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旗舰陆战署即刻接管主星继进船坞军引导站,谁来过,谁没来过,要完全由我说的算。”赵乾将加密频道上的拜帖删除,初始的些许惊忧已经完全被兴奋遮蔽,这江柳两家虽是出名的乱党,可这一切都和他的利益不谋而合,这种瞌睡了便送来枕头的事情,只要没人知道,他赵乾,就永远是陛下的赵乾,与江柳两家站不到一起。
战舰缓缓离港,虽然柳正文和司烟都知道没用,可柳正文还是在临时扩编了陆战署,他这一艘护卫舰上的陆战署成员,怕是能比得上驱逐舰上的一半了,“纪远,别擦刀了,放轻松,又不是上战场。”
“还不如上战场,总比这种以身饲虎的事好些,公子可知,若那柳家二子即刻南下,我们是要在南元和他们撞上的。”
“他们去赴任,我去玩玩,怎么,他们还能把霉头触到我身上不成。”
“若和那姓赵的没谈妥,当场发作不能,可若是逼我们绕渡门四回去……”
“若他们当真能如此不规矩,渡门空间站群也真无人监管,那就杀。”
鲜亮的红地毯铺满连廊,整个继进船坞安静的像验收剪彩前的样子,放眼望去,也确实找不见一道人影,秦中锦跟在司烟身侧,堪堪半步,仍是那身白袍,十几名亲卫走在两侧,在长长的连廊中也不过是极为不起眼的一截。
走下到达层,在旋梯上蔓延下来的红毯铺向最近的接驳口,唯一一艘接驳船正等在那,也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够资格来迎接的副官。
“南元综合舰队,司令部副官,张嵩明,见过司司令官。”张嵩明上前两步,笔直敬了个军礼,接驳船的迎客门一直开着,红毯也一路铺进了船里。
“无需多礼,张副官,请吧。”
“张副官,赵司令官是把司某人,看作了洪水猛兽,一切都以保密为先。”
“长官误会了,赵司令亲自下令,一切皆由亲兵负责,凡夫俗子自然不会闯进您眼前。”说话间,接驳船已经靠港,连廊两侧各站着两排亲兵,崭新的礼服应是临时从库房调出来的,带着杀气的目光在舱门挪开的那一刻落在司烟身上,却像个冷笑话似的,被忽略。
“不愧是赵司令官的亲兵。”司烟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气走上连廊,“等什么呢,客随主便。”
“是!”
张嵩明苦笑着在前带路,不知觉冷汗已经流了许多,连廊上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长官,前面请。”
“大哥,我真觉着我差点回不来啊,柳正文真是看重这小子,配给他的人,绝对都是精锐,我带去的亲兵,那可都是剿过匪杀过人的,可在人家那,跟新兵一样的,给我都吓出一身汗啊。”张嵩明解下腰带,随手将随身装备都摔在桌子上,没了这条沉重的束带,终于让他自在了些。
“先擦擦汗,看给你吓的。这么说,这人不是柳正文送来给我杀的。”赵乾给自己斟了杯茶,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你要安排妥当了,绝不能让司烟和柳正恭撞上,他俩要是见了面,我不得不摘你的脑袋。”
“我都明白,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张嵩明喝了口茶,扯了扯领带,接着问,“那我们和谁接触?”
“他柳正恭算个屁!朝中局势变化,若不是他截胡,这位置本就应是我的,怎么,我还要戴着帽子和他一起过日子不成?本应是东江西柳,北彭南赵,抢走我的东西,而后施舍我?”看赵乾的样子,怕是被柳正恭气了个十足,“南柳,南柳,今晚我就要见司烟,我要让他南方柳知道知道,南方有多难留。”
“公子,打探到了,柳正恭今早也到了,应是从殷都连夜赶来的,张嵩明接您同赵乾和柳正恭结束会面,差不多在一个时间,线报说,不太愉快。”
“柳正祭没来?”
