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山野间的海棠花随风摆动,香气弥漫。
沈念垂眸,答道:“这的确是我不小心遗落的东西,多谢三哥,还特意亲自跑一趟送来。”
“你我兄妹间无需如此客气。”三皇子的话语中带着长辈的耐心,随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眉眼间笑意加深,“这里距离皇庙尚有一段路程,倘若念儿妹妹觉得途中闲来无事,可以到前面的马车内寻我们。”
沈念有些意外,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接过东西颔首:“好。”
队列继续往前行进,三皇子很快回到自家马车旁,手下掀开车帘,他弯腰走进去。
马车内还坐着一个人。
三皇子落座,盯着眼前人看了少许,忍不住出声问:“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马车内空间极大,摆放着桌案与软塌,桌案上摆着香炉,从中散出菡萏淡香,而回应他的只是落子声。
眼前人愣是一动不动。
三皇子笑着摇了摇头,颇是无奈:“你猜的不错,那确实是念儿妹妹的东西。只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猜到的?”
当日校场除了两位公主,还有几位贵女伴读,那支普通的饰品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位的。况且他们当时瞧见沈念是隔着好远的距离,按理来说是看不清她的任何发饰的,所以只能是猜测。
上好的白玉棋子落在紫檀棋盘上。
“这棋局解开了。”
落子人的声音清冽,持棋的手指洁白修长,看得清其中青色脉络,显而易见是双矜贵的手。他身着一袭月牙白锦袍,腰间挂着的玄色墨玉泛着光泽。
谢钰淡淡抬眸,看向来人。
三皇子看了眼棋盘,叹口气:“许太傅留下的死局,你仅花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其解开,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有颜面继续跟你下棋。”
“那就再多花些时间。棋局是死的,人是活的。”谢钰面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收到棋篓中。
“是是是,可谁人不知京师谢世子文思无双,一般人可比不得。”三皇子不禁打趣,“况且谢世子容貌亦冠绝大周,不知已经引得京师多少女子日夜思慕呢。”
谢钰不加理会,仿佛早已习惯这种调侃之词。
作为左相谢林甫的独子,谢钰自幼入宫,当了三皇子的伴读。两人相识多年,早已将对方的言行了然于心。见到他闭目养神,三皇子并不动怒,也跟着休憩起来。正因为两人太过熟悉,所以三皇子才会对此事感到意外。
谢钰他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自己的皇妹了?
而另一边,谢钰闭着眼,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校场的情形。当日六皇子坠马摔倒后,众人看不清具体情形,只见沈念模糊的身影靠近六皇子,将地上的六皇子遮了个完全。众人都猜想,沈念一定是去查看六皇子的伤势,但谢钰却不这么想。
或许是见过春日宴那晚的沈念,谢钰不由得产生别样的猜测。于是比试过后,他去了校场的另一头。等捡到那支白玉发簪,看了良久,他蓦然失笑。
他不笑的时候容貌冷冽,一旦笑起来,便像是化开千年的积雪,异常耀眼。
果不其然。
昭阳宫的这位公主殿下,倒是有趣的很。
·
马车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不少人掀开帘子好奇张望。
白马神俊,四蹄生风。
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紫袍少年,衣角飞扬,正恣意笑着与同伴交谈。
此人正是匆匆赶来的四皇子。一旁的同行之人则是魏国公府的魏小公子魏云卓。还有一位竟是名少女,红衣劲装,简单梳了个高马尾,用同色发带缠起,给明丽的脸庞添了几分英气。
有人认出,那正是刚从边关回来的魏国公的小女儿,皇上亲封的郡主,魏琉璃。
三人并行从队列边驶过,同最前面的车马浩浩荡荡地一起赶到了昭仁寺。
到了皇庙,宣德帝带领各位重臣举行祭祀大礼,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到祭祀大典一结束,皇家车马再次行进,最后落脚在不远处云雾山下的行宫里。宣德帝去内宫歇下,皇后则在前殿设下宴会。
殿中坐着的都是熟面孔,沈念指尖捏起盘中的各种糕点,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味道不错。
殿中嬉笑热闹,四皇子正在和魏琉璃斗嘴,把身边人都给逗笑了。座上的皇后眉眼温柔,关切道:“才几年不见,琉璃郡主出落地越发亭亭玉立。想当初本宫刚你时,你还是个粉嫩玉琢的小团子。”
“皇后娘娘谬赞了。”魏琉璃起身回话,落落大方。
“清和在边关多年,一切可都还好?”
