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衣闻言，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吸。
沐家上下百口人，全都仰着那些衣料铺子过日子。母亲早逝，沐家的上至父亲，下至管家，还有打杂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亲人。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念，而去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洛长安轻笑道“沐小姐后悔了？”
沐卿衣很少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候，她紧握着手心，说道“你如果是要沐家谁的性命，就先把我的拿去好了。”
洛长安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沐卿衣不愧是青州名门，做事果断且不惜自己的性命。
她宁愿以死换取代价，也执意要嫁给谢倾昀。
一想到那书呆子文绉绉的样子，洛长安就来气。他说道“你的性命，还是留着嫁给你的如意郎君吧。”
洛长安最终还是没忍住，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单手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沐卿衣。
沐卿衣看着上面的字迹，心中一紧。
“冯三。”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没忍住紧紧的攥住了那张纸条。
洛长安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忍不住问道“沐小姐对这个人有印象？”
“认识。”还不知洛长安要查些什么，沐卿衣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冯三的父亲冯承，原是我们府上的一个下人，后面我爹一心想要攀附权贵，就……”
沐卿衣停顿了一下说道“后面就把他送进宫了。”
果然和他们得到的线索所差无几，洛长安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是沐蕴成送他进宫的？”
沐卿衣皱着眉心说道“我也记不清了，当时姐姐刚刚成婚。姐夫很得爹爹欢心。许是姐夫的主意。”
这沐卿衣的姐姐沐卿衫，正是嫁给了知府的儿子许邵安。沐蕴成满意这份婚事，爱听姑爷的话也是正常。
洛长安咬紧了牙关，买了个关子问道“那沐小姐可知，这冯三如今哪里去了？”
沐卿衣一脸懵懂，她摇摇头说道“卿衣不知。”
洛长安直勾勾看着沐卿衣，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他死了。”
沐卿衣吓得花容失色，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死，死了？”
“对，死了。”洛长安轻松的像是个局外人，他慢悠悠的说道。
“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沐卿衣一脸担忧的问道。
“他偷了东西，自然活不了。”洛长安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他是自己服毒死的。你说，是谁给他下的毒呢？”
沐卿衣一张脸失去了血色，她喃喃自语道“不会是爹爹。他一心只想攀附权贵，不会做害自己的事情。”
洛长安看着这名满青州的才女，惊魂未定，才一会儿时间脸就变了好几种颜色。
看来这件事她真的一无所知，而且按照她的说法，她那个爹爹沐蕴成，也是个空有几张银票的草包。
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冯三的父亲如今何处呢？”洛长安突然问道。
沐卿衣乖乖回答他“前些年，爹爹体恤他们在府里多年辛苦，孩子又不在身边，怪可怜的，就放他们出去了。”
“你爹倒是好心。”洛长安出言讥讽道。
沐卿衣还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她多次暗中套话，洛长安都能机智的躲开。
“爹爹就是受得苦太多，才想往上爬。你不要为难她。”沐卿衣带着央求的语气。
洛长安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沐卿衣恐怕还不知，如此要事，可不是死一个沐蕴成能解决的。
今日青州城的阳光很好，客人不多。
桑落将蒸的九分熟大米放在簸箕上荫凉，打算做米酒。
洛长安来的时候，正看见桑落袖口挽的很高，露出半截葱白的手臂，正在往里面加酒曲。[1]
洛长安一路小跑着过来，喘着气说道“我找你有事。”
桑落将酒曲搅拌均匀，看都没看这个瘟神一眼。喃喃道“你哪次找我没事？”
洛长安义正言辞道“这次的很重要。”
桑落一边搅着大米，一边不情愿的问道“说来听听。”
“我想同你打听个人。”桑落看见洛长安难得如此着急，脸上都还带着跑步后的红。
桑落脑中一个激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哪家姑娘啊？”
青州城美女如云，个顶个的出挑，也难怪洛长安这个瘟神赖着不走了。
“不是。”洛长安皱了皱眉“是正事。”
这冯三的父亲出了沐府，就连沐卿衣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与其瞎找，不如问问桑落这个开店的。
