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紫宸宫。
萧景珩再醒来时,金光已经铺满了大地。
太监赵锡平叫他起来上朝:“陛下,已经四更了,快起来更衣上朝吧。”
萧景珩无奈。他像木偶一般,任那些宫人摆弄,最后麻木地坐在纯金打造的龙椅之上。
受天下敬仰,却身不由己。甚至连婚娶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本以为坐上了权力之巅的宝座,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不仅日日操劳,还将他锁在宫门里,没有自由。
朝堂底下站着历经三四朝的老臣,个个头发花白。见证多位皇帝从登基到驾崩,而今自己少年时许下的凌云志,早已被勃勃野心淹没。
“陛下,迎娶皇后是大事,必须诏告天下,风光迎娶。”
“是啊,陛下刚刚登基,一定要树立起君王风范,不可让塞北的匈奴趁机偷袭。”
周庆此时一言不发。
“不知丞相有何高见?”萧景珩趁机套话,冷漠的双眼向周庆看去。
“陛下乃一国之君,此事自由陛下定夺。”
这是在考验周庆的野心。若是他说出意见,就证明他有替陛下做主的心思。
他为官半生,不能把仕途毁在一个少年帝王身上。
“既然如此,朕只能亲自做主了。”
算你识相,放你一马。
周庆表面随和,内心早已暗叫不好。
作为自己的徒弟,周庆知晓萧景珩的手段。
年轻人,多的是时间。他这种老头子,没有几年几载的功夫耗着。
下了朝,看着太监们放在桌前的一沓子奏折,萧景珩更是生无可恋。
日日这么下去,早就像父皇一样英年早逝了。
想当初抓周抓个毛笔干什么,整得现在天天拿着这死东西批奏折。
……
而这边,周府。
二小姐周雨莲正清点这些嫁妆,从千工拔步床到凤凰棺材。
爹爹说,他们不用萧家一文钱。
婢女静浣见她久久愣神,便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周雨莲笑而不语。
有什么可高兴的?故人相见却不能相认。不仅无法相认,还要刀剑相向。
他们早已不是一年前的彼此。
一根名为利益的长线,将他们绑在了对立面。
又一根名为姻缘的红线,将他们再次捆绑在一起。
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云贤竹仍留在长安,她就不能和萧景珩坦白一切。
她不能坦白一切,就证明萧景珩对她,毫无感情。有了感情,也是恨,而非爱。
为何她那年偏偏误闯了东宫,偏偏太后选中的太子妃就是她……
或许,这就是命,早有定数。
三日后,大婚。
周雨莲早早被静浣拽起来穿上婚服,化上妆,贴上花钿,最后戴上那个又大又沉的凤冠。
“小姐,一定要高兴点,知道吗?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被别人误会。”
铜镜内,映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何来高兴?
被当作傀儡送往牢笼,永生不能逃脱。爱人近在咫尺,却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除非是疯子,谁会面临如此不堪的境地,还要笑脸相迎?!
她被扶上了轿子。锁呐霎时响起,她随着九条街的嫁妆被抬进了皇宫。
这唢呐,是庆喜,还是掩悲?
因为被盖了盖头,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敢掀开帘子看看外面。
周雨莲深知,一旦进了皇宫,便一辈子也跨不出这宫门了。
可惜最后一刻,没能看一看外面的好景致。
恍惚中,她听到外面的太监叫道:“皇后驾到——”
外面的大臣一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静浣小声提醒:“小姐,赶紧把盖头掀开吧,等到洞房时再盖上。”
周雨莲忙掀起盖头,轿子前面也被掀开。
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又白又长,手掌宽大,剩下半只手被红袖挡住。
那是萧景珩的手。
她一愣,便轻轻将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一瞬间,她感觉他的手好凉。
小巧的手搭上去,萧景珩莫名感受到一种亲切感。
好似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记得原来,她还是周梓玥的时候,就老认为萧景珩手凉,是因为他冷。
所以大夏天还给他盖狐皮披风。
尽管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娘说过,手脚冰凉是体寒,你肯定冷。”
他还是誓死不披披风。
于是,她就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搓啊搓。
弄得萧景珩脸颊通红。
“夫妻对拜——”一个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转身面对他,四目相对。
她看出他眼中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但她只是以微微一笑回应,便匆忙看向别处。
萧景珩的心漏了一拍。
梓玥?是你吗?你还没死,你还活着,对吗?