“没,舰队和军备的手续都要在殷都做。”
“郑伯,准备今晚的晚宴吧。”
“明白。”郑伯推门离去,一丝丝犹豫都没有,请帖未下,晚宴也没一点风声,可屋内的几人都无条件的信任司烟的判断。
“公子,请帖,时间在半小时后。”司烟接过请帖,打开粗略看了看。
“路程要多久?”
“二十分钟。”
“好啊,好得很。”司烟对着镜子将军帽扶正,未授衔的缘故领章和军衔只挂了卫戍集团的军徽,是两束交织在长矛上的荆棘,在深邃的黑色常服上微微绽放着妖冶的暗红光泽,和胸前柳叶旁滴落的那颗通透的红宝石血珠遥相呼应,“赴宴!”
夜空晴朗,残月压不住星光,那些璀璨的点缀挂在天穹上,遥远,却免不去追逐的冲动。联通交通塔的悬浮路只剩下这一条,其他的早早关了磁场,若是有哪个这个时间段要走交通塔的,怕是要等上好一阵子。
车队在警示灯带后一闪而过,只留下姗姗来迟的破风声,灯火通明的建筑一栋栋倒向身后,霓虹灯交织在一起,连成扭曲杂乱的丝线流去。
“准备转进地面道路,有地方军警车辆加入,注意识别。”秦中锦调度着整个车队,虽然不在同一辆车上,司烟也能感受到她那紧绷的精神,甚至郑伯都谨慎了很多。
匝道很短,只片刻,车队就回到了地面,行驶的嘈杂渗进车内,多了些脚踏实地的疾驰的味道。窗外,被红灯分割在路口两侧的车流默默等待,车灯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星河铺在地面。
“头车通过。”
“台柱通过。”
“车队通过。”
蓝白警灯透过后窗照进车里,为静谧的暗夜泼上许多朦胧的亮色,如此规模的车队怕是明天便能闹到全星皆知。
“大哥,来的太快,哨卡和安检站没来得及布置。”车队越来越近,张嵩明眼看着一定是完不成所有场面要求了。
“差一点没关系,他能来这么快,怕是拿定了我今晚的举措,去,让轨道上,放三组烟花,防卫署最近的值班战机支队即刻起飞,带弹不做要求,干扰弹一定带全,沿途抛洒。还有,警司那边调两架直升机来,别的不用干,就是给我把大路照亮了!让柳正恭学学,我赵乾是怎么给人面子的。”
“全体注意,预计抵达,三分钟。”燃烧的箔条坠下,将秦中锦严肃的眼眸照亮,面罩上的代表空天军的银丝指向那暗红色的瞳孔,像是那团火般在心头涌动,却只余下冰冷冷的暗夜驻留。
夜如白昼,却比白昼更灿烂,烟火将星夜分割成深邃的沟壑,不断流逝的璀璨光华在坠落间成为点缀,也算是为死死堵在交通管制中的普通人,留下些光怪陆离的安慰。
“准备进入。”那高耸的建筑被柔和的暖光遮盖,不论在天上还是地面,远远的第一眼怕是一定能看到它,灯火昏黄却满是乖张,明暗交错间,秦中锦警惕的目光同哨位单方面交织错过。
车队停下,郑伯刚好将车停在台阶下,前后几辆随行车利落的跳下两队卫兵控制了整个正门,待郑伯拉开司烟这一侧的车门,整个正门已经被清理的只剩下迎出来的张嵩明。
“不愧是北方舰队的精锐,鄙人见所未见,实在惭愧,罔为军人也。”张嵩明快步走来,握住车沿,半躬着身,看上去比郑伯还要谦恭许多。
“张副官不必如此,不论如何,我终且是客,如此这般倒是折煞我了。”司烟笑笑,却也没真的把他谦恭的表现当回事,“请。”
正门内外的卫兵已经被司烟带来的精锐取代,接替安防的计划也在顺利进行,郑伯和秦中锦跟在两人身后,荷枪实弹的两队战士在固定的间距后跟着,三三一组散进经过的所有岔路,直到走廊尽头暗门后那厚重华丽的大门前,剩下的两组人留在了暗门前后警戒。
昏黄的灯光从拉开的缝隙中涌出,竟也有些刺眼,光色洞开,亦愈发柔和,会厅内的轻声窃窃都在此刻隐去,整个南元星系的大小军官基本都在这了。
“赵司令在二楼等您。”张嵩明停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远端的旋梯,“我级别不够,不能给您引路了。”
“无妨。”
寂静,长桌上的蜡烛燃烧的噼啪和吊灯水晶穗的碰撞,将整片寂静穿起,包裹着只身走在旋梯上的司烟,空天军的军装托起□□的身影,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托举着他的灵魂,身下,那些冷冷的目光,被一步步踏碎,秦中锦握住佩刀,和外围探来的目光一个个对撞,郑伯自若的转了一圈,还拿了两杯酒回来,递给秦中锦,“丫头,歇会。”
“老弟,我等你等到好苦,日思夜想啊,恨不得你落地我就亲自去接,只恨我这帮弟兄,说什么都拦着我,要让我摆摆架子。”赵乾拉着司烟站到二层栏杆边上,对着楼下训斥,“都干什么呢,都冷着个脸的,之前那氛围,那感觉呢!我老弟是贵族!把我教你们的那些礼数都忘干净了吗!”
