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低沉的高压电流声在林中响起。
风在柳林中卷起败叶,轻轻推进连廊。
陈宁生虽跪着,却还是抬着头的,他看着身周林中暗处亮起的一个又一个教廷禁卫所用长棍,轻轻闭上眼,不再挣扎。
“陈勇安,你糊涂吗?”大门滑开,筝迁锦轻轻跨过门槛,素衣飘逸,竟把这廊亭花苑衬得似同仙境,“我是林氏立国之本,如今更是稳定朝野的底线,就凭你们这半个月山崩一般的溃速,枢梁集团的枪杆子还能让那些臣子死心塌地?”
“你可知道,那些敷衍趋势本就不怎么信教的旧贵族,若不是林晚意杀伐果决早夺了他们权,且有星象集团镇压,兵败到如今的地步,后方这一系两群,哪里还有你我的立锥之地!”筝迁锦漫步向前,行进间右手自然轻抬,将连廊侧处装饰的长剑抽出。
“而今,晚意深陷困顿,你便要吓得拆我帝国基石吗?”
长剑颤动,清音冷冽。
刹那!
已经到了他的喉前。
“我不在乎这天下了。”陈宁生喉结微动,僵硬地将头抬起,眼白浑浊,一双眸子里最后的清明竟是被泪花撑着,“我也不在乎什么理想,那本就是晚意的梦,我们做了,败了,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呢?”
“教皇陛下,陛下!你和晚意都是陛下,我不是,我早放弃了理想,我也从没为了这个天下,只是晚意的理想让我有了个新的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可这个理想现在马上就会要了晚意的命,我的命,甚至是你的命!”
陈宁生的膝盖在连廊的青石板上轻轻蹭出半步,剑尖离他的咽喉只剩毫厘。
“我能把晚意救出来,可是我把她救出来,她不会逃的,她不会和我逃向云梦的,哪怕我准备了足够在云梦生活的钱资,仍是不可能的。”陈宁生的眼中挂着一丝希冀,那丝希冀慢慢延伸向在他面前的筝迁锦,“可这一切要是彻彻底底做不成了……”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那样。”陈宁生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回到了那个被他掺了些美好的过去片刻,“人是不会轻易死的,人心也是,晚意想做皇帝,想要权力,甚至想将天下女子送回仕途,请出闺阁,那在云梦也是做得的……”
“所以,只有这样,方千秋只要愿意介入,我们就只剩换个身份的事情。”
剑,仍指在他的要害。
柳叶慢慢飘落,在地上变成薄薄一层。
“他们呢,你的父母。”筝迁锦的声音轻轻落下,薄烟一般。
“死了,死在了我死的那一天。”陈宁生听到他们,反倒是放松了,“我的第一段人生,第一条生命,已经给他们陪葬了。我不欠他们的了,反倒是他们,欠姐姐的。”
“姐姐?”筝迁锦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被枢梁教廷抱走了,那么多年,她悄悄回来过不止一次,我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看到过,只可惜,枢梁教廷也已经没了,整个枢梁星系接连经历两次血战,不知道多少人都已经改称为残梁,她一个女子,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可能能活。”
陈宁生的眼神从未有过波动,好似这一切他早已想过千百遍。
“教皇陛下,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对我们来说,都还来得及。”
“去救你的陛下吧。”筝迁锦收剑,转身向殿中走去。
“教皇陛下!您是答应了吗!教皇陛下!!”
风又起,层层叠叠的柳叶闯进他们之间,陈宁生一度睁不开眼,待再回神,就连禁卫也都已经在林中隐去行踪。
“救人,我要去救人。”
“不要恋战!集中火力,快速突破!”戚伽顶着孟方的火力封锁,不顾一切的指挥着舰队直直冲过。
孟方捏着拳头,雷达上的目标群正以极快的接近率靠近,挡在正前的几艘战舰若不避让,一定会被敌人的先锋撞上。
“命令!中段正面拦截编队,即刻规避!接崔锦部!”
灵计在搜索雷达上已经看出战场异动,那股舰队的动作太急,打的太不要命,相同量级的火力封锁一定是拦不住的。
“快!布置火力封锁,把他们拦在我们面前,合围!”
