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二郡王这里,翁主主动提出去宁王府,忱鸯却不知该不该答应。根据北周当前的局势,还有顾婤的那一番话,以及之前翁主推说身子抱恙,不去宁王府,忱鸯能够猜得出,去宁王府,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至于去宁王府会造成怎样的局面,忱鸯不十分清楚,却隐约能够猜到,一定对翁主不利。
忱鸯情思惘惘,待转醒时,立在皇后寝殿门口多时,女官瞧见,上前施礼相迎:“郡王找娘娘,怎不屋里坐?”女官心窍灵巧,一面簇拥郡王屋里去,一面着侍女进屋通传,女官领着郡王进屋,外间榻上坐,着侍女服侍,自己里间奏请皇后。时,皇后书案前静坐,听说二郡王来,皇后起身梳妆,略略梳头,披外袍,来外间,局脚榻里坐。
初次进宫,顾婤也是坐在榻上,彼此之间隔着屏风,忱鸯没看清皇后的样子。正思量时,听得皇后淡淡地说:“你们都下去吧,备些吃的来。”少倾,侍女端上来茶点。
便是两人隔着屏风,一个高高上座,着绯色长裙,青丝披散,清寒不语,一个旁边侍坐,着深青色袍衫,玉冠束发,默默饮茶。
侍女端来了茶点,视线略略溜了一圈,看见各色的糕点,忱鸯见过精致的糕点,准许出门的时候,阿娘领着她到大街玩,街市真个热闹,鳞次栉比的茶楼,背着竹篓的卖货郎,凭栏的美人儿,还有各色的美食。在相府,忱鸯也见过好吃的糕点,丫鬟们手里捧着食案,从廊庑下穿过,忱鸯躲在墙角,桂花香扑鼻,她不羡慕那些好吃的东西,阿娘会做各种好吃的。顾婤给她糕点吃,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忱鸯觉得是很幸福的事情。跟前的盘子里有花糕,她便捻起一块,小口吃着,吃了花糕,又饮茶。
侍女端来茶点,便下去了,屋里只有顾婤跟郡王,十分安静。
顾婤听得屏风的那边,郡王拿起杯盏,发出清脆声响,只是听她的动静,便叫顾婤心内紧张,仿佛可以想象到,她修长的手,紧捏杯盏,指骨弓起,指节泛白,莹润凉薄的唇瓣,碰触杯盏,茶盏是玉质的,温润通透,便像她温润清冷的玉肌。
思及于此,顾婤的眼前闪过一副画面,少女凉薄的唇,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一缕一缕扑洒在耳边,肌灼肤颤,清凉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碰触她耳朵,若有似无的,摩挲她脸颊。而使得顾婤心跳狂乱,心神荡漾。
听得她呷了一口茶,那花茶清澈透明,定把她的唇瓣润得清亮亮。顾婤眼前旋又生出一副画面,便是,少女跪坐在自己跟前,自己眼里映着她凌冽的五官,凤眸漆黑幽深,眼神阴鸷,紧紧盯着她,薄唇微微勾起,顽劣地低笑一声。
大手抬起她的下巴,薄唇凑近她的唇,唇色水润清凉,亲上来,柔软却凉薄,温润却霸道。不只是心跳了,身子都颤抖了,却也叫她猛然清醒过来,心跳如鼓,只恐心跳声叫她听了去,越是克制,心跳越发快了。
屏风的另一边,发出声响,牵绕着忱鸯的心,皇后姐姐可是不舒服?发生甚么事情了。便想到,前段时间,也就是自己冒充郡王的那晚,她跟顾婤躲进衣柜里,顾婤紧张害怕,身子颤抖,手指抓挠柜子,发出声响,呼吸急促,发出微微的声儿,眼前的情景,跟那时很像。
忱鸯很担心顾婤,想问问她怎么了,可是,她很清楚,顾婤对她冷淡,自己不该多言,可是,心里就是担心顾婤,紧紧地抿着唇瓣,忍不住开口道:“姐姐......”声音清冽,似泉水潺潺,俄而坠入深潭。很好听,梦境里,与顾婤说的话那人,也似这样的声音。未听见应答,只觉得皇后在发愣,郡王又问:“皇后姐姐怎么了?”
