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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星沉

薛会宁连夜征发蒲坂一带的民船,送彭鸦儿和董和均兵马渡河。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潼关,抵达渭北时,却又被渭水隔断。

胡骑在南岸游荡,与大军隔水相望,戒备森严。

董和均虽曾在河上突袭慕容胡骑,见状也止不住心里打鼓,与彭鸦儿商议一番,两人决计先去冯翊郡与守军会合。

冯翊郡兵马先前大都随太守卢昆鹊前往长安,留在此地守城的不多。

彭鸦儿算了算守军离开的时日,不由得心惊,长安已被围数十日,关外竟从未收到任何音讯。

他问起董和均,见对方面无血色,顿时来了气:“董将军!你是痴了还是聋了,关中这许多变故,你怎会不知?”

董和均无言以对,悔恨难当。

待在冯翊郡也不是办法,彭鸦儿止不住顿足叹气,如今这局势,唯有解了长安之围,才是根除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率领大军星夜兼程,疾行赶往长安。越接近长安,路上遇到的胡骑越多。他们都结伴而行,一股股分散到乡野抢夺粮食和草料,彭鸦儿几番与对方交手,敌骑丝毫不恋战,见势不妙就纵马逃走,如此磕磕绊绊到了稷原城。

北地太守宗凛驻守此地,见彭鸦儿和董和均到来,一时间喜忧参半。他率军从北地郡驰援长安,因众寡不敌,被屈脱末大军逼退,只得暂且屯驻在稷原城。

屈脱末数次派兵前来攻城,宗凛婴城固守,勉强保住了这一方城邑。如今这几路人马会合,也有数千人之众,诸将稍稍有了些底气。

然而宗凛仍愁眉不展,稷原城几度被围,城中粮草已所剩无几。隆冬时节,四境荒芜,他到哪里去找寻粮草,养活这数千人马?

彭鸦儿知道他难处,急着去长安解围,也无心在此久留。

城中派出斥候去长安探看,敌军在渭桥也重兵把守。

众人合议如何攻打渭桥,一筹莫展之际,却闻长安方向又有敌兵来袭。

彭鸦儿懊恼不已,想来是途中击溃的敌骑泄露了大军行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只能如此了。

此番前来攻打稷原城的敌骑,比前几次壮大了许多。宗凛不敢掉以轻心,决计仍婴城固守。

彭鸦儿隐隐不安,道:“太守不出战,平白消磨了锐气。”

宗凛苦笑不已,他早就消磨得没了脾气,也不差这一回。

彭鸦儿话虽如此,自忖也没有迎敌取胜的把握,困守孤城之中,心中不尽萧索。

军粮已经见了底,军中上下的饭食逐日缩减,董和均每每登城,见城外铁甲如同寒霜,胡骑在城下叫骂挑衅,聒噪得如同老鸦。

守军都已经麻木,忍饥挨饿,顶着寒风,只盼望敌骑像前几次一样,讨个没趣也就撤兵了。

宗凛也是这样想的,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直到多年以后,他仍旧记得乾宁十三年的冬天,一个灰蒙蒙的日子,初升的日头隐没在重云之中,苍茫天地间风声惨淡,敌兵如潮水一般翻滚跌宕,猛烈地拍击着小小的稷原城。

全副武装的甲骑下马步战,用钩梯钩着城壁,援引而上,发疯般涌向城头,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明暗交叠,参差互见,仿佛无穷无尽般。

平野上疾风呼啸,城头烧起了熊熊大火。彭鸦儿身着明光甲,站在城墙上射尽了最后一枝箭,与爬上城头的敌兵短兵相接。染血的旗帜在风中飘舞,如同一个残破不堪的梦境。

他从城头被逼退到城中,每一步都沾满了鲜血,眼见得身边兵士一个个倒下,愤怒的独眼早已一片猩红。

他是成肃手下勇冠三军的猛将,然而饿虎还怕群狼,自旦至暮,终日鏖战,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董和均从城头退下,与彭鸦儿一道退守将军府,敌兵仍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彭鸦儿身负重伤,持刀的手臂血流不止。他自知不免,对董和均道:“今日之事,难以周全。董郎若身死关中,让令尊何以为心!我在此吸引敌兵,你速速出城去罢!”

董和均闻言大恸,他与彭鸦儿一般年纪,生长在父亲羽翼之下,平生何曾有如此狼狈落魄的时候?

“自古皆有死,我如何能置将军于不顾!”他眼眶一红,泪水登时滚落下来。

“董郎,哭什么!”彭鸦儿喝道,“你务要活着出去,来日告诉梁公和镇国,彭鸦儿死得其所。”

董和均闻言,强忍住眼泪,咬牙道:“将军不必多言,我有何颜面再见梁公!”

他擦净手掌上粘腻的血水,望着从院中破门而入的敌兵,用力举起了长刀。

————

自从数日前敌兵异动,从长安城外调走了大批人马,成襄远一直惴惴不安。

他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抓紧了徐望朝的手臂,眼神中说不清究竟是期盼还是忧虑。

“会不会……是关外援军到了?”成襄远声音止不住颤抖,老鸦从殿外呼啦啦飞过,留下一串串哀鸣。

徐望朝对上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有援军到来固然是好事,可屈脱末调走了少说有上万人马,远道而来的援军,可否与对方匹敌?

