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一届所有学生的背调资料,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在这了。”宋清山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在地上,又拿出一张储存卡放在桌上,“纸质备份可以存在我这,电子版你随便带走。”
“还得是银锦司,论钱和社会情报,瞭查司都比不过啊。”
“司寻迹,你能不能先谢谢我,帮你这么大个忙,来两句好话。”
“我倒是不反感恭维你,就怕你听完全身起疙瘩,没法出门见人。”司烟一本本看过去,真正贫苦出身的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有,也是各显神通的机缘。
“得,有些人早些就已经向各方投出了身价,我都帮你标出来了。”
“谢谢您,提前帮我筛了一遍,我看把这些人抽出去,得,少了四分之三。”司烟翻弄着手上剩下的几份文件,丝丝困意从纸张间渗出来。
“今晚要是不回去了,我给你腾出一间书房和一间客房,你啊,想待哪待哪,小爷我潇洒去了。”宋清山望着窗外闪烁的星空,从未觉得夜生活如此无趣,打着瞌睡逃离这个静悄悄只剩下书页翻动声的房间。
庄园大门吱呀呀拉开,明亮的车灯远去,偌大的庄园又只剩下孤寡的青蛙在窗外低鸣,“石众善。”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掀起书页一角将照片遮挡,司烟压下这一角书页,是个憨厚壮实的男子,从照片上看,还有些偏胖,“广铃星系矿业行星孤儿,地方教廷推举,候补录取。”
阴雨绵绵,整个上午都是暗沉沉的,整个忠威教院却是灯火通明,所谓开学日,也不过是一整日的宴席酒会,“一大早就去,你司寻迹是真不讲规矩。”在外嗨了一晚的宋清山打开提神的药瓶,吃下最后两颗,困倦萎靡的样子慢慢褪去。
“我还用讲规矩?”雨棚在后门一直搭到车前,两把大伞将下车的位置遮盖,潮湿的气味在开门的瞬间卷进车内。
“实在没想到两位公子上午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安排妥当,烦请不要动气,需要什么老朽一定安排。”
“别给我们添麻烦就行,在这进去就是为了悄无声息,你要是让我们惹了眼,那才是麻烦。”宋清山身上那股子风流放荡的感觉在此刻全然不见,那种慵懒却不可置疑的感觉,司烟觉得,自己怕是永远也做不到这么自然。
“你让我这么进来,可得补偿我,在这种地方享受万众瞩目投怀送抱的感觉,可只有这一次机会。”宋清山跟着司烟一路钻过后场,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走进中央甬道,主楼开放的所有宴会厅都联通着这条宽阔的能做四车道的甬道,可在早上开放的只有一个。
“宋少爷还缺这种体验?要是传出去,怕是没人信。”司烟接过宋清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的不知道什么酒,清透的琥珀色看上去倒是很漂亮。
“总要折算个人情吧?”
“以后有的是我欠你人情的机会,宋少爷想好去处没?”
“你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我会注意这边,打个手势我就过来。”两人擦肩而过,就此错开,上午只开放这一个宴会厅的缘故,人异常的多,幸然如此,司烟在人群中穿梭也不那么乍眼。
石众善的体格在人群中很难不引起注意,再加上他身边空荡荡的一圈,司烟很难找不到他,而他身上那学院发放的礼服,更是做实了他的身份,毕竟,也没其他人穿这一身了。
“喜欢独处可以不来的。”正呆呆出神的石众善被吓了一跳,司烟只感觉自己身前一座小山蓦然摇晃。
“啊,我,哦不是,就只是……”石众善闷闷的声音从上方滚落,两米多的汉子本能的环视寻人,却只看到一群慢慢摇摆的头。
“在这。”笑容忍不住在嘴角溢出来,司烟拍拍他的胳膊,石众善微微低下头,终于发现了这个找自己搭话的人。
“不,不好意思,被吓到了。”
“看你这憨劲,为什么来忠威教院,你太老实了,怎么打仗。”
“伯姨们不知道忠威教院要去打仗,也没得选,反正就来了。”
“你家长辈也有些本事,能把你送到这里来。”
