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殿。
常年遭受风雨的侵袭,屋顶残破,墙壁斑驳,荒芜寂寥至极。寒风呼啸时,殿内的窗棂发出吱呀的声响,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夏日炎炎,阳光透过残缺的瓦片,洒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殿内的陈设简单,几件破旧的家具上布满了灰尘,显露出无尽的凄凉与落寞。
这里,无人问津。
苔藓布满了石阶,藤蔓爬满了窗户,野草在院中疯长,穿行其中需小心翼翼以免惊扰蛇鼠虫蚁。殿内装饰早已褪尽繁华,墙上的丹青亦零落不全,门窗残破几近废弃,然而院落中那两株古柏,却依旧傲然挺立。
直到陛下御驾亲征班师回朝之际,带回的两个八岁与五岁的兄弟,他们却住进了这里。
原先皇后娘娘安排他们住在偏殿,虽不比祈年殿奢华,却也比这忠义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大皇子宋仁在皇后娘娘安排完他们住处时,找上了他们。
“你们就是北狄的那两个狗崽?”
年仅十岁的宋仁用着他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词汇辱骂着这两个外来者。
陆南归此时也只有五岁,声音还十分的稚嫩,“我和哥哥有名字的,我是陆南归,他是陆北离,不是小狗。”
宋仁见他那个天真的样子就想欺负他,他叫来了两个太监,一人抓住一个,陆南归还在疑惑,“大哥哥你抓我们干什么?”
啪!
“你也配如此叫我?”
“你敢打我弟弟,我是北狄大皇子,我是北凉殿下,你竟然如此无礼!”
“呸,都战败来当质子了,还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宋仁还未张开的脸上竟也浮现了几分狠毒,他一下一下的抽打着陆南归,他身边的太监,也没放过陆北离。
很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皇后娘娘,当皇后牵着太子宋怀悯的手来到这偏殿时,两个质子已被打的面颊泛血。
陆北离最是严重,已是奄奄一息。
“承泽,你这是干什么?他们是客,不是你宫中的奴。”皇后娘娘厉声训斥道。
“哟,我儿不就是打了质子两下吗?皇后娘娘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小心气到腹中胎儿啊。”秦贵妃婀娜多姿的从后面走来,“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你....来人,将大皇子带回贵妃身边好好教育,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擅自离殿!”
说着,皇后身边的掌事玉兰就要命人带宋仁下去。
秦贵妃对宋仁使了个眼色,只见宋仁突然撒腿跑向皇后,抱住皇后的腿哭着说:“母后!”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玉兰,将大皇子带下去,禁足一月,你派人亲自去督。”
“奴婢遵旨。”
玉兰行礼完就将大皇子抱了起来,送回秦贵妃住处。
秦贵妃见儿子被抱走了,自己也慌忙的跟在后面,“小心点,别弄疼我儿子了!走慢点,本宫都跟不上了!”
“阿悯,母后有些累了,你派人照顾一下他们两个好吗?”皇后扶着肚子,一手摸着站在他身边紧紧抓住她凤袍的宋怀悯。
“母后,他们....”
宋怀悯第一次见两个小人被打的血淋淋的,害怕的站在皇后身边不敢过去。
“阿悯,他们是战争的牺牲者,是和平的代表者,如今他们是你臣民,受你庇护,你要如父皇对你名期许的那般,怀悯于众恩。”
薛晴皇后温柔的声线鼓励着宋怀悯,他小跑过去,抱起伤的最重的陆北离,“你....别怕,有我在!”
“谢.......”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之后,见陆南归已经活蹦乱跳的和太子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玩。
“哥哥,你醒啦?竹姐姐笋姐姐你们说的真准,哥哥真的很快就醒了诶!”
白笋骄傲的说:“那当然,那可是东宫最好的药。”
“太子殿下呢?我想当面谢谢他。”陆北离说着就要起身。
“你还是别谢太子了,先想想你今后如何办吧。”白竹说。
“姐姐所言何意?”