成襄远以同样复杂的目光望向沈星桥,沈星桥缓缓侧首,避开了他的眼睛。

这是压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赌注,他仿佛攥紧了手中的铜砣,可展开掌心,目光所及又空无一物。

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呼啸而至,落满城头的旗帜和道旁的树枝,巍峨宫城也如同一片缟素,隐隐有绵延异响从天际传来,渺远无极又仿佛近在耳边。

成襄远步出偏殿,厚重的雪花从颊边吹过,凉凉的,如同一颗泪滴。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生疼的脸颊,突然有些想家了。

江南的风雪,从不似关中苦寒。

一道人影从雪地里急匆匆跑来,成襄远定睛一看,是他殿外的通传。

那人顾不得许多礼仪,气喘吁吁道:“郎君,敌兵又在城外叫阵呢!”

成襄远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大雪,屈脱末在耍什么花样?

叱卢密斥道:“三天两头来这出,只当他狗叫便是!”

通传瑟瑟道:“将军出去看看罢!那胡虏在横门下搭了座骷髅台……”

成襄远倏忽张大了眼睛,顾不得叱卢密呼喊劝阻,赶忙向横门奔去。骏马在雪地中放不开步伐,他急得连声催赶,一颗心简直要跳出胸膛。

可当他登上城头,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四肢百骸都冰冷刺骨。

横门外,敌兵往来不绝。数不尽的死尸曝露于野,掺杂着泥土和碎雪,仿佛砌墙一般被筑成京观。

饶是已血污难辨,城头众人仍一眼认出,那是南军将士的装束。

成襄远紧紧捂着嘴,勉强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朦胧视野中,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上前,隔着一箭之地,似乎向左右吩咐了什么,敌军中传来一阵叫喊。

“城中的南蛮听好了!你们若是指望着援军过来,趁早死了这条心!如今长安四塞都已被我军占领,这支从潼关来的救兵,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速速开城投降,要不然,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约莫数百名俘虏被推搡到阵前,敌兵齐齐挥刀,如砍瓜一般斩落了数百颗人头。尚且流血的尸首被运上高台,在城中众人惊怒的目光中被深深掩埋。

凛冽的风雪渐渐止息,猩红而血腥的赤色,越发浓烈而清晰。成襄远眼前一黑,心如刀割。

叱卢密大怒,朝那人喊道:“天杀的胡狗!使这些腌臜手段,真以为我大魏将士会怕你不成?有本事你到城下,我与你拼杀一场!”

屈脱末听了个七七八八,仰天大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让你家主子出来说话!堂堂镇国大将军,却如此遮遮掩掩,做什么小儿女情态!难不成见了我,便不敢出来了?”

成之染不在城中,这事又不能对敌军言明。叱卢密喝道:“你这般丑恶面皮,怎配见镇国大将军!”

屈脱末不怒反笑,道:“我可是有一份厚礼要送给她呢。”

他说罢招了招手,身后的兵士拖拽着几具尸体上前,用马槊撑起来,遥遥地对着城头。

“请镇国大将军来看看,她可认得?”

叱卢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人如何能不认得,为首那两人面容,分明是龙骧将军彭鸦儿和振武将军董和均。

成襄远死死咬着牙关,泪水仍旧从眼眶中大颗大颗地跌落。彭城给他送来了救兵,还是由大将彭鸦儿亲自统领的救兵,可是……

他终究害得对方命丧于此。

沈星桥望见董和均,心知屈脱末所言不虚,潼关已然陷落了。他怔然良久,勉强手扶着墙垛,才稳住身形。耳边忽而有人悲愤道:“那胡虏如此猖狂,何不杀出城去,将我军将士遗骨夺回!”

说话的正是徐望朝。

沈星桥几乎与叱卢密异口同声道:“不可!”

徐望朝气红了眼,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侮辱已死的将士吗!”

裴善渊难得开口,规劝道:“长安能守到今日,全靠这险固城池。胡虏见难以攻城,因此使这些下三滥手段,就是要激怒我军。我军出了城,岂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这道理,徐望朝不是不明白,可隔着苍茫的皑皑白雪,他仿佛望见阵亡将领死不瞑目的面庞。

又让他如何割舍。

成襄远魂不守舍地走下城头,脚步缓慢而虚浮。灰白的天幕低低地迫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长安大街,夹树杨槐,如今只剩下枯枝。寒风吹过,枝头的积雪随飘雪簌簌落下,几乎要让他迷了眼睛。

这条路如此漫长,仿佛亘古连绵的山脉,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他一步又一步,自膝盖以下沾满了泥泞雪水,浑身上下都冷到彻骨。

在他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直白痛切地体悟,原来心灰意冷,是这般滋味。

他驻足仰首,聒噪的寒鸦正往城外飞去,那里有它们最爱的腐血味道。

成襄远心口一痛。他的阿姊,如今人在何处,为何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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