“老弟,赶紧,坐,这场面我筹备好久了,等着呢,一直用不上,现今,也不算白准备。要不然你来啊,我还得发愁在哪摆宴,找谁安排仪仗。倒是我这帮兄弟不明白,老觉得我把自己的心血掏给别人了,替我委屈,见到生面孔就全变这德行了。”
“哪里的话,兄弟们若是觉得我面生,以后多往来就是了,不止我,柳家也愿意和赵大哥多往来,等相熟了,弟兄们自然不觉得你我扯送心血,若是其他人拿了赵大哥什么东西,叫大哥和我白费了心血,或是虚耗心神,一同讨回来便是了。”
“老弟,我看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我是能同心的,你看你这耳朵,有福啊,大富大贵,我都羡慕啊。”
“只可比常人罢了,真是要抬的我无地自容了。”
“诶,就是嘴上太谦逊,搞得人不踏实,年轻,狂一点傲一点才正常嘛,我年轻的时候狠狠啃下这一整个南元星系,如今,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是,也能堪堪上得了台面不是。你我,交心,就没必要低着头闭着嘴。我人生过半啦,四十年啊,再过两个四十年我活没活着,只过一个四十年南元是谁的,南方是谁的,我还有没有能力拿主意,便不好说啦。”
“柳家没有在南边扎根的意思,也没散出去什么种子,您在风里抓一把,碰巧了,柳树底下抓到个烂果子,这果子烂在您手上,也烂在我们这柳树底下,您的愁苦,也是我们的愁苦,往前,路两边的柳树给您遮太阳,任您找个地把这烂果子埋了,若是需要几片柳叶擦手或是包果子,我们也是愿意的,就算您不愿意,柳树又怎么可能找人麻烦呢?”
晚风清凉,沁进心鼻,深褐色的披风在月光下也只是比黑色浅上一些,远处哨卡的灯光越过围墙,落在庄园里,将司烟脚下的青石路照亮,也将五官打的深邃,“郑伯,把这披风交给那个传令官,物归原主,叫他给赵乾送去。告诉船上,准备接应,我们今晚就离开南元。”
云彩悄悄将月亮遮住,只透下丝丝亮光,秦中锦将斗篷递来,细小的雨滴落在兜帽上,不知哪凭空打起的闪电,将挂在斗篷上的水珠照的闪亮,阴影中已经看不清司烟的面庞,“传我命令,即刻离开庄园,向计划撤离区转移,走小路。”
“大人,司烟那边,果然谈崩了。”
“哼,那姓赵的,顽固不化,我如今可是圣上新宠,连整个渡枢三辐射圈都是我的地盘,他不愿与我合作,甘愿做陛下插在我心口和进京门户上的一颗钉子,又怎么会和他司烟司寻迹合作。怎么,姓赵的要动手了?”
