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三娘回去搜罗了一番,差不多将整间屋子都翻出来了,只寻到十文钱。
十文钱是最后的的积蓄,虞三娘咬咬牙全部拿出来,打开抽屉,看着里面的珠钗实在舍不得,又合上,最后取了一个水粉盒子。
薛府上下上百人的吃食都由府里的厨房负责,厨房的管事钱娘子是薛家酒楼的大厨的娘子,听说是薛老爷本家的亲戚,关系密切,薛老爷方放心将厨房交给她管。
但,薛老板向来抠门,每日厨房的用项都得一一过目,钱娘子虽然管着上百人的吃食,除了吃得好点,油水什么就约等于无。
虞三娘将十文塞到娘子的手中,钱娘子看着手中的几个铜板,面露嫌弃,扯下嘴角的力气都不舍得花,点着手中的铜板。
“三娘子,你是活得鲜亮,每天穿着漂亮衣服跳舞,不知材米油盐是个什么价钱,我们可要每天计算着每日的菜钱。如今外面的菜价贵,一个鸡蛋都要四五文钱,十文钱连个三个鸡蛋都买不到,还没算上个油盐的价钱,你却来跟我讨半只烧鸡。
我不给你,回过头来说婶子小气,厨房每日的鸡鸭鱼都有定数,每日的消耗都要记账,连一根葱都要有去处,你也就别为难我了。”
如果是原来的虞三娘被如此一说,定会不好意思离去,但虞疏晚既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会中途放弃,拿出了脂粉盒子,笑着说道,“外头不懂行的人瞧着我们每日只需装扮好看,跳跳舞就好,个中辛苦,娘子在薛老爷身边多年,得老爷信任,定是懂得我们不过是外表看着鲜亮。
比不上娘子掌管着府中上百人的吃食,夫君帮忙打理着酒楼的生意,听闻小公子聪明伶俐,在学堂中常受夫子夸奖,以后小公子进士及第,我倒要喊娘子一声夫人……”
虞三娘一番话将钱娘子哄得高兴,眼尾挤出几道细纹。
钱娘子一直都瞧后院的这些舞姬不顺眼,妖娆姿态,不过是以美色取悦人的东西,身契握着他人手中,偏他家那口子是个好色的,就稀罕那些个,回回看到眼都直了,那些个年轻姑娘,仗着生的好看,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高傲得不得了。
“前些日子送过来的鸣翠阁的胭脂,只用过一次,我以后是用不上了,娘子莫要嫌弃。”
钱娘子看着精致的小盒子,眼前一亮。
鸣翠阁的胭脂水粉是全长安最好的,价格昂贵,只有富贵人家方用得起。普天之下哪有女子不爱美的,成日在厨房中打转的钱娘子自然是不例外,拿过虞三娘手里的盒子收入袖中。
“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东西就送人了呢?”
虞三娘叹了一口气道:“生了一场病,怎么都跳得不如从前。老爷是不打算让我上台,以后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造孽啊。”钱娘子幸灾乐祸中夹杂了几分同情,薛富贵当初买了几十个舞姬,最后留下来的不过十余人,其他的都转手买给了平康坊中的青楼妓馆,抠搜如薛富贵,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也不会留下吃白饭的人。
钱娘子拍着胸膛爽快地说道:“今儿个我请你了,我让手下的人留半只鸡给你,钱我替你出了。”
“太谢谢娘子了,不知娘子可否多给我一壶酒。”虞三娘道,“离开薛府前,我想吃顿好的。”
虞三娘低垂着眉眼,面带苦涩,楚楚可怜。
钱娘子不免心生怜悯,多给了她半壶酒。
虞疏晚拎着刚出炉的半只鸡,跑到前院找人。
从早到晚,虞三娘都在练舞,不认识几个人,唯有薛富贵身边的小厮金元,她刚醒来的时候来看过她,金元似乎是觊觎虞三娘的美貌,眼睛围着她打转。
好在后院管得严,薛富贵不允许舞姬和府中的男性有过多的接触,金元也就没有机会来找虞三娘。
虞三娘给了守着角门的婆子一壶酒,婆子当没看见虞三娘放她过去。
东贵西富,平康坊距离皇城近,又临近东市,地段好,因此房价奇高,富贵如薛老爷只得地段和大小二则其一,宅院不算大,虞三娘绕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金元。
金元正跟着其他小厮躲在门房里面赌钱,一抬眼,虞三娘身影出现在眼前,眼中闪过惊喜,连忙起身。
“金元你干什么去,才玩了一半,哪有你那样的。”
“去去!”金元拍开拉着他的手,快步跑向虞三娘,担心慢了人就跑了。
“三娘,你怎么来了。”金元手不自在地往身上擦了两下,眼中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偷偷溜达前院的,有事麻烦金大哥,可以找一个方便的地方说话吗?”