冲出孟方的封锁之后,戚伽松了口气,可搜索雷达很快就发现了前方由灵计和锦时天虹指挥的编队,前狼后虎,她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但随着接近,雷达信号越发清晰,只不过几艘战舰,虽然都是火力极强的大型战舰,可这样的数量意味着他们不会有太灵活的战术空间。
“接花凌涧。”
“将军,您找我。”投影中女子的身形被高大的战甲遮掩,人的视线却自然将这忽略,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她那煞气凌人的倾城容貌之中。
“花将军,你我昔日处境犹在眼前,总理将我带出之时,你已在军中立足,浩荡君恩你我同僚最是清楚。”花凌涧听着戚伽话里的意思,心里那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此路虽短,却也是斩棘而来,自此已是绝路,我是主将,可用性命为你引路搭桥。”
戚伽拔出匕首卸下手套,将刃凑到手心近前,“你我歃血为誓,我戚伽,引亲信精锐,共战舰四艘,冲击敌阵,你花凌涧领援军大部,杀入渡枢,救出总理,不计代价,抛却生死,不负君恩。”
花凌涧将刀尖刺进手心,血从复合纤维的破损处慢慢流下,“花凌涧誓不辱命!”
“分兵!”
“报告!敌旗舰携小部精锐向我冲击,另,大部向侧方边阵回转,意图绕过封锁!”
灵计已经能透过光学锁定看到戚伽的旗舰,他第一次对站在战场另一侧的将领感到深深的好奇,就算是拿捏着他的短处,可这是板上钉钉的死地,这样的人,竟能出现在他的对侧。
“迎战!”
“可是,敌人主力!”通讯那头,锦时天虹不解,敌人冲击的意图如此明显,灵计不可能看不出。
“如果敌人不惜代价前来攻阵,我们自然是能撑到孟将军合围,可要是我们调转方向,再行拦截,那就是遭遇战,而不是有预谋的阻击战,就算能留下一些,也决计拦不住所有,战果甚至不如就此留下这支舰队真正的心脏,这是阳谋,我们只能捏着鼻子选。”
戚伽看着岿然不动的阻击舰队,她明白自己今天是一定走不脱了,对方不是酒囊饭袋,这是吃定她了。手套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痛让她的大脑变得十分清醒。
“诸位同僚,我们都是蒙受君恩才得今日的卑鄙姐妹,还望诸位,玉龙染血,以偿前恩!”
气阀舱外飞速掠过的战舰留下短暂滞留的拖尾,光亮透过小小的视窗,落在李藏沙眼中。
“北方预备来了,杀将过去了。”在卫明柊的怀中,李藏沙有些虚弱,却比在别的地方都觉得安全。
“嗯,杀过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卫明柊闭着眼,感受着怀里契合温暖的接触。
“你不去收拢舰队,在这守着我一个出来散步的病人做什么?”李藏沙的声音不大,倒像是厌弃他了。
“快反舰队伤亡太大,还有战斗力的重新编队,将我们护航到战场后方补给点,到了那,我们就彻底退出战斗了,阻击战线由北方综合接手,向东的打击作战也是,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了。”卫明柊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安慰一个在打架后正被肾上腺素支配着颤抖的孩子。
“我们是没用了吗?”李藏沙的声音里是真的藏着恐惧了,比在阵前直面炮火时,更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会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很快。”
徐子陵仔细地盯着雷达,一刻都不敢松懈,他们正在慢慢远离主战场,西边对肃清舰队及第一常规舰队的围剿还未结束,东边的进攻便又吹响了。
