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孙腊月如愿以偿地进了麻都公司。
上官致远把腊月姐带到整理车间上班的时候,章采薇正在教一个新来的员工,那个女孩低眉顺眼的,仔细地听着章采薇的每一句话,把操作流程做得滴水不漏。章采薇管那女孩叫小俞,上官致远总觉得小俞看起来好面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孙腊月进麻都公司很是顺利,本来,上官致远怕她面试通不过,还特意跟蒋雯雯打了招呼。没想,人事科长只是简单地问了她几句,就大笔一挥签了字。
尽管孙腊月知道麻都正在大量招工,进厂未必是上官致远介绍的功劳,但她还是非常感谢上官致远。自来麻都那天起,上官致远一直忙前忙后的,把她带到报名处,面试通过后又带她去宿舍,进了宿舍后,又跑到街上给她配宿舍钥匙。
晚上,宿舍的一个老员工可能是有点欺生,居然把宿舍门闩住不让孙腊月进去,她没有办法只好从女三楼跑到一楼来找上官致远。上官致远上去就把门踹开了,并把那个霸道的老员工训斥了一顿,最后又到自己的宿舍抱了一床被子给孙腊月。
“你踹门干什么呀?把门叫开不就行了吗?”孙腊月把上官致远叫到一边道。
“这里有些老员工,没什么文化素质,你跟她讲道理,还不一定管用,有的人平日在门口骂我们保安,开口就是‘瞎了眼’,闭口就是‘看门狗’什么的,没点气势你还真镇不住人家。”上官致远说。
孙腊月觉得上官致远的话还是有点道理,便进宿舍整理自己的床铺去了。
下铺都已经被人占了,只剩下宿舍一角有个上铺没人要,孙腊月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那里。
下铺的女工是谈慧芳,她经常去保全工易辙的房里睡,在宿舍里也是个公开的秘密。看到有新人来,谈慧芳问道:“孙姐,那保安是你什么人呀?”
“他是我弟弟。”孙腊月说。
“他是你亲弟弟,还是那种小迷弟?”谈慧芳说,“那个保安我记得是个复姓,叫上官什么来着,和你怎么就不一个姓呢?”
“说不定是情弟呢。”刚才那个被上官致远训斥过的老员工阴阳怪气地说。
“他真是我弟弟!”孙腊月有点急了。
“看把你急的,有这个必要吗?你们就是有什么,我们也不会乱说的!”谈慧芳说,“上次有个在这里做过的保全工看到我在井边洗衣,就跑过来跟我搭讪,还说要做我哥哥呢,要我说呀,男人都是这个德性,特别是厂里的保安,见到长得漂亮一点都会来搭讪,或是假装帮忙什么的,他们目的只一个,那就是泡你!”
“孙姐都有孩子了,说话留点口德吧!”刚下班的小俞也是新来的,和孙腊月一个车间,她有点打抱不平。
听到小俞为自己说话,孙腊月感激地看了小俞一眼,她只知道小俞以前在外面打工,春节回家过年后,家里人让她呆家里相亲嫁人,于是小俞就来了麻都。
“这些保安口味重得很,才不管你有没有孩子,只要长得漂亮,都是他们的菜。”另一个刚睡醒的女工小马说道。
小马名叫马大兰,她还有个妹妹叫马小兰,在整理车间,别人都说她们的名字是父母看了《马兰花》的电影后起的。姐妹俩是麻都公司公认的厂花,姐妹俩长得像,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因为姐姐马大兰长得胖嘟嘟的。
这时,马大兰坐了起来,她看了小俞一眼说:“特别像这样漂亮的小妹仔,说不定他们早盯上你了。”
“你还别说,大门口的那两个小保安第一天就找我搭讪。”听了马大兰的话,小俞小声对孙腊月说。
“大门口那个长得白的姓秦,见到漂亮女孩就想别人做她女朋友;那个长得黑的,叫什么程用金来着,更是奇葩,见到漂亮女孩,还没有混熟就问别人想不想去坐台。”马大兰年纪比小俞大不了多少,却显得很世故。
孙腊月见没人嚼舌头了,便不再吭声,她想反正上官致远就住在楼下,有事喊他就行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2002年的三八妇女节,麻都公司召开了一个2001年度工作总结塈2002年生产动员大会。
这几年,麻都公司先后投入近千万元,对厂区、生活区道路和场地进行硬化和美化,并安装了自来水、闭路电视,除了进行这些基础设施改造,还新建了五层高的职工宿舍大楼和宽敞明亮的职工食堂,图书室、娱乐室、篮球场等,让整个厂区面貌焕然一新。
