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漆姑感叹道。
陈湛倒了一杯酒,酒如喉肠,满腹的辛酸和愤懑。
他和父王母妃并没有相处太多时日,以致于到现在,他对他们的脸,其实已经很模糊,很模糊,是残余的信念或者说是漆姑所说的执念苦苦支撑他到现在。
“我这里却有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湛阿兄你可想听听?”也许陈湛所知道的真相并不完整,只是,如果陈湛真的知道了另一个真相后,他所执着的东西还有意义吗。
陈湛心中早就生疑,只是他不敢求证,不敢……知道真相,可是现在,到了他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见陈湛沉默不语,漆姑自顾自的说道:“赵夫人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她有勇有谋,以谋士身份向燕王自荐,可是,比起她的才智,燕王更看重她的美貌,世人都说是燕王爱上倾国倾城的赵姬,但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赵夫人主动投效燕王,可惜燕王却让赵夫人做了自己的姬妾,而赵姬不得已,以自己的美貌换取了在燕王身旁出谋划策的机会。”
漆姑暗暗观察陈湛,见他听得入神,继续道:“起初燕王并不在意,没想到赵姬的确有才,她的很多计策帮助燕军赢得了大大小小的战役,这个时候,燕王才慢慢开始重视赵姬的才能,赵夫人不仅对战事能出谋划策,对燕王不耐烦处理的政务,赵夫人也十分得心应手,她关心百姓,帮助重建家园,让他们重新获得土地耕种,她要求军队规范言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烧杀戮虐,还善待俘虏,渐渐的燕王很是依赖赵姬,赵姬也赢得了治下百姓的爱戴。”
“然而,这些却遭到了燕王身边的一些亲信将领的反感排斥以及嫉妒,其中尤其是以大将张韬为首齐乐为辅的这些人,他们联合起来离间赵姬和燕王,甚至编造出赵姬其实是晋王派来的细作,是晋王楚沛使出的美人计。”
陈湛喉咙发干,他嘴唇干裂发白,艰难的的说道:“这些都是谣传,当年我阿父身边最信任的是郑回,父王不仅信任郑回,且十分敬重他,郑回从未相信过我母妃是奸细一说。”
“是啊,郑大人的确是难得一遇的人才,若是最后一役郑大人在,没准胜负真的难料,像齐乐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得逞。”
陈湛想起什么,郑公为何不在,难道……
看出陈湛似乎想到了什么,漆姑道:“你现在才想通吗,齐乐那些人要离间的根本是燕王和郑回,从结果上来看,张韬和齐乐等人的阴谋成功了。郑公身子本就不好,因为劝燕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该论功行赏的九论功行赏,该处置的人就要处置,可是最后,燕王并未处置张韬和齐乐,反而疑心起郑公,表面让郑公好好养病,实则是架空了郑公。”
“不,不,父王怎会疑心郑公和我母妃,这不可能!”可是就如漆姑说的那样,那些事情太过巧合了!
陈湛一直知道,齐乐等人轻视自己的母妃,因此他让他们成为他计划中的炮灰,可是,他没想到,父王他……
陈湛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溃了,漆姑知道这对陈湛很残忍,可是,她没有犹豫,还是继续说:“燕王最后还是疑心郑公和赵夫人了,郑公本就年事已高,加上被自己的君主疑心,双重打击之下他病倒了,只好心灰意冷的告老养病,而他临走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燕王而是赵姬,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胡说!你怎会知道这些!”这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可想而知这些事情是多么机密之事,漆姑又如何会知道!
“因为,我母后那时就在燕王账下做俘虏,赵姬没有为难我母后,也许是她看到我母后和阿弟,想到了早早被送到安全地方保护起来的你。”
“这不可能!!”
漆姑直视陈湛逃避的眼神,“这些事其实也不是那么机密,起码宋时就知道,若你不信,到时可让宋时确认,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陈湛抬头,直直看向漆姑,“不!是你母后!是她,她散播了那些流言,她害死了我母妃!”陈湛镣铐的双手紧紧抓住牢房结实的两根柱子,跪站起来,他眼球凸起,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眼角流出两行闪着红色血光的泪,面目狰狞道:“张氏恩将仇报,她好狠的心,我母妃没有为难她,她却害我母妃至此!”