“还不清楚是当面下了逐客令,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现下正抱头鼠窜。”
雨滴拍在落地窗上,绽开一朵迷离的梨花,光线弯折,将柳正恭的嘴角遮盖,看不真切,“很好,不论是怎么回事,我既然在这,自然要火上浇油。”
雨水轰轰,紧紧压在车队头上,预先选定的撤离区在一片距离哪都远的无人区里,可以说除去荒芜,便只剩破败,虽说是走小路,可出城进入后不久,下了高速这个方向上便没了路,只剩一个方向。
闪电落在雨幕中,穿梭的黑影将连绵的雨水击的零落,片刻的光亮落在挂满雨滴的肩甲上,紧随而来的轰隆声将步伐遮盖。
“车队注意,八点钟!”破空声钻进秦中锦的声音里,一连数发榴弹被激光主动防御系统拦截,在车队左侧炸开,泥泞的草地溅起淤泥,胡乱拍在车窗上。
“换钢针。”
司烟转身从流淌着雨水的后窗望出去,和后车副驾上的秦中锦隔着雨幕对视,无需言语,一切都已经了解,“尾车注意,柱子不会倒,但是那些十年陈酿葡萄酒留不住了,得有人下来镇场子,后头有巍甲压阵,飘够了就追上来,剩下的不用管。”
“明白。”秦中锦压下心头那片刻的慌乱,眼角挂着的一滴惊泪在眼尾晕开,一切又回到掌握之中。
“给咱高烈度授权了,后头有三标装备的友军压阵,别打错人,威胁清除就跟上去,可惜是葡萄,二标装备,干不了铁浮屠的事。”尾车刚踩亮刹车灯,还击已经在车队右侧响起,刚刚换好钢针的杀手还未来得及开火便被压制,几个士官下了车,只远远侦查了一下,便发现那些人已经死伤的差不多,“妈的,哪有咱的事。”
“装装样子,好像是我们杀的就行,有鱼咬钩了,拉杆就不用咱们来了。”分队长拿起副驾上的对讲,“头,巍甲太猛了,柳絮载回头风了哈。”
“明白。”
司烟摩挲着赵乾送的信物,品相如此珍奇的好玉确实难见,“郑伯,你说这玩意,能买多少套单兵装甲啊。”
“几颗反舰导弹便能给你打发了。要是军火这么便宜,方千秋也不会那么急着收回柳家的财政权。”
“是啊,钱。”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的穿过雨幕,映在司烟侧脸,弹片和淤泥中的些许石沙拍在车窗上,却无法将他从思索中拔出。
穿梭舰那一人高的舱尾灯放出的亮光将登舰板遮盖,车队的每一辆车都停上限位锁,追来的车队在舱门外围了个大圈,车灯将圈出的空地照的透亮。
“老弟!丫的,这帮混蛋不管缺胳膊少腿还是怎么的,我都给你压来了。”赵乾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这烂泥地,走到车灯前,对这那片白光里模糊的影子高喊,回身对着张嵩明摆摆手,十几个杀手被押出来,跪在烂泥地里,沉重的装甲压着,整个膝盖几乎都陷了进去。
“赵大哥,这边的事就麻烦了,我也不多话,先走了!”
“诶!好。大哥用这几个王八羔子为你祭旗,保你平安!”
登舱板慢慢升起,雨水顺着还未闭合的缝隙流进来,枪声和上锁声同一时间响起,随即被引擎声取代。鲜血被雨水冲淡,渗进泥里,赵乾坐在车里,看着那些无头尸体,“把背包给他们拆了,点把火,去去晦气。”
湛蓝的焰火将小丘包裹,也顺着雨水慢慢流淌蔓延,车队远远离去,只是雨和火,都愈发大了。
“司烟。”柳正恭咬着牙,将手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真是条好狗。爹真偏心,真偏心!!为什么我们三个就得躲去云梦,他柳正文就能跟着爹远征,攒满了威望!还有那个柳挽溪,我们都走了,我们听话!可她,她偏要留下,凭什么她就承接了最后一块封地,凭什么她比我们还要小两岁,却能掌握那么大的权力,让我们两兄弟回来后就和透明人一样!!”
