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十里,春风不度。
长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寒潮压境,寸草难生。
境内酒肆,叙聊闲话。
聊得是流云水榭江家嫡子与桃洲十坞萧家纨绔子的闲话。
桃洲十坞仍修真界千年世家,其规矩繁杂,重仁爱孝悌。
在如此多礼仪规矩的熏陶下,偏在第四十七代生了一个纨绔子弟。
萧家第四十七代不知道第几重孙——萧平心,在修真界纨绔子弟榜上稳稳排在了第四。
真可谓是有辱门风,给家族蒙羞。
而流云水榭则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门派,单是去其湖底刮一层金,就够下层修士活好几辈子。
偏偏好竹出歹笋。
江家嫡长子江周生下来本应享尽尊荣,可他却因幼时偷窃被关在上古镜古宅思过。
寻常偷窃倒也罢了,偏他偷的是仙门百祭会要用到的“存灵珠”,祭祀用的灵宝。
江周偷了,还打碎了,还死不承认。他不思过谁思过?
说起这江周也是上古镜后人。说好听点尊称上古镜灵宗,难听点就是炉鼎。作用就是与其双修汲取灵力,修炼自身。
上古镜灵宗一脉由于体质特殊,自身宗门又弱小,自古就是和旁人联姻来维系后人安危。
修真界人人都知只要和拥有上古镜血脉的后人双修,那人便能在一瞬间提高自身灵力,并且拥有和上古镜后人一样百毒不侵的体质。
唯一一个前提就是,这个上古镜后人必须是完璧之身,且只有第一次能继承此特殊体质。因此他们从小便在手臂点一颗守宫砂。
这也使得上古镜后人成为了修真界难求的“活人药材”,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享有的。
纵使江周父家再怎么显赫,母族一脉的血脉不变,再加自身犯过错。
他也只不过是个“身份尊贵”的炉鼎罢了。
也承蒙桃洲十坞不嫌弃江周这样一个品行有缺之人,愿意履行幼时的婚约。
听闻这萧江二人成亲之日正好赶上清明,日子选得不好。新婚之夜那萧平心死活不愿意与江周同房,惹得萧宗主与其夫人极其不悦。
这二人不同房,不就白白浪费了江周这味药?
后续则是二老硬逼着他们同了房,当时竟还派了人听墙角。
两人成亲第二日,江周又被送回了古宅。众人都以为江周一生都要困在古宅,谁曾想约莫半年,桃洲十坞又给人接了回去。
这修真世家的闲事,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现在传到东洲的闲话是,萧平心厌极了江周。
.
古宅的腊梅又开了一树,日光透过墙砖的缝隙照进来,斜照在尽头的墙角。
墙角蹲了一个少年,阳光铺在他身上,不见半点暖意,反而增添了些许孤独。
江思量蹲在无人来往的一隅,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子。
偶然有风起,吹动檐下桃核制的檐铃,一声一声“咔哒”作响。
江思量摸着自己的衣袖,布料意外的不扎手,竟还丝滑柔软。
他常年穿在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知何时换成了价格昂贵的锦衣华服。
桃核被他盯了一会,江思量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上古镜古宅了。
他在桃洲十坞萧家,他的…夫君家。
并且今日,他还未向夫君请安。
江思量木然起身,发丝慢慢散落。他在古宅没有束发的习惯,起初是年纪小不会,现在不束发却成了常态。
江思量抬步缓慢走出这个破旧的庭院。这处庭院以前是下人的住所,听说是某次雨天打了雷劈烂了房梁,这处便荒废了。
从废庭院的石子路出去,沿路遇到几个人。这些人见到他,都朝他弯弯腰。
一开始江思量觉得很新奇,他被关在古宅时,古宅里的下人都看不起他,克扣他的衣食。
被接到桃洲十坞后,这里的下人都对他挺恭敬的,或许是因为他的夫君,是桃洲十坞未来宗主的缘故。
至少到了桃洲十坞,江思量再也没有听到那句“流云水榭又不缺钱,江周一个嫡出子还行偷窃之事,品行是有多低劣?”