他仍是兴奋的,可他也敏锐的察觉到,和他这支刚投入战场的舰队不同,李藏沙的原部有许多已经疲惫到麻木,只是一种不可形容的意志支撑着他们保持着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可这种状态就像是绷紧的皮筋,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徐子陵有些猜测,如此急切的决战,会不会和这种危险的作战状态有关,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了。
“报告,敌第一常规舰队除失踪的旗舰舰队之外,大部歼灭,小部投降,林晚意率肃清舰队残部刚刚杀出我前锋舰队包围,侧翼周惑将军正率队追击。”
卫横陌的后军舰队还在逢春休整,到此刻西部主战场只剩下司烟的旗舰舰队未动。
“持续监控战场动态,旗舰编队所有,航向60,巡航速度。”只是把林晚意困死在这的话,目前在作战中的几个舰队已经是天罗地网一般,司烟的目光最终落在连舍四方向的跃迁到达点,虽然他放了灵计在那,又在进入战场之前,将孟方这个定海神针调了上来,可他还是要防备意外。
林晚意手下已经没多少人,几千万人,意味着在决战规模的太空战役中她只剩下十几艘大型战舰,距离穷途末路不过是毫厘之差。
派去阻拦司烟的第二支舰队,本就是在徐子陵的打击下刚刚撤回来的,结果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被打散了编制,第三支舰队被柳挽溪分成几段吃下,突破阻击线进入连同东西战场的预谋完全断绝,这战场对她而言仿佛已经变成一座牢笼。
从陈仓之战后,她竟没有一次能再组织起优势兵力,北方预备和卫戍集团没有休息过,她的枢梁集团同样没有休息过,枢梁集团损失惨重,可她相信北方预备和卫戍集团也一定不好受,但最后,失衡的天秤还是一点点将她送进了地狱。
方千秋一直将枢梁集团作为针对西南抗联的底牌,可林晚意在这连续的征战中才明白,方千秋从来不需要她手中的兵权能真的和西南抗联抗衡,他只需要在眼线密布的权力结构中,藏着这把威慑的剑。
哪怕这是一把剑胚。
“方千秋,四十年,灭不掉一族重臣,拆不散抵喉重兵,怯懦之辈,宁愿天下破碎,封疆大吏拥兵自重,也不敢使快刀下猛药,年年自痹,岁岁权衡。”林晚意已经不求走脱,甚至性命都已经是标定要失去的筹码。
寒光凛凛,放出她目中厉色,又滑下,落于脖颈。
“今朝我死,”被情绪影响的身体开始颤抖,连同声带也在一起颤动,“逼死我者,将在黄昏落幕残阳浸血之时,斩下方千秋的贼首,血染九月盛雪。”
“总理!陛下!!连舍四,连舍四有人来了!是我们的人!是花将军花凌涧!”
铛!仓啷啷——
长刀脱手,落于阵前。
那冲破她重重防御的杀星在她自裁之前,竟已到了她身前。
戚伽挣开灵计固住她的手,借着他胜券在握停下动作的片刻,拔出匕首刺向他的要害。
灵计先是一惊,忙后退几步将将躲过,可却来不及反击,就已经被连绵的攻势压得喘不过气。
嘭——!
钢针擦着他的面甲,在他眼前飞过。
余光中,他看到在那钢针直指的方向,戚伽本能地想用匕首去挡,可弹头像是扎进豆腐里一般,将她的刀尖崩碎。
与此同时,灵计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就本能拍出去的手,已经打在弹速数千米每秒的长钢针尾翼上。
铛——
钢针坠地,戚伽被吓在了原地,甚至,她的大脑都已经认同自己死透了,此刻只是在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死。
“别动!”灵计趁此时机冲上去,锁住她的一条胳膊,一腿扫在她的小腿,瞬间将她重重砸在地上擒住,“谁他妈开的枪!没听见命令吗!抓俘虏!!”
灵计第一次动了脾气,心里翻滚着的怒意却没到他擒住戚伽的手上。
“怎么,少一个可以被任意折辱的玩物,就这么让你急切?”戚伽已经回过神来,可惜已经用不上力气,只能嘴上继续保持着锋锐的煞气。
“少废话,你们总指挥在哪,这艘旗舰都在我们的控制下了,你早些说,还能有个功劳。”灵计没好气地质问,他亲自登船打这场跳帮战,为的就是抓到那个算计了他短板的指挥官,可几乎将整艘舰都打下来了,他还是没能找到。
“功劳?”戚伽放松下来,没死成也没什么,哪怕以后定是不如牲畜,那也只当她在今日真切死了,“有什么用,军奴和家奴的区别吗?”