这次的大会是在新落成的餐厅进行的,由于人太多,许多员工被挤在外面。
厂里的保安除了有一个在大门留守外,其余的人都到会场维持秩序。
这天天气非常阴冷,大风呼呼地刮着,会场外面不时有人去宿舍加衣服,也有人去上厕所,这样,有些人就借机不来了,会场外面变得稀稀落落的。蒋雯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照这样下去,这会议还没有开始,人就要跑光。于是,她过来让上官致远带人去宿舍把人撵出来。
上官致远不敢怠慢,带上程用金和秦开河去了后面的那栋五层高的新宿舍楼。躲在宿舍的员工一看到保安来查房了,三三两两又开始往会场走。
“这些人真是不自觉,让她们开个会,都一个个往宿舍跑……一群乌合之众!”程用金开始抱怨道。他这一阵子在厂里物色了好几个女孩子,想带她们去坐台,可是没有一个上他的套。并且有些女孩子被他搭讪或是骚扰后,看到他就远远地躲开。
“要我说这厂领导就不行,偏偏挑个大风天开会,把那些女孩子都冻得嘴唇青紫,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秦开河说。
“你以前不是总说这里都是些中年妇女的吗?你眼里哪有什么女孩子?”上官致远笑着说。
“队长,你是不知道,秦开河瞄上了一个新来的女孩,就是整理车间的俞晚霞,那女孩长得可漂亮啦,估计今后的厂花非她莫属!”程用金因为上官致远当过临时队长便这样称呼他。
“小程,现在伍队已经回来的,你们就不要喊我队长了。”上官致远这样说着,总觉得俞晚霞这个名字好熟悉,可实在又想不起来。
秦开河被人说破心事,于是岔开话题:“那以后我们喊你什么?”
“你比我们大,我们喊你大哥吧。”小程说。
“行吧,一言为定。”上官致远说,“你们整天说厂花,我们厂的厂花到底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大哥,我比你晚来都知道了。”小程说,“就是我们厂的一对姊妹花,马大兰和马小兰……伍队长带我们巡逻的时候,总喜欢去她们车间,要么就直接去她们宿舍。”
“哦,是她们俩啊。”上官致远想起来了,那姐妹俩经常走在一起,并且长得特别像,不过也很好区分,姐姐马大兰长得胖一点,妹妹马小兰长得苗条。有一次,马大兰在门卫室让上官致远帮她给妹妹转交钥匙来着。
伍队长在大门口从来不和她们随便搭讪,记得有一次,上官致远刚来没多久,跟着伍队长去了她们的寝室,两姐妹管伍队长叫老猫。那个时候,上官致远还不明底里,后来才知道,伍队长惦记两姐妹,如同电影《马兰花》中的老猫觊觎那朵神奇的马兰花,才得此雅号。
这时,轮到董事长讲话了,他主要讲麻都公司将来的发展:
“……现在,公司生产规模已达到长麻纺22000锭,无梭剑杆宽幅布机403台(套)……在不久的将来,麻都公司总投资6000万元四万锭麻棉混纺纱项目将投入生产,年产高支麻棉混纺纱12000吨……届时,麻都公司全年可收购苎麻20000吨以上,年产值可达3亿元,带动10万亩苎麻种植,每年能为富川农民增收2.3亿元以上……”
董事长所讲的这些数据,底下的员工未必听得进去,但他的讲话一完,掌声还是很热烈。接下来是一位公司技术副总讲技术革新问题,他讲道,中国的麻纺织技术已经有6000多年的历史,从最古老的手工绩织方式到近代的机械化生产,上世纪50年代我国投资兴建了第一家现代化生产企业——株洲苎麻纺织印染厂,标志着苎麻纺织业进入规模化工业生产。在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苎麻纺织业技术突飞猛进,工艺流程不断优化和改进,但是有些环节却是不尽如人意。比如,原麻预处理后,就要进行脱胶,而目前麻都公司采用的化学脱胶方式,尽管建有与之相配套的污水处理设施,但是成本高、污染大、效率低,为此,麻都公司审时度势壮士断腕,决定关闭这套投入和运行成本巨大的污水处理系统,把原材料脱胶加工外包给别的厂家……
这位副总的话刚落音,下面的员工立即炸了锅,都开始议论起来。大家不外乎关心两点,第一,苎麻脱胶车间如果不复存在,这将涉及许多员工的去留;第二,作为湖北省农业产业化的麻纺龙头企业,却把苎麻纺织生产最为关键的一环承包给外厂,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这位副总看到员工都议论起来,敲了敲桌子接着讲道:
麻都公司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大家都知道,上个世纪90年代,由于受国外内政治因素和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许多麻纺织企业一度停产,我们麻都公司又是以出口为主的,所产各类麻纱麻布,远销欧美、中东、南非、日本、韩国及中国香港等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为此,受到的冲击更大。后来,工人下岗,麻价下跌,麻农毁麻。等我们喘过气来,立足于“中国苎麻之乡”,原麻年消化量达2万吨的麻都公司,却一度不得不去湖南、四川、江西等外省收购苎麻……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挺了过来。这一次,我们这么做并不仅仅是断臂求生为了自保,而是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那就是环境污染问题…… 所以,为了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为了子孙后代,公司才痛下决心……大家请放心,我们一定对暂时下岗的职工妥善安排。
当然,脱胶环节出现的技术瓶颈总有一天是会被我们攻克的,麻都公司正把相关问题向省市科技部门汇报,经他们牵线搭桥正在与有关科研单位进行合作,力争早日攻克这个技术难题,到那一天,我们的苎麻脱胶技术很有可能是物理脱胶生物脱胶……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摘掉污染大户的帽子,让整个苎麻纺织生产流程绿色低碳清洁环保……最终,让苎麻这株“中国草”在我们麻都人手中发挥出它最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副总的演讲刚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开始表彰去年各个车间的劳动模范了,公司另一位副总在宣读各车间的劳模名单……
上官致远带着程用金和秦开河进了一个寝室,刚好看到躲在里面睡觉的马大兰。
“怎么是你,平日不都是老猫查房的吗?”马大兰见到上官致远等几个保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去开会!我是来请你们这些人的……”上官致远道。
“我又不是劳模,去不去无所谓。”马大兰说。
“你不开会还有理了?你这是违反厂规的,知道不?”程用金说。
“你们怎么这么多事,老猫都不管我……”马大兰轻蔑地说。
这时,在走廊的秦开河看到马小兰已经上台去领奖了,于是道:“大兰,你怎么就不学学你妹妹呢,她都成劳模了。”
“废话!要不然,她怎么是大兰呢?电影《马兰花》里面的大兰就懒惰,小兰勤快……至于那个老猫,就不是个好东西!”说话的是来宿舍巡查的后勤水电工李师傅,他四十多岁的样子,在厂里已经做了好多年了。
上官致远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直裸裸地说伍队长的不是,上官致远记得,俞大寨那天气急了,也是这样骂自己。
这时,开始表彰获得技术革新的人员名单,上官致远听到了易辙的名字。正当他想看看易辙坐在会场的哪个角落时,蒋雯雯却在楼下喊上官致远,原来是她奶奶来了,说找上官致远有事。上官致远听了马上下楼来。
“是这样的,我奶奶上次跟你说过,她有个远房的亲戚打工回来了,想跟你介绍。”蒋雯雯开门见山。
“你是说让我去相亲啊?”上官致远有点吃惊。
“她人就在麻都上班,你等开完会去我奶奶家就行了。”蒋雯雯说。
蒋雯雯的奶奶住在麻都公司家属楼,这栋楼就在麻都大道旁。
上官致远本来并没有把老人家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她还真给自己物色了人选。等会场人散尽后,上官致远换了便装便跑到家属楼去。敲开门,蒋奶奶就笑着说声,来了。