“嗯嗯,伯姨们都很有本事,很少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说起他自己,石众善的话匣子打开了许多,虽然还是笨拙的,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好似他的生活在记忆里就是这样破碎的,“你很好,他们都不理我,我也就不找他们。”
“你命好,让我的第一个找到你。”
“嘿嘿,我命是不错。”
“有没有兴趣和我交个朋友,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要是答应了,这里许多人以后可能都会找你的麻烦。”
石众善看看四周,又看看司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像下定了决心,“没啥区别,他们本来就对我不好,我壮,也能打架,不怕欺负。”
“好小子,司烟司寻迹,你要是愿意,就叫我哥。”
“石众善,没字,伯姨们说是将来,我命好,会有有学问的人起字。”
“众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没说,你也知道不能说,可仅仅是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以后也不要说,从今天向前的一切,都不再和你有关系。我能帮你,帮的彻底,你能不能永远把我当作你哥。”
石众善纯澈的眼睛里溜过一抹思索,他知道司烟在说什么,司烟是什么人,也有了猜测,“你是专程来找我的。”石众善那闷闷的声音变得清朗许多,两人对彼此的猜测都推到了顶峰,像是赌桌上□□堆叠的筹码。
“对。”
石众善看着那古井不波的眼神,心里的事情便消去许多,“我想不通。”
“走,去拿你行李,现在呢,你就好好想想,住哪。”
“哥!”石众善叫住走开的司烟,也有不少人被这一嗓子吸引过来,石众善瞪着眼睛一个个瞪了回去,“我得再想想。”
“路上想。”
宋清山看着司烟走出大门,至于他身后那座山,“豁,这么大……”
“嗯?同学,我们还没熟络到这个地步吧——”宋清山的思绪被矫揉做作的声线拉回,不过,司烟都走了,他终于不用在庸脂俗粉中折磨自己。
“咳,等我,就一会。”
“出来了。”刚回到车里的宋清山接到司烟的电话死的心都快有了。
“从认识你,我的清闲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呵,认识我你也没打算清闲,帮我做个档案,从出生到十九岁,身份证、护照、军户证明,最晚午后差个靠谱的人送过来,别忘了弄个待继军衔。”
“给你新找的傻小子安排的吧。”
“外放,听得到。”司烟看了眼石众善,正压着自己的欢喜劲,却根本藏不住。
“得,你俩一人欠我一人情哈,小子,记好了,小爷是银锦司副使,宋大人独子,宋清山,到时候可别只谢这个混蛋。”
“挂了。”
“歪!不是,司寻迹……”
“放心吧,不算什么大事。”司烟拉开挡板露出藏在后排的小冰箱,“喝点东西吧,宴会上只有酒,我看你一点都没喝。”
“没见过,不知道什么样,就喝了一点,头晕,没敢再喝。”石众善也认不出冰箱里是啥,舔舔有些干的嘴唇,什么也没要,“哥,我跟你干点事吧,我有力气,帮你打杂,当保镖也行,你看着给我些工资。”
“你需要的钱不需要愁,郑伯会和你说明,能猜到我为什么要你吗?”司烟拿出两瓶水,扔给石众善一瓶,其他的,怕他认不出来,不敢喝。
“因为没人要我。”
“呜—”司烟捂住嘴,强压下笑意没让刚喝下的水喷出来,“我有时候真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刚在宴会厅的人,都是从大一到大三,所有没有强靠山的人,没有强靠山呢,不一定是没有靠山,也可能是在骑驴找马,所以,我们就说他没强靠山,实际上是个,强性关系的意思。”
“至于你,你很特殊,你出现的很蹊跷,准确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不是吗?”冷汗在石众善身上铺开,他早想到了司烟或许猜到了些什么,可真的面临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紧张。
