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薛长安比往常起得更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庭院中,新得的乌木剑鞘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昨夜他几乎没怎么睡,脑海中全是江哥哥握着他手时的温度,和那句未说出口的回应。
"一百一十七式!"薛长安低喝一声,木剑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一招一式都比往日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全部倾注在剑法中。
"今日倒是比昨日更用功了。"
薛长安闻声收剑,转身看见江月明站在廊下,一身月白色家常便服,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刚沐浴完毕。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
"江哥哥!"薛长安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昨晚的事,耳尖悄悄红了,"我...我想早点练完剑,好陪江哥哥用早膳。"
江月明走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拭去薛长安额头的汗水:"练功要循序渐进,急不得。"他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先去沐浴,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蟹黄汤包。"
薛长安重重点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跑,跑出两步又折返回来,鼓起勇气拉住江月明的衣袖:"江哥哥昨晚... ...昨晚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江月明眸光微动,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听见了。"
"那... ...那江哥哥怎么想?"薛长安仰着脸,眼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先去沐浴。"江月明不答,只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汤包凉了就不鲜了。"
膳厅里,蟹黄汤包的香气弥漫。薛长安却难得地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眼巴巴地望着江月明,等着他先开口。
江月明夹了一个汤包放在薛长安面前的碟子里:"趁热吃。"
"江哥哥..."薛长安咬了咬下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月明放下筷子,看着少年执着的眼神,轻叹一声:"长安,你可知道'永远'是多重的承诺?"
"我知道!"薛长安急切地说,"就是... ...就是一辈子都不分开的意思。"
"人生漫长,变数太多。"江月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薛长安听,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你现在还小,将来会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 ..."
"我不要别的!"薛长安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眶微微发红,"我只要江哥哥!八年前你把我从雪地里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膳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伺候的丫鬟们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这对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两人相对而坐。
江月明看着薛长安泛红的眼圈,心中一软。他伸手握住少年微微发抖的手:"好。"
"真的?"薛长安眼睛一亮。
"真的。"江月明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读书习武,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薛长安立刻挺直腰板:"我答应江哥哥!我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能保护江哥哥!"
江月明失笑,夹起一个汤包塞进他嘴里:"快吃吧,小傻子。"
「书房授课」
早膳后,江月明照例要处理一些文书。薛长安抱着自己的兵书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
"今日不出去玩了?"江月明在书案前坐下,挑眉问道。
薛长安摇摇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我想跟着江哥哥学。"他翻开《孙武兵法》,"昨日读到'知己知彼'这一章,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江月明放下手中的笔,将文书推到一旁:"哪里不懂?"
薛长安凑过来,指着书上一段话:"这里说'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江月明思索片刻,忽然起身,"来,我们演示一下。"
他拉着薛长安来到书房中央的空地:"你攻我。"
"啊?"薛长安一愣,"可是... ..."
"放心,伤不到我。"江月明负手而立,嘴角含笑。
薛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摆出了起手式。他的第一招很温和,生怕伤到江月明。谁知江月明身形微动,轻松避过,还顺势在他后背轻轻一点:"若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
薛长安不服气,这次用了七分力。江月明依然游刃有余地化解了他的攻势,还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又死了。"
几个回合下来,薛长安累得气喘吁吁,却连江月明的衣角都没碰到。他坐在地上,又困惑又沮丧:"怎么会这样... ..."
江月明在他身边蹲下,耐心解释:"这就是'先为不可胜'。我每一步都留有后手,先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找你的破绽。"他轻轻拍了拍薛长安的肩膀,"兵法如此,为人处世亦然。"
薛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抓住江月明的手:"那江哥哥教我!教我怎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这需要时间和经验。"江月明扶他起来,"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促狭的光,"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薛长安立刻来了精神。
江月明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他放在一旁的兵书:"继续读吧,读完了我再考你。"
「午后小憩」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薛长安读得入迷,不知不觉已经看了大半本。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发现江月明不知何时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薛长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江月明睡得很熟,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此刻完全舒展开来,看起来比醒时年轻了许多。
薛长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下挂在屏风上的外袍,轻轻披在江月明肩上。他蹲下身,近距离看着江月明的睡颜,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江哥哥真好看。薛长安在心里偷偷想着。比画上的神仙还好看。
他看得入神,没注意自己的发梢扫到了江月明的脸颊。江月明微微蹙眉,眼看就要醒来。薛长安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却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唔!"
千钧一发之际,薛长安用手撑住了书案,才没有整个人砸在江月明身上。但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江月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江……江哥哥... ..."薛长安结结巴巴地说,"我... ...我不是故意的... ..."
江月明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薛长安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满满的,像是被整个装了进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薛长安不知道自己该退开还是... ...还是... ...
"殿下。"门外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李大人求见。"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江月明轻轻推开薛长安,整理了一下衣襟:"请李大人稍候,我马上就来。"
薛长安红着脸退到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江月明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去睡会儿吧,晚上带你去放河灯。"
「夜市灯火」
夜幕降临,京城最热闹的夜市才刚刚开始。薛长安穿着江月明新给他做的靛青色长衫,腰间系着银丝纹的腰带,看起来像个俊俏的小公子。江月明则是一贯的月白色锦袍,只是今日特意换了一根与薛长安腰带同色的发带。
"江哥哥,你看!"薛长安指着不远处卖糖人的摊子,眼睛亮晶晶的。
江月明会意,让随从去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递给薛长安。薛长安接过来舔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好甜!江哥哥也尝尝?"
江月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嗯,确实甜。"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沿途薛长安又买了风车、泥哨等小玩意儿,全都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江月明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眼中满是宠溺。
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放河灯的人。江月明买了两盏莲花灯,递给薛长安一盏:"许个愿吧。"
薛长安双手捧着河灯,闭上眼睛认真许愿。烛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柔和轮廓。许完愿,他睁开眼,发现江月明正看着他。
"江哥哥不许愿吗?"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江月明轻声说。
薛长安不明所以,但还是高兴地点点头:"我的愿望也会实现的!"他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随波漂远,"江哥哥猜我许了什么愿?"
江月明笑而不答,只是将自己的河灯也放入水中。两盏灯并排漂着,像极了荷塘里那朵并蒂莲。
回府的路上,薛长安走累了,不自觉地往江月明身上靠。江月明索性将他背了起来。薛长安伏在江月明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迷迷糊糊地说:"江哥哥,我今晚能跟你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
江月明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江月明的寝殿比薛长安的房间大许多,床榻也宽敞得多。薛长安洗漱完毕,穿着中衣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等着江月明。
江月明梳洗完回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他吹灭蜡烛,在薛长安身边躺下。床榻很大,两人之间还能再躺一个人,但薛长安却一点点地挪过来,最后像小时候那样,蜷在江月明身边。
"江哥哥..."黑暗中,薛长安的声音很轻,"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嗯。"
"江哥哥开心吗?"
江月明侧过身,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揉了揉薛长安的发顶:"开心。"
薛长安满足地叹了口气,往江月明怀里又钻了钻:"江哥哥,我以后每天都要让你开心。"
"傻孩子... ..."
窗外,月光如水。薛长安听着江月明均匀的呼吸声,渐渐进入梦乡。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很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是梦吗?薛长安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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