皇后忙说:“无事。”声音还是淡淡的,透着一丝的慌乱。顾婤转醒回神,抬眸看时,时,忱鸯正面对着屏风,其身影映眼眸,霎时,顾婤脑子里似有响雷炸开,继而眼前电闪雷鸣,风雨骤至,天地昏暗不辨,恍若有个人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穿玄色袍衫,待仔细看时,雷隐雨收,眼前惟屏风映人影。顾婤对着屏风幽幽地说:“你什么人?”忱鸯惊,以为她认出自己非二郡王,欲把实情相告,又恐窦慎怪罪,连累阿娘冯氏被罚,心内十分纠结。
这时,她听见顾婤起身,挪步往外来,忱鸯眼眸闪动,她未曾见过顾婤的模样,顾婤也未见过她的模样,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忱鸯的脚步停在原地,动不得了,便看见。
她轻点莲足,袅挪微步,来到自己跟前,屋里香烟缭绕,她宛似洛水的仙子,乘着仙雾降到忱鸯的跟前。其身似风前弱柳,柔软清癯,乌发梳在一侧,虚笼笼的似堕未堕,藕荷色齐腰长裙,柔桃浅粉大袖襦,外罩纱罗薄纱,望之袅袅若仙子坐云端。又有靡颜腻理衬着艳冶容貌,柔弯柳眉衬着杏子眼儿,嫣红樱桃口,像盛开的芍药,风情绰约。柔媚多情的体态,像承受不住露水的艳花,却不是媚俗的艳花,而是梅花,美艳而清冷。
看清姐姐的样子了,忱鸯心想。姐姐就站在自己跟前,忱鸯很紧张,脑袋好一会儿都是空白的,顾婤不仅是姐姐,还是皇后,忱鸯赶忙施礼:“见过皇后,多谢皇后赏赐。”
顾婤瞧着郡王,不由想到忱鸯小时候,可怜兮兮的总是一个人,有一次,来西厢房玩,看见有人,则赶忙躲到角落里藏起来。小小的姑娘家,个子瘦高瘦高的,穿着水绿色的长衫,端的是清隽风雅,玉树临风,从背后看,却是那么的孤默。
屋里只有她二人,没有人说话,惟微风动衣摆,顾婤情志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一副画面,玄色的衣摆,金线绣蟒。顾婤缓缓地抬眸,郡王在旁,其长身玉立,皎皎如风前玉树,观其脸,则薄唇紧抿,神情清冷似霜雪。
这个样子,更像是顾婤梦境里的人了,这时,窗外,长雨如烟,天色朦胧,眼前,郡王表情清冷,顾婤眼前则一会儿看见梦境里的人儿着龙袍,一会儿则是郡王的样子,两张脸逐渐重合,也不知郡王就是梦境之人,还是郡王将来会着龙袍。
未知她眼睛生得什么模样,可是凤眸狭长,漆黑如墨,幽深不见底?
一直盯着瞧,可是叫她看出了破绽来?忱鸯此时感到惊怕,很小的时候,阿娘就告诫她,不可暴露女儿身。不过,与杀身之祸相比,忱鸯更在乎的是,自己姑娘家的样子,是不是很丑陋?这般一想,羞得脸颊发烫,紧抿着唇瓣,顾婤还盯着瞧,而她就撑不住了。
把头低得很低,手指紧攥衣角,看起来很是紧张,顾婤稍微思索,便也明白,身世的秘密若暴露了,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缓缓地挪开眼,说道:“你衣裳淋湿了,到里间换了吧”语时,转过身,忱鸯暗自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脸颊,灼热的,一定红透了,幸好一直低着头,应当没被发现脸红。
外面下雨了,她身上淋湿了,顾婤着侍女取来干净的衣裳,又把所有侍女打发下去,说道:“你到里间换衣裳,我到外间等你,未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会进来。”忱鸯的衣服淋湿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里面的衣服也还没换了,前天在雨里跪一整夜,里里外外淋湿透,因为跟乾锦一个屋子,也不敢换衣裳。顾婤很贴心,着侍女都出去,大约是觉得,男女有别,这般做,却是正好合乎忱鸯的心意。
便回里间换衣裳,心想,有顾婤这样一个阿姐,是一件事很幸福的事情。换好了衣裳,忱鸯出来,一想到,自己在里间换衣裳,而顾婤就在外面等着,或许听见宽衣时的窸窣声音,又想到自己不仅换了外衫,还把里面的衣服脱下来,扯了绢帛用来裹胸。在屏风外面的顾婤,可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她二弟,而是忱鸯,不是个少年,而是个少女。
自己在顾婤的屋子里换了衣裳,忱鸯且羞且愧,红着脸低着头,缓步从里间出来。看见她薄唇紧抿,神情清冷似霜雪,凤目漆黑似浓墨晕染。不动声色地把郡王打量,郡王身上这件衣裳,宽袖长衫,以便遮住身段,顾婤特意选择的,颜色是深碧色的,眼前又出现那天的画面,自己站在窗边往下望,看见郡王从竹林里走来,穿的深碧色衣裳,猛地意识到,选了与那日一样的颜色与她。
“衣裳合身吗?”顾婤问道。忱鸯低低地说:“多谢皇后赏赐。”顾婤心想,跟她还真是客气,让她吃糕点也说多谢赏赐,给她衣裳穿,也说多谢赏赐。
一时觉得她可怜,方才她吃东西小心翼翼的,一副害怕犯错的样子,吃了一个又捻起一块,看来很喜欢,顾婤都觉得她不像是郡王了,郡王就算疯癫,到底也是郡王,在吃喝方面,相府绝不会短了,看眼前郡王的样子,却好像没吃过好吃的,很是珍惜这些茶点,她却又在吃东西的时候十分懂礼仪,说她曾经疯癫,根本难以令人相信。
恍惚之间,顾婤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郡王,然而不是郡王还能是谁。其实,自那次她进宫领旨,两人初次接触,郡王便是个礼仪的,再说,自己是皇后,郡王这般小心翼翼,也合乎情理,方才竟认为她不是郡王,是自己多想了。
却不知她的脸她的眼睛,生得什么模样了,她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总是低着头,顾婤便也只能瞧瞧她的侧脸,她的衣着,顾婤觉得自己很奇怪,在意她的样子过甚了,而现在,却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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