“在你昏迷的时候,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好奇的来瞧你,说是来瞧,实则是看你受伤程度,以便....他们....”
“我懂了....确认我和弟弟的身体情况,以便日后他们在我们兄弟身上肆虐。”
“哥哥,我怕.....”陆南归丢下手里的小木剑,跑向陆北离的床边,眼含泪水的趴在床上道。
“没事,有哥哥在...别怕。”陆北离摸着陆南归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抚平,小小孩童心里的恐惧。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二人当太子伴读,与太子在东宫同吃同住,虽不能完全避免他们的毒手,却可以以东宫之名,抵挡一些。”
陆北离深思过后道:“皇帝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白笋惊讶出声。
“我兄弟二人是你们陛下战胜的胜利品,是质子,是人尽可欺的对象,若是让我北狄知道这个皇帝仁慈,对战败国的质子都如此好,那他又要如何以绝对的权威令周边小国甘愿俯首?”陆北离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
“我北狄二子,不就是陛下登基,彰显你大宋国力强盛的最好证明。况且,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皇后娘娘,都不会允许太子身边有两个不确定的危险存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方才救了我二人,我等自当不给太子殿下在添麻烦。”
陆北离在床上,行跪拜礼,“故,臣,在此拜谢太子殿下!诚愿太子殿下,千岁。”
“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
白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保持着跪拜大礼的陆北离,“好吧,本来我二人也不希望你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你如此识大体,若是需要我们姐妹帮忙你尽管开口,不为其他,就为了你方才对太子殿下的那番话!”
“谢谢二位姐姐。”陆北离依旧保持着跪拜姿势不变。
待白竹白笋走了之后,陆北离抱着惴惴不安的陆南归,轻声说:“别怕,接下来的日子会有点苦,不过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相信哥哥。”
“嗯!”
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天,秦业来了,带来了新一轮的欺凌。
陆北离见外头有人气势汹汹的来,他把陆南归从后门支了出去,“阿南,你去帮哥哥找一找有没有长长的藤蔓,哥哥给你编草环好不好啊?”
“好!我要最漂亮的草环!”
陆南归前脚高高兴兴的从后门跑了出去,后脚前门就被秦业等人踹开。
“你们还有脸住在偏殿?表哥都被你们害得禁足了!呸,真是好大的狗胆!”
“你想怎样?”陆北离防备的说。
“我要你跪下来,学狗叫,承认自己是野狗!”秦业嚣张的坐在椅子上,吃着仆人端着的蜜饯。
“我若是不从呢?”
闻言,秦业脸色怒变,将手中吃过的蜜饯砸在陆北离的脸上,“不从?方才是不是有个人从后门溜了?”
“你!你放过他,你说什么我都做。”
秦业像是打开了新大陆一样,异常兴奋,“那你跪下,狗怎么叫,你怎么叫。”
秦业命人牵来一只小黑狗,拿着一盘肉诱惑着那只小狗,使得小狗汪汪的叫不停。
“叫啊,哑巴了?还是说我请你弟弟来叫?”
陆北离认命的跪在地上,四肢着地,面朝下,“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仅仅是秦业,连秦业身边的奴仆都哄笑不停。
什么皇室尊崇,什么千金之躯,通通都不重要了,他只求守着心里的道,护着血脉相连的弟弟。
“今日本世子心情好,这盘难以下咽的东西赏你了。”
秦业举着那个装着蜜饯的盘子,伸到陆北离面前,“来,吃下它。”
陆北离伸手去拿盘子里的蜜饯,秦业却将盘子向后撤,“我让你吃,地上那个。”
地上那个,那不就是方才秦业用来砸陆北离的吗?
“你,是替大皇子出气来的吧?可你也知道,在我上面是太子殿下,你是世子,可你高不过太子。”
“叫你吃,我高不过太子怎么了,我高的过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仅高过你,我还要搞死你。吃下它,本世子就放过你弟弟,不然....”