“奶奶,听说你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上官致远开门见山,他倒要看看,这个老人到底给自己介绍什么样的女孩。
“你倒是先来了,稍等一会儿,女孩还没有下班呢。”蒋奶奶说,“这孩子是我的一个外孙女,去年刚满19岁,今年虚岁也有20了。”
“老奶奶,你怎么就想到给我介绍女朋友呢?”上官致远说,“我年龄有点大,今年都28了……”
“男子大一点没关系的……”蒋奶奶说话倒很爽快,也很直白,“我看你面相,就晓得你是个好人,好人终是有好报,好人都是结善缘。”。
这时,门铃响了,上官致远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孙腊月。
“弟弟,怎么是你?”孙腊月看到上官致远说,“小俞说来见一个人,让我陪她一起来。”
上官致远这时才看到孙腊月后面还有一女孩,他愣了一下,接着盯着女孩道:“你叫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老师,我是俞晚霞!你不记得我了?”自称俞晚霞的女孩刚看到上官致远就认出了他,她见上官致远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师,你那年在山茶乡片中是我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
“哦,原来你是俞家沟的……我的学生?!”上官致远在竭力的回忆着往昔。
真是太意外了,见此情景孙腊月先是一番感慨,接着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有缘,既然你们以前就认识,小俞,我先走了。”
“孙姐,你别走。我是认出老师了,可老师还没有认出我。”当俞晚霞明白跟自己相亲的人是当年的班主任,更是窘得慌了,她一把拽住孙腊月,生怕她跑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俞师傅的孙女俞晚霞……你要是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了。”上官致远没想到当年个头矮小面黄肌瘦的黄毛小丫头居然出落得这么漂亮,真是女大十八变,丑小鸭已然成了白天鹅!
这时,老太太过来了,她对孙腊月道:“等一会儿吃了饭再走。”
“还是不了,我在厂里吃过。”孙腊月对蒋奶奶说,“他们原先就认识……”
“什么?我这外孙女是你的学生?”蒋奶奶弄清真相,不由啧啧称奇,接着又是一阵夸奖,“上官,我就说你和大门口的那些保安不一样,原来你是个读书人,还做过先生……我就没看错你!”
上官致远认出俞晚霞后,立即就想起了姚婉珺来,记得那时,俞晚霞经常去他的房间,只是性格内向,没有姚婉珺那么张扬和出众。
“我只记得你作文写得很好,还记得你好像和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是同桌,俩个人整天形影不离的……”上官致远看到俞晚霞脸都羞红了,孙腊月则在一旁暗中观察他们的表情。
“我的同桌是陈玉叶,老师!我和她初中没毕业就都去外面打工了,我在温州,陈玉叶去了深圳。”俞晚霞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不敢正视上官致远。
“你别叫我老师,我现在不是老师了,和你一样在麻都上班。”上官致远这样说,其实是想和俞晚霞拉近距离,没想让俞晚霞更不知所措。
俞晚霞飞速地看了上官致远一眼,头又扭往了别处:“我已经习惯了,不叫你老师,你说我叫你什么?”
老太太开始和孙腊月一样在一旁看着俩人说话,不一会儿就拉着孙腊月去厨房忙活去了。
吃饭的时候,俞晚霞已经没有开始那么不好意思了,她还有点不相信上官致远在麻都当保安。她还说,俞文惠和章安君老师快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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