“江家应该和我合作!北方舰队已经完了!我和哥哥的南方军区才是权臣!是新贵!!”柳正恭有些恍惚,怒火让他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视野边缘也已经吼的有些模糊,“北方舰队到被压到西南的那一刻就已经完了,他们本就应该去死,本来就该死了,他们死了,江柳,就是南柳了。”
“副官!!拦下,把那个继进船坞给我炸了!我的亲兵,跳帮,把他船上的人都杀了!!杀!!”
“公子,今晚就回吗?”
“即刻就走。”司烟把配枪交到武器库,离开时正遇到返交装备的秦中锦,“没必要时刻戴甲,出个任务像腌咸菜似得把自己封缸里了,吃饭都不方便。”
“只是陆战署的值班标准,不累,这不是咱们的地盘,危险。”
“哪来那么多危险,柳正恭的人死的七七八八了,赵乾现在也是合作伙伴,除非有个疯子……”司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公子,南元主星轨道防卫指挥部消息,柳正恭带来的战舰已经拦不住强行离开了继进船坞,目标很可能是我们,轨道防御系统已经帮我们拦截了一切远程火力,我已经以您的名义下令,全员进入战斗状态,陆战署和舰上战斗人员已经在去武器库领取装备。”
“明白,我换完装备就去舰桥,郑伯,传我命令,立刻脱离继进船坞,向行星重力场边缘移动。纪远,拿装备,能拿多少拿多少!”
舰桥防爆门打开,司烟单手拎着头盔,急匆匆走进舰桥,“还有多远?”
“在我们到重力场边缘之前,一定能追上我们,现在是谁开火谁没理,他打不到我们身上,我们回头打他们,政治上不允许。”
“那同志们,如果我们要打跳帮战……”
“陆战署没意见,所有检修口、接驳口还有机库都已经布控,舰炮不开火的前提下,我们也有巨大优势,我们有信心。”陆战署总指挥走进舰桥,调出战舰布局图,“总指挥,陆战署是北方舰队的精锐,我部,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总指挥,我们都没意见。”
雷达上的标识越来越近,很快肉眼也已经能分辨出那艘战舰,可那艘战舰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接近率太大了,快!规避!!”
战舰前端最坚硬的破障锥直直插进外装甲,破碎的机械构件一股脑炸了出来,规避动作只堪堪将要害的舰桥、军械库、弹药库和化学储备库躲过,而中后端的较为空旷的交通中枢则险些被拦腰撞断,舱内的一切非固定物品都被吸进太空,除去那撞开的巨大创口,深深的解构裂痕已经蔓延了大半舰身,只剩下几处承重连接节点勉强维持着,不让舰身断成两节。
“预备队!去撞击区,搜救并且封锁区域。”陆战署总指挥顾不上其他,这么大个突破口他一定要顶住,“总指挥,我会带预备队进入撞击区,除了这两个内部气阀,其他的所有通道保持隔离封闭,绝对不能接触封锁。”
“郑伯,舰上指挥你比我有经验,这么大个口子,预备队人手一定不够用,能多几个人是几个,纪远,跟我走。”秦中锦跟着司烟急匆匆走出舰桥大门,却发现陆战署总指挥仍站在那,“这是命令!”
“老大,柳正恭那疯子,叫自己的战舰给司公子撞了。”
“撞,最好他们柳家撞出血海深仇,江家也出面,这么大祸事,协防南方军区的事,肯定轮不到他柳正恭了,那你说,除了我还有谁能名正言顺的上位呢?”
