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帝都,物华天宝,商贸繁荣,巍峨的城墙如巨龙蜿蜒,守护着城内的繁华。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辆简朴低调的马车夹在其中,车身虽不起眼,拉车的马却不凡,是两匹身材高大的西域良马,四肢健硕,毛色如血。
路人纷纷侧目,暗道如此良马怎么明珠暗投,拉着如此不起眼的车。
此时车帘掀起,一个石青衣衫、容颜清雅的年轻人下了车,前行了两步,仰头凝望着城门上的字。
驾车的小厮从车上取出一件素白披风披在那年轻人身上,“公子,城门口无人,您别着凉,披上披风吧。”
谢长意没有回答,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一头青丝被风吹起,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容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寂静的悲凉。
“小满,”谢长意回神低头,拢了拢披风,“把马车牵到一旁的茶铺,别挡着别人,我在此等候。”
唤作小满的小厮迟疑了一下,还是牵马去了一旁,付了两个铜板,让老板帮忙照看着。
谁知,那茶铺老板抖着铜板,面露鄙夷之色道:“我说客官,两个铜板连我这儿最次的茶都喝不起,何况您这么大的车马,占的地儿都够我再摆两张桌子了,我这生意还要做呢,您这也太不给我活路了吧。”
小满年纪小,人却机灵,插着腰回道:“你别坐地起价,瞧我好欺负!我不喝你的茶,只是停下车马。况且这儿是城门口,不是你家门口,我停在一旁,不碍着你,你要真在这儿添两张桌子,你隔壁卖米糕的老板才要跟你争论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去跟那米糕老板招呼一声,你去和他讲道理吧!”
“诶诶诶,”那老板拉住小满,扯出谄笑,“客官好说话,刚才是小人说错话了,给您赔不是了。”
“哼。”小满拂开他的手,往谢长意站立的位置走去了。
那老板等他离开,才嘀嘀咕咕道:“白瞎用那么好的马,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呢,晦气,原来是充面子的,啧,穷鬼。”
小满耳目灵光,自是听到了,强压着怒气回到谢长意身后,静立着没说话。
初秋的风裹挟着沙,能吹进衣袍,穿透防线,让人身心都是萧瑟的。
不知等了多久,城门口才施施然驶出一辆青蓬马车,一名中年男子下车后,径直向他们走了来。
“谢公子,多年未见,不知还记得故人否?”
谢长意拱手致礼:“刘管事在恩师府上服侍三十余年,在下自然记得。在下回到京城,往后还要多仰仗刘管事关照。”
刘管事还礼道:“公子客气。相爷让小人来此迎接,已为公子准备好了下榻之所。公子请。”
谢长意示意小满牵回马车,跟在刘管事之后。
在此间隙,刘管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谢长意一番。久立于初秋的凉风中,想必手脚早已冰凉,身姿却依旧立得端正。衣饰虽然泛旧,却打理得甚为洁净,显得气质格外出尘。
无愧是当初名满天下的谢氏长公子。
小满赶回马车,轻蔑地瞥了一眼适才的茶铺老板。那老板眼尖的瞧出刘管事是官老爷府邸的仆人,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
马车驶进城内,与粼粼而来的车马擦肩而过,车辕压过石板路,驶过一个又一个商铺的旗号。
“小满,回到京城,勿再与人争执,旁人说些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谢长意坐在车内,对车外的小满道。
“是……”小满赶着车,低声回话。
谢长意掀起一角车帘,默默注视着这繁华的帝京,故景依旧,许多街道同记忆中并无二致,脑中还能描摹出远处的风景。行人的脸庞无不洋溢着鲜活的气息,却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两辆车马一前一后驶进了一条小巷,在一处青瓦墙处停了下来。刘管事下了马,掏出钥匙打开了墙边的院门,里面是一处两进院落的简拙小院。
院中种着一颗金桂,正散发着郁郁芳香,屋舍被提前打扫过,清幽雅致,只是望上去有些古旧。
“谢公子,此处是清风巷,远离教坊司那些嘈杂的地方,住着的都是些雅士,院子虽然有些旧,但胜在清净。您看还满意吗?”