“等你想说了,或者是什么契机,我再听。”司烟看出石众善的紧张,不知道怎么安慰,便给了他些喘息的空间,“我的养父叫江满烃,你可能不知道,哪怕你听过这个名字,可能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你以后会进军队,到那时候,就算我不说,你也就知道了。”
“我不会逼你,我保你在做出选择之前,不说一直顺遂,总比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强。”
“哥。”石众善看着司烟,说不出话,或许他只是对那个此刻出现在他想象中的那个司烟感激涕零,却仍将这一切情绪和感激加在了这个现实的司烟身上,“我不敢信。”
车开始减速了,匝道两侧的交通投影一点点变淡,车窗上的滤光膜也一点点隐去,外面建筑群的色彩也变得清晰,裂缝中的青苔和交通塔上蔓延的爬墙虎把这里映衬的破败、腐朽,“住这么远,租车也是笔大开销了。”
“这是学院免费租车能到的最远的几个街区之一,这房租便宜,我这几天用着学校的补助,刚好够付房租和饭钱。我特意找的,还废了好大的功夫。”
“实际上我觉得挺好的。”
司烟能感受到他对现今生活的满足,毕竟这是他曾在的地方和曾经的身份永远不能得到的东西,哪怕这些东西在这个阶层里没人看得上,“我会帮你安排个住处,不是我看不上这,也不是看不上穷人,只是主城里的人,和外面不一样,这里没哪个原先便是穷人,就算在主城里没落了,也打心眼里看不上别人,还有就是,以后会很危险,我需要对你的住处有足够的了解。”
已是广铃的晚秋,可这些建筑缝隙中长出的长长的爬墙虎,仍是碧绿的,道路两侧的店铺延出低矮的雨棚,压的人走过必须低着头,而正午的阳光打下来,穿透这些雨棚,地上便被映的绿油油的,连同那些黏脚的油污,把整个地面弄得像是毒沼泽一般。
石众善完全是在鞠着躬前行,壮硕的身子将本就不宽敞的人行道挡住,人一多,他便变作了螃蟹。走到某处巷口,路两侧破旧的低矮楼房后是更矮旧的几层小楼,石众善叫住司烟和郑伯,自己钻进巷子,拐过一个弯便看不到了,只能等。
这条道路也不算宽敞,路况也只是堪堪能用,却也没什么人愿意把车开到这里来,郑伯也早早把车停在了交通塔。而这马路,倒是一段段被利用起来。稀稀拉拉的人群围在一起,稀疏的程度甚至挡不住司烟的目光。
那是一个邋遢老头,头发和胡子看不出是斑白还是沾满了不知名的污秽,总之都打结乱糟糟的纠在一起,几根斑驳的金属管从头顶接出来,竟是接在一只同样邋遢的猴子身上。这只猴子和这老头一样呆滞,却又随着老头的喜怒哀乐而变化,甚至动作都出奇的一致。只是上半个猴头都被金属颅骨取代,那颅骨也早已斑驳不堪,和□□连接处还有几只苍蝇打转。
也分不清是围着连接处,还是太脏了本就招苍蝇。稀疏的人群爆发着一阵阵喝彩,而夹在喝彩中,或者说本就是喝彩的组成的歧视话语,在邋遢老头身上看不出一丝悲戚或羞愤,他只是麻木的扮演滑稽、狰狞、悲哭。
倒是这些歧视,给足了落魄户们面子,下一顿的饭钱,或是家里孩子的奶粉钱,哪里比现在高人一等的体验重要,哗啦啦的硬币落钵声可能短暂打破过邋遢老头的麻木。
“哥。”石众善在巷子里钻出来,抱着他的行李,准确说,只是个布包。
“走吧。”什么也不想多说,或是说不出什么,司烟只想快些离开这,离开这无力改变的人间地狱。
“从住过来,街坊就说有个猴戏,很好看,只不过几个街区轮转,今天才轮过来,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这样。”石众善回头远远的看了一眼,看的心里发毛,饶是过去在矿区的时候,天崩地裂的天灾也没此刻如此诡异恶心。
“无妨,也算常见。”司烟当然知道这种诡术师的存在,可这种诡术师,都是用的老旧的,二三十年前的技术,为了不卖身也能讨生活,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个耍猴戏还只算是入门。
“等你安顿好,还要去参加下午的主宴,到时候教院里分几派,有哪些人,就都清楚了。”司烟看看石众善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这么大一件事,“坏了,我忘了找人给你做衣服。郑伯!路线上有没有什么裁缝店,要大的,他这块头不好买成衣。”
“有,就是要绕路,我算一算时间,下午可能会迟到半小时。”
“才半小时,我去就是给他们脸,走!”