各种型号的穿梭舰、登陆舰甚至是运载机,大小不一,像一群飞虫似得,扑向巨大的破口,从钢铁的伤痕中渗透,钻进烈焰闪烁的舱腔,甚至沿着深不见底的解构裂痕不断深入。
“总指挥,我需要带一队人从右舷没撕裂的通道去到后端,保全设备和库房,你们需要多少人,我给你留下。”
“三个中队,我们一人一队,几乎整艘船的截面,就这么一个大队肯定不够用,纪远你带二中队控制右舷并建立外沿防线,不论如何要保证和一中队的连接,我带三中队尽力稳住正面。”说话间,这一百五十余人已经走出气阀舱,这一截面上唯一没开裂的右舷就在眼前,可向左舷望去,无垠的星空切进了战舰,后半截战舰的创面参差的暴露在眼前,像是一座天城倒置着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金属板、装甲板的碎片成群的在裂隙间穿梭,飘动的零件撞在一起,又被断成几节却依旧巨大的机械臂碾碎,呼啸着,就在裂隙上飞过,那些闯进的登陆舰和穿梭舰在这巨臂前也只有躲避的份,只有些许体积小的运载机敢在残骸碎片的缝隙中穿过,试图落在更深处。
“七支队,沿着断面封锁所有封锁了的通道,一旦发现封锁失败或者未封锁的即可上报!八支队和九支队跟着我,向前清扫登舰贼兵!”
“按照预案各分队、支队即刻到达自己的既定位置,全力抵抗匪兵,务必保证后端所有重要设施设备的绝对安全!”
嘭——嘭!数发钢针直直扎进乘员舱的隔板,破片和弹体窜进驾驶舱,这已经是第三架坠落的运载机,足足三支渗透来的分队已经被清除在了登舰点,可越向前,敌人越密集,抵抗亦是越强,“总指挥!总指挥!这里是七支队,我们在中央主干道的两个分队,遭到了优势兵力集中突击,我这已经调不出人手了,支援,中央主干道需要支援……”
嘈杂的弹炮轰鸣声将通讯内容几度截断,“收到!五分钟,让他们再坚持五分钟。”
“23分队,跟上我,去中央主干道支援,你们继续按计划推进。”
“总指挥!”二中队队长一把拉住司烟,却被司烟甩开。
“这是命令,你是中队长,你比我熟悉你的兵,我和23分队在中央主干道等你们。”司烟带着23分队的六个人不再以控制区域为作战任务,反倒是像只无头苍蝇般,撞进主要由敌人控制的区域,中央主干道,离这里不远,却要穿过一片已经侦查清除,已经被完全掌控的敌占区。
若非如此,他们应该也不会大张旗鼓的集中优势兵力突击中央主干道。若说远,实际上很近,只是钻进去容易,只是杀些卫兵和增员的事,可真的打进去,绕过主要增兵和控制阵地,到达中央主干道后,能不能出来,能不能活下去,便成了唯一的问题。
“情况怎么样?”
“21分队队长贺进,向您报到,我分队六人负责中央主干道,已经打退几次进攻,对方应是集结了一个中队的兵力,但是看打法都是新兵。”
“我看你们没人受伤。”
“现在没,弹药状况也还不错。”
“我刚在外围看了,你们的判断没错,他们这个阶段的目标就是中央主干道,而且还在集结兵力,我估摸着下一次,得面对一个大队。”司烟把附近的钢材、板块收拢过来,堆到掩体前,或者是四周,或许挡不住子弹,却也能起到个破坏掩体视觉轮廓的作用,“二十三的,跟我去下面整理战场,你们歇歇,有精力的帮我们警戒。”
几人将不远处许多临时被拉来做掩体的废料堆拆散,块大不好处理的也藏了触雷,些许断肢碎肉,没地方放,都远远的扔了出去,也不知道会落到哪。几人刚回到阵地上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外围便有了动静,几发混着铝屑的烟雾弹在面前爆开,肉眼和雷达都陷在这银光灿灿的白雾中。
“撤!”