“少跟我耍威风,你敢这么说,那就是知道了。”灵计将她提起来,跟着他的小队已经集合过来清理战场,不论如何也不怕她逃掉了,“我们不兴这一套。”
解释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可灵计眼珠一转,觉得用那一套诈她一诈也没什么。
“我们玩的更变态,旧帝国那些都已经不刺激了,让我想想,你一直用着扩音系统的掩声器,不会是打仗的时候伤了声带,声音破锣似得了吧。”灵计将她推到掩体上,让她有个地方靠着,自己则在两步外站着,“我们这好些人啊,就喜欢这种嗓音的惨叫,比营妓所还热闹呢,哪天要是没得听没得看,觉都睡不好呢。”
戚伽咬了咬牙,一双凤锐大眼中恨不得飞出雨一般的刀子,活剐了这个混账。
“你找我们总指挥做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他死在哪不算是死,还能逃出去不成?”
灵计猛地迈出一步,顿时让戚伽紧张起来。
“从发现我到分兵就几分钟的时间,换做是彭家人或者是王林宋卫任意一家的嫡系将领,我就不信有哪个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好不容易在对垒的战场上遇到一次正常人,我哪能让他去死!更不要说我兵力虽少,火力配置却是没问题的,硬让你们冲破了缓冲带,不得不接舷跳帮打这复古的仗,这种人我怎么会让他死了!”
一字一句像是连珠炮似得从灵计嘴里骂出来,倒是把戚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目光短浅,鼠目寸光,在这么一个人手下,竟也没学到些什么。”灵计有些从心底瞧不起这个俘虏了,就连亲自诈她一诈的兴趣都一下子少了许多,“算了,伸手,我给你拷上,动力阀拉到百分之五以下,一会会有人给你装限位器。”
“嗯?不盘问我了?”戚伽伸出手,等着被拷走。
“盘问你能有什么用,浪费时间,会有专门的人负责你的审讯工作。”
“那要是我真的知道总指挥藏在哪呢?”戚伽来了兴趣,说不准,她还能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重刑之下岂有不言,放心,两个小时之内,刑讯官一定会让你知无不言。”灵计紧了紧她的手铐,故意贴在她的盔边邪笑着。
“两个小时那也太久了,况且何须审讯,我现在就能带你去,你既然不是要杀他,还有器重的意思,我何不顺水推舟,帮大将军一把,对我的前途也大有裨益啊!”戚伽故作慌张,趁着灵计靠近贴了上去,像是要赖住他似得。
“刚才还器宇轩昂,一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坚实样子,怎么,这么能装?”
灵计的话惹得戚伽一股无名火起,可她只能暗咬银牙,顺着他的话头装下去,“胜败乃兵家常事,总要能屈能伸,才是真的大丈夫。”
“说下去吧,我愿意听。”灵计学着磬再说的书里坏人的样子,端腔拿调。
“将军,这船上能搜的地方你们一定都已经搜遍了,零星抵抗也坚持不了多久,我能断言,把后面所有能发现的抵抗都消灭俘虏了,你们也找不出大将军来。”戚伽的语气笃定的像是已经看到那时候乱转的灵计,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那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大将军呢?”灵计扯着嘴角,学着极坏极坏的语气,却把自己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搜过的地方不外乎那几个,化学舱、反应舱还有反物质舱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消化舱、工程隔断层或者是为了结构重量平衡设计的封闭空舱。”戚伽说的煞有其事,胸有成竹,“将军不如即刻就从这三处下手。”
“工程隔断层和封闭空舱都好说,只是,这消化舱,你的意思是,你的大将军会为了活命,不惜钻进腌臜物里,当个鸵鸟不如的东西。”灵计悄悄打量着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那是自然,谁不想活命的,更不要说是我们这种乌合之众,哪里能和您这种正义之军严明之师相提并论。”戚伽见他真的开始考量,忙加大攻势,她是真的想看看这个自诩聪明的将军站在消化舱外,只是想一想就已经让人开怀。
