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银耳莲子羹泛着热气,饭香四溢。
沈念收起空空衣袖,神色如常道:“簪子应该是丢在了校场,等我下次再去的时候找找看,或许还能找的到。”
“无碍,一支白玉簪子而已,丢了就丢了。母妃明日再给你挑支好的。”徐嫔出声安慰。
沈念点头,垂下的浓睫掩住思绪。六皇子坠马受伤,可以当是校场的马儿无故发狂,但若是东西遗落在校场被有心人捡到,终究是个隐患。
一旁沈峤双手捧着瓷碗,眼眸黑亮亮的,安静地望着沈念出神。阿姐的骑射可真厉害,能胜了六哥,还让六哥应下一个要求。这样想着,沈峤的整颗心都泛起幸福的泡泡,他似乎再也不害怕去学宫了。
徐嫔瞥见峤儿捧着只空碗傻笑,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又盛满一碗递过去,笑道:“峤儿,不要只顾着看你阿姐,还是要好好吃饭。”
“好!”沈峤乖巧点头。
自从沈念与六皇子比试胜出,学宫内的几位伴读时不时瞟向她,还夹杂着小声议论,众人聚在一起,却没人敢走上前主动搭话。
沈念还记得来到学宫的初衷,她与旁人主动闲谈,对几位皇子及二公主的情况了然于心。除此之外没有旁的事情,她整个人也落得清静。
听说六皇子伤得不轻也不重,但修养数日却依旧不见踪影。又过了几日,沈念独自走在宫道上,正巧撞上迎面走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
场面一度很安静。
沈念本想打破尴尬,顺便提下赌约。但六皇子面色僵硬,神情怪异地看了看她,低头疾步走过。
目送他快步离开的身影,沈念挑眉。
上次是不是摔得太轻了?
·
两日后是皇家春猎,学宫难得休沐。
昭阳宫殿外天气大好,廊前花团锦簇,而殿内正传来阵阵笑声。
时月额头贴着许多条子,一脸悲戚道:“呜呜呜,公主你怎么又赢了,我额头已经贴不下条子了,能不能不贴了呀。”
“时月、时月你耍赖。”沈峤额头上也是同样惨状,他出声抗议,不知道为了避免被贴条竟还可以求情。
秋时月长相甜美,求饶的神情俏皮可爱极了。她眨着眼委屈巴巴地看着沈念,嘴里喃喃:“公主最好了……”
方桌上杂乱放着叶子牌,旁边的小白瓷碟内盛着清水,专门用来贴条子。三人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谁输了牌就要拿条子往脸上贴一张。
沈念转了转指尖的叶子牌,清亮眼眸中笑意闪动,道:“那也行,就不贴额头上了。”
时月杏眼微微睁大,立即笑出两个酒窝,刚兴奋地从榻上跳起来,却听得沈念继续说:“欸,不过额头上贴不下,贴在下巴上也不是不可以。”
“……”
时月竟不知如何反驳,呆呆看着公主唇角的狡黠笑意,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噗哈哈哈——”虽然沈峤平时话不多,十分乖巧安静,但此时也没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长风持剑靠在门口,也转头看向殿外,掩住眼底笑意。
窗外风起,吹动苍绿树叶簌簌作响。沈念忽然瞧见一个熟悉身影,她撕下额头上仅有的两根纸条,起身道:“长风,你来。我出去一趟,需要你来替我玩会儿。”
“是,殿下。”长风敛起笑意,接下递来的纸牌。
长风曾在年少时玩过此类纸牌,他原本顾忌身份,不敢妄想与公主皇子同玩,但看到时月笑得这么开怀,心底不由得升起异样感。他望着手中公主递过来的纸牌,却觉得陌生起来。
昭阳宫有个别院,往日很是冷清,近来却被打理得很好。
桃花初开,春色一片。
姜游年身着太医院官服,迈着步子从中缓缓走来,正抬脚朝宫门外赶,忽然听到前殿的阵阵欢笑声,身子不由得顿住。他眼底升起疑惑,回头驻足观望。
宫中哪听过这么畅快的大笑声?