铝箔反射的光线落在穿过烟雾的榴弹上,在光滑的弹体上炸开,碎成无数片,被淹没在火光中,附在那数不清的破片中,散出去。
轰——
爆开的榴弹搅的烟雾阵阵翻滚,冲击波将几人掀进第二阶梯的掩体,被震倒在一旁的几个人还来不及爬起便被一连串的爆炸压在地上。
“挂人。”司烟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子,摸出挂绳勾住最近的伤员,被掩体后跑出的人接应,拉着回到掩体后。
烟雾随着爆炸的结束渐渐散去,远处的触雷陆续炸开,在那连绵的火光中,是松散冲来的军阵,许多轻便却单薄的移动掩体被推动着,可这种心理安慰被飞来的钢针轻易撕碎,倒下的同伴刺激着所有人,扔下掩体直愣愣冲过来,可不算漫长的开阔通道上,一切能够当作掩体甚至只剩遮掩身形的物体都已被摧毁或是埋雷。
罕有经验的指挥官只能一遍遍重复冲锋的命令,妄图用人数优势压倒火力网。颤抖的手和模糊的视线在那钢针引入眼帘时骤然停滞,又在黑暗中倒下。
“投降不杀!”
在连片的喧嚣中,围来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闯进战场,蒸腾的白烟从干涸的冷却管升起,将紧急闭合的大门下的十三人遮盖,从他们的护面上拂过,烧红的枪管正颤动,可畏惧的,不是一直在包围中的十三人。
颤抖与恐惧,来自那溃乱的匪兵,是被三中队围在横尸遍地的战场中的匪兵。从残骸、碎块乱糟糟的钢铁堆中冲出的三中队,像骑兵一般呼啸着冲来,将他们围在当中。
“把枪举过头顶,跪下!”
“秦副官,有几架运载机渗透过来了。”
秦中锦握着刀,深邃带着些杀意的眼神越过参差的刺入黑暗太空的钢梁,落在飞来的几艘拖着尾焰的运载机上。
“打下来。”
“总指挥!弹药库、引擎机组那边,都撤了,嘿,这帮兔崽子,不禁打。”化学储备仓外已经没什么落脚的地方,通讯兵正搀着的火力手终于举不住那挺机枪,骤然垂下,整个人也都挂在了通讯兵身上,卷了刃的刀已经收不进鞘,陆战署总指挥身边大门上,那几个浅浅的弹孔都挂着血,地上还有些被尸体遮住的护甲碎片。
“联系二中队、三中队,他们不会撤,一定是转移了。”
“大人,大人!我是大队长,我要立功!!大人!”中队长押着那位被俘的大队长,推到了司烟面前。
“大人!您带主力来围住我,没用啊,我只是能打下就打,打不下就撤的小喽啰,我这点人,哪里够看的,您中计了,调虎离山,后段那边,还有支撑梁,那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主力?”司烟摘下头盔,将嘴里的血狠狠的啐了出去,“这只有一个中队,哪来的什么狗屁主力。”
那大队长愣了愣,猛转过头,看着围在这,将他手下人一个个卸了动力背包的战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对,不对……”
“中队长,你带两个支队,以我们现在的实控线为基础,怎么合适布置防线,就怎么打,往前往后,你说的算,但不能避战,不能给我把这个地方丢了。有问题就报给我,我先去右舷支撑梁,要是这两边都没问题,我就去后端了,要是那时候你再跟我喊,长翅膀都救不到你。”
“明白!”