陈湛怒目圆睁的脸就在距离漆姑咫尺的地方,若不是有这牢房柱子的阻碍,她觉得他能一把抓住她,将她生吞活剥。
母后,真的在做俘虏时,离间了燕王和赵姬吗,漆姑想,那的确是母后的风格,即使在最绝境的时候,母后依旧知道要做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用的事……
不远处的转角后,皇后和司马弘站在阴影下,正看着漆姑和陈湛两人盘腿而坐。
皇后满意的看向自己的女儿,从两人面对面坐下后,两人就站在这里听完了他们全程的对话。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沉着冷静,说话有条有理,层层递进,看着陈湛几乎就要在漆姑的话下溃不成军,张皇后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虽然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可是漆姑她果然如阿之所说那样,有他们张家的风范,她满意的点点头。
而司马弘,看着二人相对而坐,漆姑再不是前世那个眼中只有他的女郎,如今她眼中有她的阿父、有她悉心栽培的那些粟麦苗、有她的阿母、有她的阿弟,甚至有李巧有陈湛,有太多太多人,但唯独没有了他……
当看到漆姑被忽然癫狂的陈湛吓得往后一仰,张皇后还没准备阻止,就看见平日清冷疏离,从不轻易流露出多余情绪的司马弘,鲜见的露出一丝外放的怒意,这是……
只见牢房门口,司马弘从身后扶住了漆姑的肩,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看向跪在牢房门前的陈湛,居高临下的道:“陈湛,真相你心中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郑公殉主后,齐乐这伙人找到你,想借你的名义复国,你却并未真的信任齐乐,你什么都知道,但又不愿意相信,真正导致你父王失败的,其实——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陈湛双手撑地,灰败的低垂着头,双手狠狠砸地,他痛苦而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真相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漆姑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陈湛绝望的痛哭,司马弘一手环抱漆姑,将她保护在自己胸前的动作也未变,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看着陈湛发泄心中的悲愤。
直到陈湛的哭声止住,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了无生趣的模样,令漆姑不由心惊,她呆呆的道:“湛阿兄,你……”
“漆姑,我送给你的小锄头还在吗?”
“啊?”漆姑不知道陈湛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小物件,但她今日还真带了,她忙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线。
今日特意带上这东西,也是为了用这东西和陈湛套套近乎,希望他能放心防备。没想到,她还没有主动拿出来,陈湛反而先提出来,心中不由越发愧疚起来。
陈湛看着自己送给漆姑的东西被她穿上了红线带在身上,起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的,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李家村和赵家村的两个普通人就好了。
漆姑取下脖子上的小锄头,银色的小锄头躺在她的手掌心,陈湛轻轻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冰冷的铁疙瘩染上了漆姑的体温。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最得意的一件成品,然后眼神重新从漆姑的掌心落在了漆姑的脸,认认真真的看着漆姑,像是要用眼神将漆姑的脸描摹下来,深深印在脑海中。
描摹完,他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漆姑,要是你只是李家村一个农女,我只是赵家村的铁匠,样没准你就能嫁给我了,我们过着日升而做,日落而息的普通生活,其实也很好,你说是吗?”
漆姑感觉自己肩膀被人紧紧的握住,她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可是司马弘却将她死死的禁锢在她的怀里。
漆姑争不过,重新看向陈湛,陈湛的问题,她无法给出答案,她道:“我也不知道。”
陈湛苦笑一声,“早知如此……罢了,漆姑,我送你的礼物,今后也要把它带着身边啊,偶尔想想就好。”说完,他朝漆姑摆摆手,然后转身,背对漆姑和司马弘,闭眼坐在牢房中央。
牢房的小小的窗户透进来一束光,刚好打在他身上,漆姑好像从他一张绝美的脸上看到了解脱,也看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逐渐流失。
漆姑失魂落魄的被司马弘扶着肩膀离开,转角处,张皇后带着审视的目光,司马弘并未有一丝退缩。
“母后?您怎么也在?”漆姑脸色苍白,垂眸,“对不起,我没能拿到那份铸铁之法。”和陈湛的对话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揣测此时母后看向她以及身旁司马弘的眼神。
对陈湛的遭遇,她不能真的做到一点都在意。
张皇后注意到自己女儿的脸色,想到她才被绑架,还在养病,便来了这里和陈湛周旋,便道:“今日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交给母后,你回去休息吧。”
她想,她要的那个东西,其实漆姑已经拿到了,只是既然这东西已经拿到,就不着急了,等漆姑养好身子再说不迟。
又转向司马弘:“休渊,劳烦你送漆姑回去,好好照顾她。”
漆姑下意识拒绝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鸿雁她们就在外面等我。”
可是司马弘却不容拒绝道:“尊皇后娘娘令,微臣先送公主回去休息。”
漆姑反抗不得,只得由着司马弘扶着肩膀,刚走了两步,漆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张皇后,“母后,如果可以,可否留湛阿兄一命,即便……他也……”
漆姑语气恳求,虽然她知道以母后的性格,应不会留下陈湛这样的不可控风险,可是,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张皇后看着女儿眼神里的恳求,不置可否,只抬手挥了挥,示意司马弘带漆姑离开。
看着司马弘拥着漆姑走在昏暗的牢房中的背影,张皇后双眉微微轻蹙,“难得见这司马休渊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
身后,林媪捂着嘴笑了笑,“这说明咱们公主招人稀罕,福泽深厚。”
这话倒是让张皇后素来严肃的脸也笑了一笑。
重修修改了一下捉了虫,所以大家猜猜皇后和司马弘要的东西在哪里呢,哈哈哈,很明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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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赵姬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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