“也不无道理。”灵计转过身去,好似即刻就要去安排布置。
只是,那乍现的寒芒却并非如此,倒像是一条毒蛇暴起,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早已抵近面门。
“魑魅魍魉,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短刃正卡在面甲最外层的晶面与合金头盔的缝隙上,刀背轻挑,正正好压在压力阀上,液压失力,想要掀开这面甲只剩轻轻一挑。
戚伽想躲,可一切发生的太快,要不是灵计拔的短刀挂在腰后,恐怕直到此刻她还都来不及意识到了什么,那正被她耍弄的人,怎么如此突然的就变了副模样。
“你做什么!”戚伽还未完全回过神,已经厉声开口质问出声。
“你是女的?!”灵计收刀立定,只听那人的本音竟似清泉,只是太过冷冽,像是冰川融水,让人接近不得。
“不错。”戚伽也不曾隐瞒过,甚至还觉得灵计有些蠢,竟会因为这等事惊讶。
“我倒是没想到,林晚意竟真做了些在这片天地下的奇事,大将军姓氏名谁啊?”灵计眼中的亮光更盛,好似发现了什么宝物。
“就算是殷都的老古董都很少这么问人姓名了。”戚伽白了他一眼,撇着嘴挖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戚伽戚大将军,第一警戒舰队司令官,新军军衔你不懂。旧殷军平初年,新军募兵,我是唯二的督尉少将军衔。”
隔着灵计的面甲,戚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去看他的手,试图分辨他的情绪。
“怎么,抓到姑奶奶这么一条大鱼,脑子转不动了?还是在想怎么玩弄淫辱,竟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崔锦,只是没什么人这么称呼我,和方千秋明里暗里斗了那么久,隐姓埋名不算什么,只是初次见面,我希望未来的朋友能记得我,而不只是一个斗争中的重要角色。”灵计扶起面甲,露出和善清秀带着些女相的面孔。
“殷伪的军衔膨胀,军阀自封的更是数不胜举,男子一朝得幸便是将军,可女子能得将衔的,柳首长算一个,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虽说有林晚意曲线救国,从军督办的位子上帮扶,我却也勉强能猜想些其中艰苦。”
“适才,你我之间少有实话,可我的想法始终如一,我要找到你,确保你活着,我们不会是永远的敌人,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并肩作战。”灵计的眼神做不了假,他好似看向了未来,真诚又热切。
“如果你抓到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如就此打住,我既然没能死成,便是自食其果,死不足惜。”戚伽抬起手腕,亮出手铐,“惯例都是卸了动力包,你们搞这么个新奇玩意,怎么,抓到个仇人,方便他伺机逃跑,好让你们杀吗?”
“战后俘虏不是财产,投诚俘虏更不是下等人,这手铐也不是摆设,我们更没有强迫人的传统,战事连续紧迫,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聊。”灵计笑了笑,既然已经抓到了人,那便不急这一时,“戚小姐可以试一试,如果这手铐在你手里成了摆设,我亲自送你回去。”
嘭——
防误触遮罩在铁拳下碎开。
花凌涧手下的舰队甚至还凑不齐一个小型舰队的规模,跃迁后重整舰队便没用多少时间。
可也是因为只有这些人,想要救出林晚意,就只能不计消耗把所有火力权限下放到每一个基础火力单元,以透支后勤单位为代价,获得最大限度的爆发。
“听我命令!没有战场信息共享,我们就只能靠自己的雷达,此段战场中心,找到了我方最高级别旗舰,东方阻击线和西部底线有大量敌人纠结,在难方有敌人大部正在追击。现,做以下部署!”花凌涧敏锐地捕捉着能发现的任何战场动向,哪怕眼下的局势有些让人绝望。
“我部,分别以两艘战略巡洋舰为核心,分为两组行动编队,第一编队向南,阻击追兵,第二编队向东,寻找第一工程舰队突出部,建立突破通道,命令现在下达,即刻行动!”