“多谢刘管事费心,明日当亲赴恩师府上致谢。”
“呵呵,相爷近日朝事繁忙,案牍甚多,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接见公子。待此间事了,再来请公子过府,还请公子见谅。”
谢长意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微笑,“恩师朝务要紧,学生自当等候。”
刘管事交付钥匙,又客套的介绍了院落一番,也不过片刻,便告辞离开了。
小满将马车上的行李一一整理,归置于屋舍,牵了那两匹西域马至马厩,给它们添了一通料草。
如此里里外外周折,不知不觉,日以西沉,天色渐暗,已可掌灯。
谢长意搬了屋内的一张桌椅,至于桂花树下,沏了一杯茶,又倒了一杯白水放于对案,借着灯光,静静读着书简。
此处真如刘管事所说,住着都是些清雅之士,夜晚静如古潭,只听得见虫鸣风声。
马厩里的两匹西域马一嘶鸣,院中便清晰可闻。
此时,那两匹马明显有些焦躁,不断的踏蹄嘶叫,像是被骚扰了一般。
“天爷,这脖子、这身子、这腿,太漂亮了,就是视线昏暗,看不清颜色呐。”马厩里稀稀疏疏传来一道人声,被风裹挟到了院中。
谢长意抿了一口茶,“大周律令,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马厩那边默然片刻,便走出了一道人影,“四十可笞不死我,得八十。”
“你连来两次,就够八十了。”
“诶?是这么算的吗?”
秦月先一撩衣袍,坐在谢长意对面,将面前的白水牛饮了一通,抬头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吗?”
谢长意一笑,“跟着刘管事,还用找吗?”
“啧,小爷从天明的时候就等在宰相府门口了,吃了两顿肉那管事才从相府出发,屁股都给我坐疼了。”
谢长意拱手道:“劳烦小秦将军久候,在下羞愧不已。”
“切,你少来这套,一点都不真诚。”秦月先不屑地摆摆手,又趴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对方,“你要想补偿小爷,把那两匹西域马挑一匹送我如何?”
“两匹都送你吧,我快养不起它们了。”
秦月先挠了挠头,面色有些尴尬,“菩萨真人,你现在都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了。我刚刚就是嘴痒,你就是不送我,也没关系,我常来摸它们就是了。”
谢长意笑道:“你说的我这儿好像是秦楼楚馆,你要常来摸它们?还是一次性了结吧,给它们一个好归宿。”
秦月先嗡张着唇,气势雄浑地拍了一下桌子,“好!那小爷买下它们了!它们可老贵,我家都没几匹,正好留一匹给我大哥,等他年节返京,也算是份礼物。明日我就把钱送到这里。”
谢长意笑而不语,眼底却闪过一丝伤感,又收敛得极快。
秦月先默了一下道:“对了,你此番回京,是想入仕吗?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啊,你那个恩师,不见得会为你安排什么好差事。现在朝局紧张,陛下病重,各部官员都夹紧了屁股,生怕漏出点什么东西,在新朝的时候被一起陪葬了。去哪里插个位置,都跟鸡进鹌鹑窝似的不太平。要不先等等,等我父兄回朝的时候,再帮你疏通疏通关系。”
“既是朝局紧张,恩师必有为难之处,差事好坏与否,自是悉听尊意了。”
“……好吧,你愿意相信他,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秦月先爽朗一笑,“反正眼下也无事,我带你重游京城如何?画舫兰舟,鼓乐琴笛,莲香楼最红的姑娘同我相熟,届时请她作陪,定能羡煞全京城的人。”
谢长意皱眉道:“陛下病重,朝局不稳,你还是少些玩闹吧,也少些事端。”
秦月先不以为意,“嗨,无碍,我并无官身,荒唐些也无妨,那些御史顶多判我个家教不严。再说,京城世家公子众多,更有国舅公子在前,谁敢轻易开口。要不趁现在玩一会儿,万一陛下……那就是整整三年,我可受不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当初在京城也留下过名号,如今重回,不好过于高调。你自己去吧,不过,谨慎些为好。”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改日你有空,就来我府上,我们关起门玩儿。”秦月先说完,起身走至马厩处,把两匹马又一顿好摸,翻墙而出了。
待他走后,小满从屋内走出,默默收拾起了茶盏,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小秦将军自幼与您相识,是难得的直爽人,他既然愿意为您说动父兄,您又何必拒绝他的好意呢?”
谢长意叹道:“我今日进京,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既顶了恩师的名头,在外人看来,就是站了队。恩师为我谋差事,是顺理成章,又承月先父兄的情,那就是当朝宰相同秦老将军合力作保,难道他们二人之间,私下没有交情吗?”
小满额上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我、我失言,公子恕罪!”
谢长意安慰道:“无事,以后别再提这件事就是。”
“是。”
小满收好茶盏,整理好床铺,服侍谢长意睡下了。
不知是白日里车马劳顿,这一晚,谢长意睡的格外沉,以致次日清晨,都迟迟未能起身,直到小满轻晃他的身子,一脸焦急的道:“公子?公子!不好了,小秦将军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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