苏清和是魏国公夫人的名字。
“多谢娘娘挂念,家母她一切都好,还让我给娘娘带了话,祝皇后娘娘身体康健。”
“那便好那便好。”皇后一脸欣慰。
老魏国公是三朝元老,而魏琉璃的父亲魏世章虽承袭爵位,却也靠打仗立下赫赫战功。魏世章与苏清和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两人相守边关多年,膝下共有三位子女。最后一胎喜得贵女,魏国公大喜,为爱女取名琉璃。
一番寒暄过后,宴会正式开始,首先是吟诗作对的开场。见得各位贵女争着出风头,沈念觉得无趣地很,更不想参与。忽地听到一声轻咳,她扭过头,正对上魏琉璃热切的目光。
静默少许,沈念目光向下,正落在了她的手臂上,那里缠着把箭弩。箭弩样式新奇,构造小巧精致,平日可掩在衣袖之下,工艺远超之前她见过的机弩。
“你就是昭阳宫的公主?那个投壶赢了我二哥的公主殿下?”魏琉璃问。她二哥魏云卓武艺不精,但偏爱投壶这类小游戏,玩得甚是精通。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上,于是魏琉璃对眼前人十分好奇。
沈念平静看来,淡淡“嗯”了一声。
“比我二哥投壶还准的人可真不多见。”灵动眼眸亮起,魏琉璃迫不及待开口,“我还听说你的骑艺也很出彩,那等明日去了猎场,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的射箭本领。在这宴席上坐久了我浑身都不舒服,总得活动活动筋骨,刚好明天可以试试我这把新箭弩。”魏琉璃摸了摸手臂,这是她阿爹新得的好东西,让她带着防身。
“我为何要答应你?”沈念反问。
魏琉璃不由得愣住,之前还没人这么拒绝过她。她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旁边传来轻微的一声嗤笑。
魏琉璃握紧拳头,深吸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锤了身边人一拳。“你笑什么笑!”魏琉璃恶狠狠低声说,“看在你今日亲自去城门外接我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
“嘶——魏琉璃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四皇子揉了揉腰,嬉皮笑脸道:“念儿妹妹不答应你这是好事,哎,我可是见过她的骑射本领的,完全不输于你。要是真比试落了下风,你还得哭鼻子,现在可不是小时候,没人会再哄你。另外,我去城门外只是顺便陪魏兄,可不是去接你。”
魏云卓与四皇子自小臭味相投,他还曾进宫做过一阵四皇子的伴读。但后来两人行径荒唐出了名,宣德帝实在看不下去,便重新给四皇子找了伴读,却特赐魏云卓依旧能留在学宫内。
而小时候的魏琉璃去边关前总是缠着二哥,便常常与四皇子碰面。宫里人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总是斗嘴。
“雕虫小技,你以为这样便能气到我?”魏琉璃冷静下来,“就算我比试赢不了,也总比你强。”
在她眼里,四皇子跟三皇子相比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纨绔,也难怪能和她二哥玩到一起去。写出来的文章总是让太傅头疼,箭术更是不行,偏爱游街玩乐。
“哎,随便你怎么说。”四皇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魏琉璃扭头又看了沈念半晌,皱起眉头。这个公主当真有这么厉害?那该想什么法子才能说服她?
见沈念从刚才起便津津有味地吃着晶莹剔透的桃花酥,完全不在意周身环境。魏琉璃疑惑这桃花酥是否真有那么好吃,忍不住跟着也捏起一块来,咬下一小口。
“我答应同你比试。”沈念忽然出声。
“咳咳咳……”魏琉璃糕点刚下口,听到这话,急忙灌了口茶水,被呛到的滋味不大好受。等她顺过气,只见沈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把臂上的那把箭弩借我玩几日。”
·
翌日是狩猎的重头戏。
天刚蒙蒙亮,狩猎场中早已搭好许多营帐。羽林军在前开道,等宣德帝射下了第一只猎物,活动便开始了。目光所及处是片密林,其中猎物多样。群臣及世家贵子带着手下侍卫打马而去,其余人去营帐中休整。
营帐前开阔空旷,不远处有片草地,前方列着一排排箭靶。
魏琉璃双眼迷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她一早便在此地等着跟人比试。等到了辰时,她等的人才不紧不慢地出现,恰好是约定的时间。
“东西给我。”沈念走上前伸出手,“既然是比射箭,那就从你先开始吧,东西先给我就好。”话落,视线落在精巧箭弩上。
清晨的风打在脸上,魏琉璃顿时一个激灵。
沈念这人记性可真好。踩着点来靶场,还没开始比试就先朝自己要东西。她说这番话分明是想速战速决,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似乎是对于胜局十拿九稳。
魏琉璃不情愿摘下箭弩,声音沉沉:“东西借你,不过你比试要用尽全力。”不知怎么地,她瞧着沈念懒洋洋的神情,莫名就说出了这句话。
为了今日的比试,魏琉璃带来了自己常年使用的噬月弓,那把皇帝赏给阿爹的好弓,但沈念却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看来是准备用靶场中那些废旧已久的弓箭。
沈念简单换了身衣服,墨发束起,肌肤如雪,在猎场上很是亮眼。她先将精致小巧的箭弩缠上臂腕,掀了下眼皮:“可以。”
对上那双无比潋滟的桃花眼,魏琉璃愣神少许,等回过神后立即拿起带来的噬月弓,眯起双眼,专注看向箭靶。
与此同时,营帐内也出了动静。
“公主,你猜奴婢刚在营帐外看到了谁?”小公主沈娆的婢女匆匆走进营帐。
“跑什么,这么急急忙忙成什么样子?”小公主指尖捏着的葡萄停在嘴边,眉头皱起满是不耐烦,“说吧,在这荒郊野岭的能看到谁?”小公主原本在营帐中干坐着,心中烦躁。她想猎来几只兔子出出风头,奈何自己不擅骑射。
“奴婢在外面看到长公主在射箭。似乎是在与琉璃郡主比试。”
“你说谁?沈念跟那魏琉璃?”小公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堆起笑:“走。去看看。”她虽然见过沈念骑艺赢下六皇子,但这次对手可是打小练习骑射的琉璃郡主。若是能亲眼看到沈念输给魏琉璃,那自己能欣喜一整天。
等走到营帐门口,小公主停住,吩咐道:“去,把周围营帐的世家女们都给我叫出来,这次定要看沈念出丑。”
她就不信,沈念的运气能次次都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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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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