可周雨莲的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尽是悲伤和疲惫。
礼成,周雨莲被送入洞房,萧景珩则被拉去喝酒。
养心殿烛光摇曳,红桌上摆着合卺酒,两个葫芦瓢拿红绳系在一起。
周雨莲的肚子“咕咕”地叫,静浣也一样。
静浣转脸看见床上的枣生桂子,两眼放光。
“小姐,你身后…”静浣指指床上。
周雨莲看着满床的枣生桂子,不顾礼仪端庄,二话不说,捧起大枣莲子就塞进嘴里。
都什么破规矩,让她饿得后背贴肚皮,枣皮都给咽了。
和静浣分完那些枣生桂子,萧景珩掀开帘子进门。
静浣朝周雨莲使了个眼色,便行礼离开。
萧景珩看似喝醉了,一把掀开她的盖头,又看四周没什么人,就抹掉了脸颊上的红:“皇后的胭脂,果然好用。”
周雨莲皮笑肉不笑。
萧景珩端详着面前的女子,粗暴地捏住周雨莲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皇后这个人皮面具,做得可真逼真。”
“妾身不喜戴什么人皮面具,那东西不透气,要是闷坏了本宫的脸,损失可就大了。”
傲气不失风度,温和透着冷漠。
“此话当真?”
萧景珩半信半疑地瞧着眼前人。
周雨莲被这渗人的目光瞪得发毛,只能死死攥住被子,不一会儿喜被就捏出了褶皱。
“妾身与陛下乃结发夫妻,不敢欺瞒夫君。”
一双坚定的眼睛正对萧景珩。
“别忘了,你只是棋子,不必把戏做全。”
“你只需谨记,皇后者,统领六宫,母仪天下,心系百姓,造福万民。”
“做好分内之事,朝中政务你无须插手。皇后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慈宁宫拜见母后。朕公务繁忙,无法尽孝。此事你要多费心些。朕尚未选秀,后宫仅你一人,你管理起来也简单。御花园四季都有美景,无事去看看,省得无聊。”
“还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少与丞相府来往。等到归宁时再叙劳什子骨肉亲情。今日朕朝中有要事,朕去御书房睡。”
说完这一大堆,已然耗费了萧景珩所有的耐心。
他倒要看看,周庆悉心培养的女儿,能掀起什么波浪。
他转身欲走,周雨莲脑中苦苦挣扎,最终挽留道:“陛下留步。”
萧景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周雨莲:“皇后还有何事?”
真是烦人,批完奏折还要应付这个女人。
他现在只想睡个好觉。
周雨莲攥紧铺在床上的喜被,缓缓道:“陛下刚刚登基,地位不稳。为了江山社稷,还望陛下,多多倚重朝中的高官才是。”
朝中的高官,意有所指。
萧景珩冷笑道:“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管好后宫之事便可。朝中之事,朕自会上心。”
不是你该管的事,别管。
这话都听不懂?这么愚蠢?
“陛下难道不想有一个贤内助吗?”
周雨莲干脆破罐子破摔,眼中费力假扮的纯洁无辜烟消云散,野心与狠厉,昭然若揭。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梓玥才没有如此算计,她不是梓玥。
“皇后能管好分内之事,朕就满足了。”
萧景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可妾身不只是想管分内之事。”周雨莲淡淡道。
既然无法和萧景珩相认,也无法再仰仗丞相府。
那就自己争一片天地。
“皇后这是何意?”萧景珩步步逼近:“还没坐上皇后的位置,就眼馋协政之位?”
周雨莲虽惧怕,但还是硬刚:“太宗的皇后曹氏以旷世之才保住了太宗陛下的皇位,妾身为何不可以?妾身从小受家父家兄教导,也算是文武双全,对朝中政事颇有自己的见解。若陛下用妾身,妾身便一心一意为陛下出谋划策,公正处事,绝不徇私。”
绝不徇私?你是丞相之女,铁面无私,一个女子,可做不到。
周庆自然在她儿时就发掘到了她的才干。没办法,她是天生的棋子、傀儡,以至于谍者。
她终究是一个牺牲品。她不值得可怜,一定程度上,他们都一样。
“大胆!”萧景珩掐住周雨莲的脖子:“朕告诉你,管好后宫之事,清白做人,要是让朕再知道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真是翅膀硬了。
没想到周庆把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了周雨莲,周雨莲又在丞相府这个高大上门楣下生存,必定精明能干,城府极深。
这颗棋,恐难根除。
死老头子,小时候就是他的心理阴影,拿着一把戒尺就往他身上抡,戒尺都折了好几把。
如今又将自己的女儿塞给他当皇后。这不是要他的皇位,这他娘的是要他萧景珩的命!
也罢,如今他虽有乐安世家孙氏撑腰,可周庆毕竟党羽丰富,仅凭孙氏一族难以搬到。
还需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萧景珩还是松开了手:“周雨莲,朕念在师父教诲之恩,饶你一命。你若再口出狂言,朕便杀了你震慑丞相。当然,你的好父亲、好兄弟,也要陪你同去的。你算是聪明,自知其中利弊。朕倒要看看你有甚么能耐。”
言毕,拿起桌上的合卺酒,泼了周雨莲一脸,拂袖而去。
改了第二章,明天起开始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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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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