“江周,烂玉不可琢。”
江周,字思量。
江思量在古宅十一年,其父对他不闻不问。
半年前,古宅进了人,说要接他出去成亲。听言,江思量畏惧却也期待,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出去了。
可江思量没想过成亲那一晚那么难过。
萧平心不喜欢他,不愿意与他同房,之后的妥协都是他父母的逼迫。
江思量当时一句话都不敢说,疼都不敢喊。只能咬牙承受,眼泪沾湿了一半枕心。
事后,萧平心穿戴整齐头也不回离了喜房。
冷漠无情的样子,仿佛江思量是青楼接客的小倌。
江思量抱紧一片狼藉的自己,眼泪堪堪而落,对自己道:“苦极了。”
那晚过后江思量本以为自己会留在桃洲十坞,不想翌日,他又被送回了古宅。
送往古宅的路上,江思量第一次觉得绝望。身上还泛着疼痛,他唯一的价值已被桃洲十坞用完。
他在古宅继续麻木度日,直到那天,他和往常一样蹲在墙角,忽地有人遮挡住了光线。
江思量慢慢抬头,萧平心站在他身前,目下无尘,淡淡道:“过来。”
因此,江思量才被重新接回。
就这样想着以前的事,江思量不知不觉走到了萧平心的书房。
他在书房门前踟蹰了很久,已经申时了,他还要不要进去,万一书房有其他人怎么办?
江思量刚在路上听说萧平心在书房待了快一日,书房枯燥,萧平心虽然叫平心,但也不是什么心平气静的人。
萧家二老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因此取字,取得是“难安”二字。
加上萧平心在外名声纨绔,他能在书房待一日之久,怕不是在做别的事?
白日宣.淫。
这四个字突然从江思量脑海中蹦出。
古宅虽静僻,盛在书册多。这些书册之中,不乏有些不宜入目的册子。
例:
《少爷书房的心尖宠》
《二嫁仙尊后,仙尊与我日日欢》
一想到哪些情节,江思量耳尾微微发红,头埋得更低。
还是算了,他还是去墙角蹲着吧。
但转念一想,他与萧平心鲜少见面。说不定哪日萧平心厌弃他,又把他送回古宅,该如何是好?
江思量好不容易才过上不用遭人白眼,就能吃饱穿暖的日子。他不想再被送回去。
他应该多在萧平心面前晃晃,让他记得自己这个人才是。
略微思索片刻,江思量鼓足勇气推开了书房的雕花木门。
门被倏地推开,里面的人轻飘飘扫了江思量一眼,未置一词。
江思量想说话,嗓子却像塞了团棉花。
“夫君,我是来给你请安的。”江思量不自在地说完,眼神在四下飞快扫过。
除了萧平心外书房没有旁人,他没有打扰萧平心做……事。
见没旁人,江思量心里平静多了。悄悄抬眸,仔细望了望。
书房可谓是狼藉一片。
满天飞的纸张,与溅得到处都是的墨汁。
萧平心一身红衣散漫靠坐在太师椅上,曲起一条腿踩在椅面,右手执一只狼毫。
他整个人懒散又贵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向江思量的眼神冷冰冰的,说出的话也似裹了一层寒气。
“不敲门,谁给你的胆子进来?”
闻言,江思量有些惊着了,极力降低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没正经学习过什么礼仪,偏桃洲十坞又是重礼规的世家,刚才他确实有点逾矩了。
“我……”
江思量正想着怎么找补,萧平心又是一声令下:“过来。”
无法,江思量只好听命乖乖过去,正怕动作慢了引起萧平心更多的不满。
两人隔桌而望,江思量觉得自己已经离得够近了。
岂料萧平心下一句还是:“过来。”
说完,萧平心有意看了眼自己身下。
江思量“唰”一下整个耳朵都红了,小册子里的情节字字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怎么办?他不会?
江思量犹犹豫豫的上前,眼底带了些恐惧。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尖刚要碰到萧平心的衣带。
但萧平心比他更快。
萧平心弃了狼毫,抓住江思量的手腕猝不及防将人往怀里带。
靠近的那一瞬间,江思量双眸瞪得更圆。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前倾,扑倒在萧平心怀中。
独属于萧平心身上的气息很快萦绕在鼻间。带点茶香,然后又苦苦的,其中又掺有桃子香。
江思量刚闻一会儿,下一秒,他被翻了身,变成坐姿坐在萧平心腿上。他还处在十分震惊之余,突感头顶一重。
萧平心下巴靠在江思量头顶,不怀好意地道:“今晚我去你房中,你准备准备,把自己洗干净点。”
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江思量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没得到回应的萧平心不耐,又将人翻转过来。江思量轻飘飘的,如同一个纸扎人,任人摆弄。
两人又一次对视。
江思量在古宅一个人待惯了,神情看着呆呆的。眼里也没有皎洁的光,反而更多的是木讷。
萧平心眼神下移,被江思量鼻侧那一小颗朱砂痣吸引住了视线。
这个呆兮兮的人,只有这一处看起来灵动。
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江思量呆愣地点头:“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