时间一点点流去,大多时间司烟就是换个地方等待,而郑伯带着人围着石众善忙活,这么大块头也没白长,几个小时见了许多没见过的世面,倒是没露怯。柳挽溪时不时发来,积攒了两天的文书帮助司烟达成了没有浪费时间的目标,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只是叫他知道,毕竟,重组舰队和军队的事情,柳挽溪在十五岁时就已经是经验丰富,而他,还在江老爷子手里一遍遍淬火。
“公子,都准备妥当了。”原本是打算做一套简单的黑色礼服的,可穿在石众善这个大块头身上,正面看像保镖,背面看像一大块黑曜石,最后还是选了一套深绿色的,哪怕石众善仍在说自己变成了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也没能更改这一决定。
“打架我可能打不过你,挑衣服可能也不怎么样,但是一定比你强。”司烟当然知道石众善连学院发的那一套都满意,又怎么能在这套礼服上挑出刺来,不过就是抑制消费的手段罢了。
“行,不丢脸,哥的钱没白花,一会有的是人找你,上午他们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们,自己拿捏那个感觉,拿不准不许下车。”一路上,司烟只能看着窗外,因为一回头就能看到面部表情变幻莫测,时不时故作冷漠的石众善,司烟强压着笑,却实在绷不住,到最后,还是不看的好。
快到市中心区时,又下上了雨,外面越来越暗,等到教院时,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已经连成水波纹,车灯将连绵的雨滴映照出来,车速比散步快不了多少,可一点点接近的距离全然压在接待职工的心上。
雨棚已经提早拉开,雨衣早被打透,可手上的伞丝毫不敢从防水套中取出,哪怕自己身上湿透的能拧出几斤水,也不敢让干燥的垫路毯暴露在雨水中。由于只能看着车道两侧的指引灯和雨棚外的指引灯向前,郑伯将车停的远了些,没能停在雨棚正前。
两把大伞为一步,在雨棚和车门前连成一条人和伞组成的干燥走廊。后车门拉开,干燥的垫路毯才从防水袋中取出,铺在地上,疏水的毛面将漏过的几滴雨水导向两侧,石众善跟在司烟身后,只能弯着腰走过雨棚。
“这个是给你的,剩下的给外面的兄弟们分了。”司烟拿出两包红布包着的银兜,放在大堂的前桌上,里面都是包了金箔的碎银,虽然不能直接花,却是他们赏人最常用的东西。
已经落锁的大门缓缓打开,中央甬道已经重新布置了一遍,比起上午奢华了许多,人虽还是上午那样多,可分布在完全开放的空间里,倒显得人稀疏起来,甬道上正换厅的人也不少,看到已经不再进人的大门公然再开,全场的风头,怕都聚在了这。
“这位面子这么大,防卫署和地方瞭查司的几位公子小姐,只是晚了几分钟,都是走后门进来的,前大门是绝对不开的。”
“你们没见过?这位和柳司令可是平起平坐,初礼的时候没来吧,就是名牌被合安顾氏顾公子换了去,反把顾公子赶出去那位,江老爷子的独子。”
“和柳司令平起平坐?吹牛呢吧,地位再高,没实权有什么用,我可知道的比你们多点。那位江老爷子现在是权势滔天,可真能留给这位养子的,谁也说不准有多少,权力再大能有上面那位大?江老爷子这特殊地位,我看,悬。”
“那还敢摆这么大谱。”
“诶,摆呗,看他还能……”
“不是,你这情报多久没更新了,还号称百灵通,前些日子可都传遍了,柳总督,就是柳家大公主,和这位那可是上面赐婚,将来再怎么难说,那在北方舰队的地盘,这位,永远都是这个。”
“哦,闹半天不就是寄人篱下么,切,以为啥呢。”
宋清山藏在人群里,左右看了看,整了整衣襟和领带,挺直了这辈子都没板正成这样的腰板,瞅定了一条直步走出的路线,走出了这辈子最招摇的姿势,暗自清清嗓子,咬着最字正腔圆的腔调,走出人群朗声喊道:“银锦司宋副使独子,宋清山宋范元,在此见过,重攻舰队总指挥兼殷都防卫司及殷都守备集团司令官,江满烃老将军独子,卫戍集团总司令,司烟司寻迹长官。”
“见过,卫戍集团总司令,连迁两系最高军事主官。”在宋清山身后,人群里紧跟着钻出不少世家公子,打眼看去,没一个和宋清山脱得开关系。
“请司长官,移步主厅。”宋清山摆手转向身后,原本凑来的人群顺着这个方向分开,留出一条干干净净的通道。
“请司长官,移步主厅!”
司烟走过宋清山身边,两人交错的眼神,恨不得将宋清山剐成碎片,身后的石众善倒是打心底里威武起来,看着两边本就矮自己许多,此刻又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权贵子弟”们,眼前这个人的威望不知不觉升起来,更重要的是,一种叫做骄傲的东西,不知不觉和这个人建立起联系,且茁壮成长。
“司公子,入厅,请上主座!!”司烟走到中央甬道尽头,终于知道消失了一天的陈宁生被安排去了哪里,此刻整个主厅应都是陈宁生安排的人,而等在厅门外的陈宁生早和宋清山串通一气,安排好了这部大戏。
而此刻,在多个战场中辗转,对空置的主厅早多有猜测的人群,已经真正的炸开了锅。
“勇安。”司烟坐在高高的主座上,像个神明似得被供起,而一旁的陈宁生,正被拉过去教训,“这不合规矩,你和宋清山什么时候沆瀣一气,混在一起了,背着我搞这么大的事情,你在教院里的人脉就是这么用的?”