正向这个方向缓慢移动的司烟有些诧异,在跃迁点刚刚出现的那支舰队,竟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便分为两队开始行动。
“旗舰关闭轮廓识别灯,雷达阵列静默,保留友军雷达视野单通道,我们在巡航速度,他们的破雷达看不出突然少了我们这一艘船,其他单位注意,继续保持巡航速度,向连舍四跃迁点方向靠拢,断其后路。”
“另外,把秦指挥调回舰桥,要不是今天,我恐怕到现在都还以为她在逢春的医院,一定是赵乾声在渡门一的时候给她签的字,不然我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告诉她,我不是要扣下她,旗舰舰队最高指挥权暂由她代理,旗舰去向保密。”
司烟预感这支刚刚闯入战场的舰队,会是一个关键的变数。
“旗舰注意,保持巡航速度,转向航向,东偏北二十度。”
“是!调整航向,东偏北二十度,车钟令,巡航速度保持,舵令,右舵,右象限引擎组用车,右车停车,前左侧推进引擎用车,进二,三分之二动力辅助转向。”
“把定!”在距离舰桥几十公里的战舰中后段,车机组的战士正将战舰驶向既定方向。
“车钟令,前左侧推进引擎停车,右象限引擎组进三,恢复巡航速度。”
“前左侧推进引擎停车!右象限引擎组进三!”
“把定!航向东偏北二十度,平面方位角八十五到!”
“呼——”舰桥的灯光变暗,司烟的眸子都像是在发亮。
这一艘战舰已经变成深空中的隐匿者,向着最需要的时空靠近。
“花凌涧。”林晚意低头调出战场作战序列表,发现真的是第一警戒舰队的序列识别代码,“怎么是花凌涧,戚伽呢?”
“不知道,花将军没能联系上我们,干扰太严重了,掉队的几艘受创战舰也已经开始通讯阻塞。”
“管不了那么多了,命令,动力受创的战舰自行编队,阻击沈自流追兵,其余各舰,即刻向花凌涧部靠拢,高频不间断将花凌涧部发报,让她们沿途搜寻第三支舰队残部,至于常规舰队旗舰舰队,列为全体阵亡。”
林晚意绝不相信被派出去打破阻击线的第三支舰队在短短的时间里,会被全部歼灭,只要是斩首打溃,那在阻击线和东部中心战场之间,几千亿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一定还藏着溃兵。
“我部注意,各舰停车,放出各级作战平台,空战署倾力出动,火控雷达准备,肃清舰队余部越过我防线后,即刻反击!”
花凌涧攥着拳,雷达上越来越近了,远远的,能看到些光点了。
那些高大的战舰又一次清晰的出现在第一警戒舰队所有战士的视野中。
可当他们狼狈穿过时。
那些外甲上深长的裂痕,断开却仍卡在结构上的巨大机械臂,像是被克苏鲁污染的庞然造物,深深地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准备!”
就在花凌涧鼓足勇气,就要悍然下令之时。
舰桥的巨幅舷窗外,刚刚在太空中集结,飞向进攻位置的航空编队之间,炸开连绵璀璨的亮光。
空战署在舰指挥中心的中央雷达响个不停,可他们在雷达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信号一个又一个消失。
紧接着,是那些由战略巡洋舰部署在边缘的导弹发射平台、辅助干扰发生器、外沿近防平台等等。
很快,只是惊愕迟疑的一瞬间,她一切的外沿军事手段统统失效,只剩下舰载近防防区内的核心单位。
“卫戍集团第四航空大队报告,打击任务完成,开始回转,完毕。”
“第五航空大队收到,我部已经进入初始攻击位置,正在等待预警机、舰载数据中心标定攻击目标,完毕。”
对于花凌涧而言极为惨痛的损失,在沈自流的眼中不过是战后多签署的一份开火命令备份文件。
浮在整个第一警戒舰队之前的细密残骸带,不过是这场战役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博弈的开始。
“对舰打击授权,全弹出舱。”
“第五航空大队收到,开始执行对舰打击任务,完毕。”
雷达上,战机的细小雷达标志呈编队状出现,萦绕在第一警戒舰队的行进前端,这是林晚意曾经写在防御战术教材中的。而今她的学生、下属,用自己训练的航空兵,执行着标准的战术。
可是,当那些信号短暂的,不过几秒钟的偏差便全部消失的时候,林晚意没有意外,也已经麻木的不再悲伤。
那种体系上的代差,让她所学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泡沫。
在没有预警体系和超长程数据链体系支持的情况下,她的航空兵就是瞎子,更是靶子。
舰载雷达的落后,并没有为舰战宣判死刑,却让她一切的外沿军事手段都不再可能实现。
这种绝望,在先前的战役中还有所保留,可如今,显然是不愿给她什么反应的时间。
“星象集团的先进装备。”林晚意有些沉默,比起已经覆灭的彭氏北方集团,她相信,如果是她去打彭诚舒,也能有类似的效果,“真是好笑。”
“准备登舰!”舱内指导员推开隔断的气阀,又合上,运兵舱和驾驶端再次隔离,指导员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势,“一分钟!”