她的店里客人每天人来人往的，或许能知道一点什么。
可是这话落在桑落耳中却有了歧义。他要问的是正事，这娶妻生子就怎么不是正事了？
莫不是这人成天吹牛，根本就没钱娶亲吧。
桑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什么正事，说来听听？”
“冯承，你知道冯承吗？”洛长安凑到桑落面前，几乎要将那装米的坛子撞倒。
“知道知道，哎呀，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桑落将坛子开口的位置密封好，推到桌子里面，生怕洛长安推倒。
洛长安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他看着桑落，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认识冯承？”
桑落疑惑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不是你找我打听的吗？”
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洛长安只是没想到，就连沐卿衣这个主家都不知道冯承去了哪里，桑落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居然会知道。
桑落索性给洛长安讲了讲这个冯承的故事，其实说起来她也很是嫉妒呢，
“这个冯承呢，之前不知道在哪个府上家做工，后来不知道怎么讨了主家欢心，被放了出来，还送了黄金百两，十几亩良田。每天带着老婆吃香喝辣，还找了两个下人伺候他们，那日子叫一个滋润。”
桑落说着说着，脸上的羡慕之意藏不住“从前都是普通人，你说这个冯承怎么就突然踩了狗屎运呢？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这么多钱……我这个小店要是能……”
洛长安听不下去了，及时的打住她“停！”
桑落如同大梦初醒，嘿嘿一笑，看着他问道“扯远了，你打听他有什么事吗？”
洛长安看着她“他如今何处呢？你怎么认识他的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桑落有些懵，她一一回答道“在城西，他还是个下人的时候，经常喝我酿的酒。”
“现在呢？”洛长安下意识的问。
“现在偶尔也叫下人来买酒，有钱人就爱玩这个，可能是为了回忆从前的苦日子吧，专门挑最便宜的散酒喝。”
洛长安的眼神已经在冒着金光，他看着她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去给他送酒？对了，还要带上我。”
桑落惊觉有些不妙，看着他问道“你想干嘛？”
洛长安端详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说道“我不能这样去，看着不太像个下人。”
桑落无情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我似乎还没有答应你。”
洛长安威胁道“我找不到人，就回不了京城，也还不了你的银子。”
桑落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你非要找到这个人吗？”
“对。”
“找到你的任务会结束吗？”
洛长安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坚定“不会，但我必须找到他。”
结果桑落还是答应他了，甚至还花了十个铜板，在街口给他买了件青色宽大的衣衫。
桑落边锁酒肆的门，边恶狠狠地盯着洛长安说道“这十个铜板你也要还给我。”
洛长安今日格外的好说话“还的还的。”
桑落已经不再对这个瘟神抱有期待，可是无奈。从把他从河里捡回来的那一刻，她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
她投入了太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四月。青州城已经来到了一年中最好看的时候，桃红柳绿，姑娘们穿着像云烟一样的裙子，影影绰绰的，让人移不开眼。
其实不该用最好看来形容，桑落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在她的记忆里，青州城一年到头都是美的。
洛长安轻笑一声，不以为然。
桑落没忍住问道“京城肯定也很漂亮吧。”
洛长安回忆道“好像是比青州要繁华一些。”
从前他也爱出没赌坊，在千金台上喝一壶美酒，和好友畅聊到天亮。
如今京城不知如何，他身无分文，也没有勇气再去赌。
这一回，不论如何，他都要赢。
洛长安轻描淡写的说完，桑落却从‘繁华’二字里，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青州城也有很繁华的时候，六月的时候有荷包节，入夏了少女们会在河边放花灯，祈求和心上人有个好故事。
桑落就站在那河边支个摊子卖酒，从来没有走入那繁华里。
这会儿桑落也有了些幻想“等你回了京城，我可以来看你吗？”
洛长安笑道“当然可以。”
虽然这人总是言而无信，欠了她那么多的钱从来没有还过，还能硬着往下继续借。
但是这一回桑落却希望，这是真的。
她很想去京城看了看，触碰一下那个陌生城市的繁华与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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