“公子,不是我,宋公子找到我,要是坏事,我不管是不是宋公子,一定是乱棍赶走,可这种事情,百利而无一害,宋公子也细细和我说了,这宴会不过就是每年教院分流别派的形式,这么一闹,虽然您有些许尴尬,但是,威名唬出去了。再者说,要不是您的面子,我这点本事,哪里够在教院每年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搞这种事啊,这主厅可是柳公子吩咐给您用的,要算账,您可别找我一个人算账。”
“陈宁生,我看你学聪明了,短短两天,你这脑子发生了不少变化啊。”
“哥,我觉得勇安哥说的没错,威风,外面哪些人可欺负人了,这下子,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咱了。”
陈宁生看着石众善呆呆的样子,却还在为自己说话,不由得笑了出来,“公子,他是谁啊,这么壮,能有两个我了。”
“石众善,也是这一届的学生,军户,可惜是个孤儿,也就没字,人实在,背景也干净,就跟着我了。”
“石兄弟,以后谁欺负你就找我,公子不一定有空,我一定帮你出气!”陈宁生的手握在石众善的大手上都显得小了许多,而石众善也不敢使力气,生怕捏疼了陈宁生。
“我力气大,个头也大,没人欺负的了我,嘿嘿。”石众善许久没这么开心了,自从离开那个名字都没有的矿业行星,藏在货船里到了广铃,第一次这么开心。
“宋公子什么时候进来,他在外面就不知道尴尬吗?”
“宋公子的脸皮那简直是一绝,这种场面啊,人都见惯了,公子,这点你得跟人家学学,一会啊,您就只管遥坐高堂,等那些想投奔您的到的差不多,您再进场。”
“那你可别掉链子。”
“放心,您去东南那小半个月,我也有长进。”
“勇安哥,我就站在这吗?”
“对,你就安心站在公子身边,威严肃穆,你现在啊,就是战神,就是公子身边的大将军,那些人看见公子再看见你啊,就是敬畏!”
司烟高高在上的坐着,看着陆续走进主厅,远远看向他,又忙低下头,作着交际的样子观察他的同窗们,一种悲戚感不住的升起,若放在几个月前,他还在学着怎么整军,怎么打仗,还在学政治、权术、各方关系,还在学马列毛。可现在,他要高高坐在这里,一点点搭起属于自己的班底,一步步向前走。
又过了许久,陆续走进主厅的大多数已经是宋清山的小弟们,司烟等着宋清山出现,终于,没让他再等待许久,宋清山走进厅门时,已是这扇门最后一次为进入者开启。
宋清山走上台阶,和司烟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所想已经了然。
“各位!”宋清山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头将目光转了过来,“历年来,一年一度的开学宴,都是忠威教院最重要的活动,目的,众所周知,不过是,分流别派。司公子与我,不惧坦言,然,各位,此番择选,短则,学涯三年,远则,一生军政。犹豫不决,仍有思量者,无妨,退出此门即可!”
陈宁生亲自打开厅门,还没等将要走的送出去,却被一个汉子冲破了侍从的阻拦冲了进来,“长官!先别赶我走!长官!”
那人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不知怎么回事,上半身的礼服已经被扯坏,漏出不少肌肉,倒把他的健硕显露出来,不过,那些打斗留下的淤青和一些不好分辨的伤痕,却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的真伤。
“长官,顾公子看不上我的出身,不愿用我,我本想出来就来您这,可顾公子他不放人,我这是强冲出来,您这的侍从,看我狼狈,不敢与我拉扯,我这才能冲进来,和您说上一句话。”那人跪到地上,双手合十拜着,“我原是没个靠山,就没什么希望了,现在,要是没靠山,那一定会被顾公子弄死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家公子和顾公子的事,才在那边得罪了人,为了保命才拼命冲过来!”陈宁生冷冷的问询,没有一丝丝怜悯的意思。
“不是,不是,不是的,您可以问问,进了顾公子门的,除了我,还出来了哪个!”
“哥,这些人身上的钝器伤我熟,他身上这些,都是着实狠狠打的,不像是做的假。”石众善将人提上来,让他站在近前,指着那些漏出来的伤痕接着说,“这种是短棍之类的东西打的淤伤,这种是鞭子打的,露出来这几处都是着实打的。”
“呀!”石众善转到身后,又看到一处狠厉的伤痕,“什么人这么过分!你又不是工人,也不是奴隶,他们凭什么打你!”
“你也算有本事,论武,你能从顾南城手底下打出来,论脑子,你知道往我这里逃最稳妥,你叫什么名字?”