几艘静默的战舰静悄悄的从虚空隧道中驶出,被压抑到极致的空间波动就像一次普遍的能量波动,“小姐,通讯雷达刚刚捕获,柳家的紧急信号。”
血,从咽喉顺着刃锋涌出来,泼在护面上,从晶体外面上滑落。短钢针打在外甲上,将将打穿,只将靠近的几人击退,砸在涌来的人群里。蜂拥而来的运载机一架架失控撞在一起或是钢梁上,绽开焰花。却仍是蝗虫一般,向右舷上涌过来。
秦中锦利用这难得的空隙,为步枪换上了新的冷却管,一刹那涌起的白烟,像是缠在枪身上嘣出怒气的白龙,滚烫的弹托砸在人群里,闪烁的枪口焰散在雾里,像是附着神性的怒火,像是工厂喧嚣的蒸汽中抡起大锤的工人的怒火,恶狠狠地砸在这些颤抖着被逼迫着冲上来的少爷兵身上。
右舷这片联通着没断开的区域,若说大,也不过只是整艘船极窄小的一条,若说小,此刻正承载着几百人,且还在不断增多的热战,而这里,几百人脚下交错的钢铁结构和二中队背后交织的梁柱正紧紧拉着维持着这艘将要解体的大船。
“一中队!一中队,匪兵改变了进攻方向,他们在集中攻击右舷连接段,成倍的人数劣势,我们已经马上到了,后端清理工作完成后,请立刻……”
“收到。同志,我们在另一侧。”司烟在疾驰的队伍中抬头,沉重轰鸣的脚步声在此刻都变的缓慢,他们的目光跨过深渊交织,璀璨变换的战火在他们的护面上闪烁,呼啸的运输机在他们之间穿梭,却只片刻,他们各自向同一个方向全力行进,也注定在同一个地方再见。
轰——
璀璨炙热的灼目的光线撞在身后那艘停泊在创口外的战舰上,白光一瞬间将所有人遮盖,却也只有一瞬间,导弹狠狠地砸在那艘战舰上,巨大碎片和爆炸一起让整个战场寂静下来,结队的战机在创口外一闪而过,那是何等精彩的烟火,是难得的丰富的色彩,是罕见的摄人心魄的光芒,在创口外那深邃的深空中绽开。
“跪下!别动!!”被秦中锦摁在地上卸去背包的队长正呆呆的看着那艘仍在不断爆炸的战舰,随着爆炸一整个脱落的外挂模块装甲,看起来好似有一个轨道船坞那么大,此刻却孤零零的带着一连串的碎片,有的还挂着巨大的机械臂,飘向太空。
这里的千百人,大多都是新兵,都是第一代继承的父辈军户身份的新兵,他们为自己的身份和阶级感到骄傲,可此刻,尊严好似在随着那艘战舰一同瓦解,一起动摇的,还有那天生高贵的信念。
“站着让人打,还手都不知道,要不是我经过,你们还要当王八让人欺负多久!船上的导弹火炮都是摆设吗!这帽子,这军徽,你们现在带着不羞耻吗!把陆战署的兄弟推出去,怎么,陆战署是一个集体,你们不是,这一整艘战舰,不是一个集体了!”
司烟在舰桥外来回踱步,许多次要冲进去,却硬生生被下一句怒训撞回来,最后,终是拿定了主意,跨过了那道门,“止墨……”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说他们没说你,满脑子都是政治影响,这个不得罪,那个不能惹,江老头想的再多,也敢打,好的不学,坏的倒是挺像。怎么不知道再多想想他们奔着谁去的,你要没在这艘船上他还撞吗。你不是不知道还要带人往最危险的地方钻,你比别人多几条命是不是,你信仰坚定,政治觉悟高,你不怕死,北方舰队缺不怕死的人吗?”柳挽溪指着正在舰桥上挨训的指战参谋班子,“你问问,他们怕死吗?”
“不怕!”
“你们希望为谁战斗,甘愿为谁流血牺牲!”
“为人民!”
“司烟司寻迹,你可以死,可以牺牲,但是别浪费了你的价值,你不是什么英雄,你和你的舰队站在一起坚守岗位!拿着热切刃和步枪去和人肉搏,不是你应该做的。解散!我带你们回家。”
周三好啊!这里是12月16号的枕稞,我还在稳定更新哦。
O_o!
我不会跑路的,虽然新章节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0点击量,需要我我去等,一日一日,等那个打破这个尘锁的人。
我不忍放弃,我不能毁灭小司烟在绝望中豁出性命训练许多年换来的希望,我不忍让柳挽溪和柳正文合纵连横许多年拼搏回的局面消散,我也不会让一个分裂的未来横亘在我的眼前。
不止是我,不论是司烟、柳挽溪、柳正文、韩纤悸、陈宁生、陈婉、江满烃、李藏沙、卫明柊、筝迁锦甚至是方千秋,每个人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西南抗联不会在绝境中放弃,我也不会在走上梦寐以求的道路的第一步收刀。
此致
敬礼!
枕稞
2024年12月16日下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骤雨零落,柳叶飘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