金元回头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注意,领着虞三娘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虞三娘打开食盒,烧鸡的香味散开,食欲大动,金元咽了咽口水。钱娘子的手艺是真的好,虞三娘说道,“金大哥,我特意让钱娘子给你做的烧鸡,你快趁热吃。”
金元看着流油的烧鸡,又看着眼前虞三娘。
他猜到了虞三娘的来意。
虞三娘生得貌美,金元难免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但他和虞三娘同为奴籍,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主。
金元推拒道,“你留着自己吃,适才生了一场大病,每日练舞消瘦了许多,你好好补补。”
扑闪的大眼睛流露出失落,金元心生怜悯,说道:“你知道了?”
虞三娘点点头。
金元亦是无奈得叹了一口气,薛富贵要趁着虞三娘的名气还在,大家伙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卖个好价钱。
他只是个小人物,小事他尚能说上两句话,如此大事他哪有资格说,老爷说不定还会怀疑他和虞三娘有些什么。
无法,他只能安慰道:“老爷会为你寻个富贵人家,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差的,你也不需要每日辛苦练舞。”
虞三娘翻了个白眼,她猜得没错,薛富贵是真的打算将她送人,真的是物尽其用。
拉着金元的手,语气急切地问道,“金大哥,你在老爷身边多年,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金元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虞三娘,抽出自己的手,“我们这样的人,这就是我们的命。”
最后,金元还是离开了,给虞三娘留下了一贯钱,虞三娘没有收,掰下一只烧鸡的腿,泄愤地咬下一块肉。
望着前面的矮墙,突然有翻墙逃跑的冲动。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逃跑的奴隶,被抓回来要蹲大牢的,她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啃完一个鸡腿,虞三娘沿着原路返回,穿过花园时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躲在假山后面,是薛富贵的声音。
“薛老板,你府上了那些个舞姬可真的是一个赛一个漂亮,长安城都说薛老板舞姬比教坊司的跳得还要出色,什么时候让我也开开眼?”
“哈哈哈!”薛富贵大笑,“白老板过誉了,只要你把东市的那几间铺子租给我,我这里最好的舞姬任你挑。”
“薛老板口气不小,我那几间铺子可是东市最好的地段,薛老板若是诚心想要,可得花些本钱……”
声音减弱,躲在假山后面的虞三娘探出脑袋,望着薛老板和说话人的背影,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上不来,腿一软,手指扣紧突出的石头方能站稳。
薛老板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个子还没有她高,年纪估计当她爷爷绰绰有余。
薛富贵不会是想把她送给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吧?
虞疏晚眼前一黑,胃里一阵恶心,方才吃下去的鸡腿就要吐出来,神情恍惚,怎么回去的都没有印象。
回到房间,坐到床上,食盒里面散发着烧鸡的香味,虞疏晚闻着一阵反胃,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不行!
她想到有一点可能与那老头亲近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寒不已。
怎么办?
逃吧!
虞疏晚猛地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将值点钱的东西都拢到包袱里面,早知道就不去找钱娘子做烧鸡了,至少还有十文钱。
敲门声响起,心头一惊,吓得人都清醒了几分,赶紧将包袱塞到床底下。
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而入,徐姑姑扫视一圈杂乱的房间,目光定在虞三娘慌乱的脸上。
“做什么呢?房间那么乱?”
“适才看见有一只蟑螂,我就将房间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虞三娘强装镇定,问道,“徐姑姑是有什么事吗?”
“哦,原是收拾屋子,有了蟑螂是要好好打算。”徐姑姑停顿了一下,盯着虞三娘的眼睛,眼中有警告之意,“有人看见你去了前院。”
“我、我……”虞疏晚有些磕巴,估计方才走神了,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看到了。
“你来府中的日子不短,舞姬不能随意走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多说,只是不再有下次。”目光掠过床底,“私奴逃跑,杖责一百,莫要干蠢事。”
徐姑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虞疏晚踉跄地跑过去将门合上,无力地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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