“李藏沙,字涌瑾,父亲曾是军户,后来因罪脱了籍,就去跑船,舅舅在广陵重工是个中层,有些钱,但小老婆也多,总归我们家就过的不太好,是我母亲带着祖母的骨灰去求的祖父,才在教司捐了个学。”
“勇安,找两个人,带他去后厅,先包扎。”
陈宁生点了两个侍从,把李藏沙扶了下去,宋清山点头示意明白了司烟的意思,眼神递出去,又有几个侍卫悄悄从侧门走了出去。
“留下的各位,若又有了什么想法,离去的大门,现在还能开。”宋清山那温柔似水的笑容将所有同窗的心灵都卷进冥水,从内心深处,诞生出丝丝凉意。
“既然如此,各位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是司公子和我的选择。”宋清山拿出昨夜司烟整理好的名单,谁家哪位公子一一罗列,这种不知目的的点名,惹得同窗们更加忐忑,“以上,点到姓名的,请离开。”
其他宴会厅大多都还未落锁,门外看热闹的越来越少,少有的剩下的一些,也随着这一批同窗的退出散去,谁都知道,司宋一党,已然有了骨干。
“剩下的各位,我们迈出了第一步。”
“诸位,不醉不归。”司烟走下那个拘束他的高座,和这不纯粹的未来,走在了一起。
湿冷的空气钻进心肺,闪电在天际划过,短暂将未曾停歇的雨幕点亮,涟漪在青石板上连成片,把透彻的镜面打的破碎,宋清山仍在里面,郑伯的车灯远远的照过来,远远的,刺目的光亮变得柔和,拂过脸颊上的水珠,把透红的脸庞照的嫩白。
“公子,快,上车。”郑伯打着伞,将司烟扶进车里,早被司烟赶走的侍从此刻也远远的不敢上前。
月光一般冷冽的光线穿过滤光膜,是他最喜欢的昏黄色,在昏暗的车内,铺上一层慵懒小憩的欢悦,手背上的青筋穿过昏黄的色块,在手背上留下些许阴影,细长的手指挑松领带结,扣进去,轻轻抻拉,让严整的领子也垂下来,阴影将脖颈下的肌肤遮盖大半。
车内沉稳的杂音将疲惫的喘息遮盖,淡淡的酒气慢慢扩散,雨水打在车窗上,被甩成一道道波纹,将光线扰乱,在阴影外勾出明暗,那双略带迷离的眼睛,被断断续续的亮色浸没,又落回沉寂的昏暗。
长发被海风吹散,凌晨的星空映在海面,随着浪花飘摇的星光被埋葬在沙滩上,淅淅沥沥的浪涛声,将终端边框不断闪过的微弱光亮短暂遮盖,靖雪也有一片海,可大多时候都被薄薄的冰层覆盖,海风更是凛冽,没人会住在海边。
些许酒精将咖啡因战胜,被压抑的困倦涌上来,水晶穹顶慢慢升起,将海风和流逝的时间都挡在穹顶外,蒸汽挂在磨砂玻璃的光滑面,湿漉漉的长发披在浴袍上,赤着足踩在刚换的地毯上,翻看着私人终端上发送的消息,每个阶段的结束和开始都变成一句话留在这,“一切顺利,在连迁二系的重建任务已经结束。”
“柳大嘟嘟,厉害。”
“?”
“什么时候回来?”
“暂定。”
“暂,定。”
柳挽溪把聊天框挂到一边,看到广铃星主城现在还没到半夜,梦游的可能性无限小,“我们未来的司烟大将军,是被灌了,还是不能喝?”
“暂,定。”
“有,病。”
司烟不经意的笑了笑,把终端扔到一边,她本人有时间理会,应是要休息了,“郑伯,回家。”
宋清山站在大堂的某处阴影中,看着陈宁生带着石众善把人一个个送走,那些熟悉的繁文缛节终于不需要他自己去做,“宋公子,司公子走前吩咐,放了李藏沙,不必理会。”
冰冷漠然的眼神刺进侍从心里,宋清山冰冷冷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窖,“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不是,小的就是觉得……”
“有些想法,自己先在心里掂量掂量,要是心里没数,就别说出来,蠢的可怜,司公子的吩咐,还来问我,怎么,你以为我能不听宣吗?”