他往回走几步,微微探身往殿中看,只见长廊前出现一道清瘦身影。那人逆光而立,淡青色罗裙泻满斑驳落照,长睫掩不住眸中的光,正从容安静地看过来。
“姜太医。”沈念清脆地打招呼。
原来是多日不见的公主殿下。
姜游年颔首,立即收起眼中好奇,走近正色道:“殿下,后院那少年身上的伤势好了许多,但原先伤势实在太重,伤了根基,所以仍需要些时日修养,还有他身上的多处疤痕一时无法消除。另外,他的筋脉,我暂时还接不上,当下这些时日只能好好养着。”
他从没见过如此棘手的伤势,筋脉被一根根挑断,还撒了毒药。要想彻底诊治,还需要他回头钻研一番。
此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希望沈念让少年继续留在宫内,不要到时候人消失不见,他可就少了个难得的病人。
“劳烦姜太医费心了。”沈念收回望向别院的目光,神色坦然,“姜太医还请放心,既然我将人带了回来,自然会负责到底。在伤养好之前,人会一直好好待在此处。”
沈念知道少年的伤势不轻,但没想过会这么严重。不过别院清净,也算是个疗伤修养的好地方。
听完这话,姜游年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拱手答:“殿下仁慈。”他还从沈念眼中瞥到了转瞬即逝的担忧,整颗心都稳了下来。
只要病人不突然消失,什么事都好说。
笑声再次从殿内飘出来,姜太医眼皮一跳,拼命压住泛滥的好奇心。
“姜太医可是想去殿内瞧瞧?”沈念直接戳破。
“不、我没有。”姜游年一抬衣袖,“殿下请回,微臣先行告退。”
“也好。”
姜游年憋着口气,缓缓朝宫门外走去,等听到身后离开的脚步声,他才回头观望。他扫了眼大殿,又抬头看向“昭阳宫”三个大字,半晌撇撇嘴道:“可真是少见。”
桃花枝头露出粉嫩,掩住后院的门。院中春色难掩,微风带起桃花碎瓣拂过纱窗,也吹动门檐上挂着的铃铛。
纱窗之后,显出床榻上的病弱身影。
房中的裴子初服下煎好的药,撑着身子回到榻上。一缕墨发落在他的肩前,浓密的睫毛垂着,眼底笼罩了层薄薄水气。
他好久没如此休息过了。
疗伤的半月以来,裴子初睡梦中总是半梦半醒,意识昏沉间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他来不及思考太多,额头冒起丝丝汗珠,身子因为药效开始犯困,很快沦落于黑暗之中。
·
姜太医前脚刚出了昭阳宫,后脚消息就传进了宸光殿。此时上座的宣德帝正向许太傅询问近日学宫的情形。
“回陛下,学宫内诸位学子文章皆有长进,微臣深感欣慰。”自从那位大公主来了学宫,大家都更加认真钻研,倒像是害怕被赶超。
宣德帝登基前做太子时,许太傅就是他的老师。学宫建成后,宣德帝请许太傅全权掌管,对待他称得上是十分敬重。
闻言,宣德帝点点头以表欣慰。
这时,刘培全踏进殿门,在宣德帝身前低声说了几句,一旁的许太傅不小心听到了“昭阳宫”三个字。
等宣德帝再次抬眸,便出声问:“许太傅,你对大公主在学宫的表现怎么看?”
许太傅神情怪异,欲言又止,斟酌片刻终道:“大公主的骑艺可胜一般男子,但文章却……实属少有,或者说是与众不同。”
“哦?许太傅仔细说来。”宣德帝来了兴趣。他听闻姜游年近半月来频繁出入昭阳宫,实在好奇沈念是如何请得动这位性子古怪的太医,在后宫这还是头一回见。
“大公主的策论观点别出新意,甚至有些古怪……臣闻所未闻,但却挑不出毛病来。”说话间,许太傅将提前备好的誊纸呈上去,上面是沈念写过的文章。
刘培全接过,将东西呈上。
“朕明白了。天色已晚,太傅也早些回府歇息,切记莫要操劳过多。”
“微臣谢陛下体恤。”许太傅躬身离开。
赤乌西坠,余晖倾洒入殿内。
宣德帝翻看了誊纸,眼中露出惊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个女儿,性子倒一点都不似徐嫔安静。良久,宣德帝出声问:“培全,朕有多久没去过昭阳宫了?”
刘培全立刻上前,仔细道:“除去七皇子出生那会儿陛下踏足过昭阳宫,往前算算,陛下已经有十年时间没去过昭阳宫了。”
“罢了。”宣德帝脑海中浮现出徐嫔那张清秀的脸,发出一声轻叹,“这次春猎,也允昭阳宫跟着一同前往。”
大周朝一年举办两次狩猎活动。秋猎是狩猎的重头戏,而春猎则是以祭祀祈福为主,更像是个典礼,百姓们也会在这日外出踏青游玩。
韶光明媚,山野间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羽林军簇拥的皇家车队行驶在山野,马车队列蜿蜒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一驾楠木雕花制金丝马车停下,立即有人上前挑开车帘,三皇子从其中走下来。他望了望四周大好风景,下车翻身上马,朝着队列后方驶去。
马车前的付叔悠悠地驾着车,远远便瞧见一个清俊身影赶来。等看清来人,连忙拉紧缰绳,神色恭敬拱手道:“卑职见过三皇子殿下。”
“无须多礼。”三皇子笑着抬手。
众所皆知,三皇子沈景湛性格极好,言行举止间自带一种让人心安的气质。闻言,付叔原本恐慌的心瞬时安定下来,低头暗自猜测着三皇子来此的缘由。
身后车内传来动静。
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露出沈念清秀的脸庞。见到来人,她眉梢微动,立即笑着开口:“三哥?你这是找我?”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主动找沈念,之前仅在宫中偶然碰过几次面。不过这回再见,发觉她与从前有了区别,明显开朗了许多,竟出声打招呼。
三皇子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轻声回:“嗯,我来找念儿妹妹是为了询问一件事。这是前几日手下人无意在校场捡到的。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见你戴过,所以给你带来瞧瞧。”
其实他没留意前几日沈念是否佩戴过这簪子,不过想到某人肯定的语气,他便如是说。
沈念眸光闪动,垂眸看了他手中躺着的东西,又抬眼望着来人,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她想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什么。
但三皇子眼底全是坦然,眉眼笑意温润。而他手中拿的,正是沈念不小心掉在校场的那支白玉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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