陆北离捡起地上那枚蜜饯,整个塞入嘴里,愤怒的盯着面前笑得狰狞的秦业。
“真是一条好狗。”
说完,把那盘蜜饯扣在陆北离头上,带人离去。
只留下偏殿内还跪在地上痛哭的陆北离。
听见外面陆南归回来的动静,陆北离连忙起身,将散落地上的蜜饯捡起来,装在盘子里放在桌上,胡乱的在脸上擦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在方才秦业坐的位置,吃着巨苦无比的蜜饯。
“哥哥,我回来啦,你看这个怎么样,还有小花在上面,哥哥给我编花环。”小小的陆南归一蹦一跳的从后门回来,开心的搓着小手,等待哥哥给他编花环。
“好,阿南真棒,找的花这么好看。”陆北离耐心的编着花环,试探的开口,“阿南,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就是环境可能差了点....”
“好啊,只要有哥哥在的地方,阿南都愿意!”陆南归说着,手却伸向桌上的蜜饯,陆北离想阻止他。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于是只能看着陆南归,拿了一颗蜜饯,放在嘴里。
好苦。
“哥哥,这个好甜,我们什么时候搬走啊?”陆南归天真的问。
“今日,今日就搬。”
陆北离带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衣物,来到忠义殿前,他看着和自己牵着手,头戴花环的弟弟,笑了。
“阿南,怕吗?”
陆南归连忙摇头,“我不怕,我会用我的剑保护哥哥!”说着他拿出那把小木剑,在空中毫无章法的挥舞。
“真棒,辛苦你了。”
陆北离牵着陆南归,陆南归牵着陆北离,两兄弟就这么在破败的忠义殿,住了下来。
平日里,陆北离不会让陆南归出忠义殿,而他自己,需要去外面带吃的回来。
禁足期限已过,大皇子却没有在偏殿找到质子,立即召来宫殿中的所有人,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和威压,下令道:若是见到那群质子,绝不可给他们任何食物。
从一开始拿食物顺利的陆北离渐渐感到不顺利。
他只好去用偷的,运气好点,碰不上人,能拿到两个馒头,运气不好,碰上了人,就会换来一顿毒打,身体上的疼痛与心灵上的屈辱交织在一起,让他倍感煎熬。
每次遭受毒打,陆北离总是下意识地护住头部,尽可能地保护好面部,以免自己身上显露出任何伤痕的痕迹。
“哥,你今日又去小厨房啦?”陆南归抱着那个白花花的馒头,撕了一半递给哥哥。
“哥吃过了,有个宫女她会施舍给我们一点吃的,只要哥哥去拿就可以了,今天哥哥在她那边吃过了,这个阿弟你吃。”陆北离又把弟弟递过来的馒头塞了回去。
“阿弟,你在这好好的,无聊了就编花环,编草环,等哥哥回来。”
“哥哥你要去哪?”陆南归急忙问。
“哥哥答应了那个宫女要替她干活的,君子要言而有信,知道吗?好了,哥哥走了,说不定哥哥回来后还能给你带吃的,让哥哥的阿南长得高高的。”说到这,陆北离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容,他的心里是真的幻想到了将来阿弟的模样,所以才不由自主的笑了。
“嗯,我在这等哥哥回来,那也不去。”
“真乖。”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哪有什么宫女需要他干活,东西是他偷的,带回来的东西是宋仁和秦业欺凌他后赏的。偏他们二人也不敢太过分,也开始忌惮起日渐强大起来的太子。
太子会在繁重的课业后,抽空命人去忠义殿送东西,送一些吃食,衣物,书籍,聊以慰藉。
陆北离的童年,就像一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活在皇子、世子的阴影之下,甚至那些身份低微的奴婢也可以对他随意打压。
他的世界逐渐削薄,被阴霾和无尽的黑暗笼罩。
可他却给了弟弟一个不那么好,却又是最好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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