李藏沙等在宴会厅里,陈宁生和石众善都没和他说什么,他心里没底,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整个人如坐针毡的煎熬了几个小时。
“李藏沙,你走吧。”
“司公子呢,我要见司公子!”李藏沙冲到侍从身前,急切却没放声喊出来。
“司公子早走了,走之前说的,什么都结束了,你自己选什么的,总之我放你走就没事了。”
“不!不,你这侍从,怎么如此无礼,明明司公子还有别的意思,宋公子呢,宋公子还在吧,我见宋公子也行……”
“听不懂人话是吧!什么人啊,就你,两位公子就算见了你又能怎么样?赶紧滚!老子还要下班。”
“范元,安排两个靠谱的,掌握李藏沙直到明天中午的一切行踪,去了哪,见了谁,吃了什么,详细路线,在哪有过停留等等。(定时发送)”宋清山刚上车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被已经睡熟的司烟拉回残酷的工作中。
“好你个司烟司寻迹,把我当牛,忒!”宋清山心里的白眼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翻,手里却仍在翻找着合适的人选,“喂,我,有件事,必须办妥。”
喳喳喳,咕咕咕!
不知道是什么鸟,每天清晨固定的时间总会出现在窗外,若不是看不出一丝家养的痕迹,司烟很难相信这不是郑伯专门为他培训的闹钟,“六点半,死鸟,不知道小爷我要补觉啊。”有气无力的抗议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和梦中喃喃没什么区别。
咕咕喳!
“死!鸟!!”
嗡——
嗡嗡——
嗡嗡嗡——
“嗯?”宋清山惺忪的双眼撑开一条缝,寻找着床震的来源,终端上一条条闪过的消息,将他从睡梦中搅醒。
“司寻迹你是不是有病。”宋清山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跟说梦话似的。
“行啊宋公子醒这么早,强身健体还是调整作息啊,昨天我安排的事怎么样了,那个李藏沙都干什么了。”
“你和柳挽溪下个婚约,工作狂属性大爆发是不是,反正要盯到中午,我再睡会。”
“宋清山同志!我这就要批评你了……”
“司寻迹!”宋清山忍无可忍,满腔的起床气透过还睡着的嗓子转着调冲出来。
“就是这个劲头!很有精神!!”
“就是这。”半小时后,宋清山还是和司烟出现在了同一辆车里,身上满满的薄荷味,“十分钟前,进了这个公寓,但是他的住处不在这,昨晚也没来过这里。”
“跟挺死,没被发现吧。”
“放心,都是电子跟踪的好手。”宋清山接过副驾驶从隔窗递来的早饭,不一会,小桌板上就飘出了浓郁的饭香,“就是有一点不清楚,他进楼之前的几分钟,没有监控,所以没看到画面,只是定位器确实上去了,电梯监控也确实拍到他了,就是电梯里人有点多,只能确认是他,跟几个人上去的,怎么上去的不清楚。”
“这公寓有谁住吗?”
“在查,这个公寓刚进入视野几分钟,再等一会。”
“公子,查到了……”
啪——
副驾驶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花盆摔下来,砸在不远处的公寓楼下,又连带着许多碎玻璃落下来,所幸没什么行人,只是吓人。
“说!”司烟拍了下玻璃,把副驾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啊,昨天晚上有人在这栋公寓买了一间房,是一次性结清的,资金流水发现这笔钱的初始来源是在常青银行兑币,而后打进公寓账户的。”
“公寓账户?”
“对,准确说,是买下了一直卖不出的顶层太空别墅。”
“兑币用的是散银还是铸银。”
“这个……”
“铸银,云梦铸银。”宋清山边说边在终端上忙活着,“这个公寓萧条,通过我们家银行的转账昨晚就那一笔,关联账单很好查,这一笔兑币,入库的就是云梦铸银。”
“叫人。”
“在叫了。”
“救人!”司烟指了指拦车杆,对着驾驶斩钉截铁的说,“给我撞!”
轰!发动机的咆哮在一瞬间达到顶峰,宋清山只来得及死死抓住从没抓过的把手,一瞬间惊惧的表情绝对是宋公子此生表情管理最失败的一次,车子的咆哮和飞出去的栏杆让四个人的肾上腺素飙升,眼睛里的兴奋和激动已经彻底取代了一开始的惊惧。
嘭——
砖墙一般结实的特化玻璃也被撞开,几个人直接将车开进了大堂。
“通行卡!”司烟活像个土匪,推开车门便奔向前台,前台哪里见过这样的事,脸上已经吓没了血色。
“防卫署执行任务,赶紧配合。”宋清山一把把两本证件拍到前台,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前台,“你要是快些,就是立功,帮你脱了奴籍也不好说。”
“不,不行的。”那抹喜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可又想到了什么,仍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少见,在这还能遇见私奴,别动!”宋清山片刻便明白了,扯过她胸前的挂牌,所有关于她的数据,统统接进了他的脑机,“你的买断价我出,通行卡给我。”
“什么时候弄到的这玩意,这么真。”电梯里的司烟看着这本防卫署官员证件,惟妙惟肖,和真的一样。
“你去东南没几天,柳正文送来的,够意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保真。”宋清山把证件在司烟面前晃了晃又收了起来。
“买断价出了多少,回去我A给你。”
“那我说出来你可别心疼,北方七星奴改之后,绝大多数都是官奴了,私奴的价格水涨船高……”
“停!好!明白,宋少爷大气,甘拜下风!”
