”
允鹤一眼瞟过,他拿了个四号。
不多时,戏台上开始有乐师奏乐。身着龙袍的天子李隆基携身边梳着飞天髻,满头珠翠的宫装富态女子杨玉环,登上看台。
贵妃身侧,又有一梳着堕马髻,淡粉色华衣,作少妇打扮的女子落座。此人理应便是虢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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