“靠,你形象崩坏了知不知道!”
“人都是复杂的。那个,你叫来的人怎么上来,他们可没这个。”
“咱四个不够?”
“你打过架?你俩,能打?”司烟看着身边这三个人,脑子里已经开始想打起来的场面。
“你负责打,我们仨把人拉上就跑。”
“你什么时候对我建立起这种信心了?”
“知道你是江老爷子那位神秘养子的时候。”
司烟有些严肃的打量了打量宋清山,好似要重新认识他一次,却发现宋清山是认真的,“行。”
叮——
李藏沙正被一群人抱着,往柱子上摁,走廊两侧的栏杆和支撑柱上已经溅上了些许血迹,地上还躺着几个保镖,只是人太多,李藏沙几乎已经被完全制住。
“开干!”司烟冲出去,几拳将拦来的保镖捶到栏杆上,一脚踹在制住李藏沙的人堆外围,这一脚人撞人没了平衡,制住李藏沙的人堆直接溃散开,从身后追来的保镖刚要抓上司烟的肩膀,却被抓住手腕一个过肩摔砸在李藏沙面前的地面上。
李藏沙抓住机会,把最近的没被撞出多远的一个保镖抓住,那人懵了的眼神和李藏沙满是怒火的眼神撞在一起,下一刻便是雨点般的拳头砸在他的胸腔,又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先走。”
李藏沙已经打红了眼,还要冲上去,却被司烟拉住,猛地回头,却也认出了是谁,眼睛里的血色褪去了些。
“吃亏,还是明摆着的吃亏。”
李藏沙看看陆续站起来的保镖,又看看司烟,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张砂纸磨出来的一般,“好。”
宋清山连忙追上来推着李藏沙往电梯跑,司烟盯着背后的保镖,一步步后退,直到宋清山他们已经跑了过半的距离,也转身跑起来,身后的保镖更是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关门!”司烟跑进电梯的同时,宋清山摁下了关门,门外的保镖们像是觅食的野兽和极饿的丧尸,不管不顾的扑上来,终于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有双手抓在了电梯门之间,紧接着就是十几双手抓住两扇电梯门。
“我——”司烟一脚踹了出去,将门前的几个保镖踹进了人堆,打保龄球似得滚在一起,两侧的却涌上来迎着拳头冲进电梯,宋清山也借着这不算宽阔的空间殴打着这些宛若憨傻的保镖,本就打红了眼的李藏沙更是专往要害招呼。
混乱的局面里谁也看不清谁,只知道拳头和肉揉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打到最后电梯门都关上了,电梯里十几个人人挤人站在一起,已经是拳头和脸之间、膝盖和肚子之间硬度的较量。
“妈的,攻丫下三路!”李藏沙又飙出一股鼻血,随着一声怒吼一膝盖狠狠顶到了那人跨间。
“啊!!!”电梯里的惨叫此起彼伏,等在一层电梯门打开,宋清山叫来的世家商会子弟们正拎着各种长短棍严阵以待。
司宋五人,揉揉手腕,将衣领摆正,抚平衣褶,在一众跪地匍匐的鸡蛋攻防比赛落败者中迈出整齐的步伐。
“都捆了!”宋清山一声令下,这帮世家商会子弟们如同野狼般一拥而上,将那些蜷缩着虾球一样的大肉块们架起来,捆好手脚,也不管他们疼痛的蠕动,一个个排成一排扔到前台。
叮——
其余的三台电梯一同到了二层,不同程度挂彩的三电梯双开门保镖和齐刷刷看过来的世家商会子弟们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保镖们觉得自己像是路边随意堆放的金山,被一群搏命的赌徒看到。
“上!”
从第十四章“青山初具小丘形,立杆扬旗现虎威”开始,每周三更新一章,不再分节更新
(一开始是觉得分节看起来不会太累,现在可以放飞自我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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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青山初具小丘形,立杆扬旗现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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