飞行员操作着穿梭舰,在已经瘫痪大半的近防炮系统内躲过截射和乱飘的残骸,靠近被贯通弹头打碎的外甲破洞。
“小子,现在高兴是好事,一会到了地方,害怕就往地上一趴,同志们救你。”队长远远地对着坐在最里面的医务兵嘱咐。
“放心吧队长,这一个小队里就我一个新兵,我心里有数。”医务兵拍着胸脯保证,心里想的全是这一次登舰而不是直接用导弹拆掉,又会多活多少人。
“抵近!开始泄压!”
指导员拉下泄压闸,运兵舱内的空气向舰外排出,逐步变成真空。
近地提示灯亮起,舱内的战士们只等着安全阀打开。
“登舰!!”指导员身边的舱门状态灯突然变绿,他大声呼喊,可没人听得到,但是手势却被所有人都读懂了。
身上一松,限位安全阀打开。
中队长坐在最外侧,第一个冲了下去。
“通讯检查!登陆区布控,快快快!”
盔甲破碎,目镜里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花凌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舰队竟然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现在是第十五分钟,她已经亲自在第一段反跳帮封阻线坚守了五分钟,其余阵地告破的消息不断传来,可她相信,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她们之中应该很少会有人活着退到第二道防线。
她自己都几次觉得死亡是那么接近。
长发披散,血粘在发间,那一根又一根精心养护的发丝,现下正固成一块一块,贴在皮肤和外甲上。
“或许戚伽早将这些绝望都体验过一遍了。”花凌涧绝望地想起那个被堵在连舍四的同袍,“戚伽,我对不起你。”
花凌涧身边最后一个女兵倒下,阵地破碎,已经变成一地参差的金属残骸,她像是站在血池中,她的下属们,并没有她身上来自星象集团的第二代步兵装备系统。
没有全封闭的内衬纤维和血液外循环系统,她们大多都是快速失血而死,幸运的现在或许只是休克。
短刀雪亮,还从未拔出过的刀身一尘不染,不想她,满是血污。
可是,她看着那把刀,又看向那些休克昏迷,还未死透的姐妹,她要在死前,防止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承受非人的凌辱。她举起枪,关掉敌我识别,瞄准了在交火时拖到了阵地两侧的昏迷中的重伤员。
“下辈子,咱们得活在一个没有豺狼虎豹贪嗔淫恶的地方,变成一个用不着寻死以保清白的种族。”
“不要抵抗!”抛壳窗下溢出的火光,将她的视野灼白。
“我们不是为了消灭你们而来!!”枪声在她的意识中变的缓慢,复进簧将弹链上的下一发弹药推进膛内的过程都被放慢。
“我们不是旧帝**队,也不是旧帝**人,我们优待俘虏!!!”那呼喊声好像冲的近了些,可她不信,人说出的话是最不能信的了。
“没有奴隶制,没有奴隶制!!”泄出的冷却雾,在她的眼睫毛上凝上一层薄薄的霜,左手反握的短刀上流下一串殷红的鲜血。
“不要抵抗!”在掩体的另一侧,翻过来的人拎着个箱子,红十字在这片血潭之上都显得有些苍白,“不要……”
短刀砸在血池之中,溅起小小几朵血花。
止血凝胶在喉前喷了一层又一层,血袋的输送端在花凌涧的装备上找不到兼容的对接口,医务兵强压着自己的颤抖,用那双永远不能颤抖的手,想尽一切办法要救回这里唯一一个还完整的人。
“不要,不要……”医务兵卸下她的腕甲,努力找到她的经脉,将强留针推了进去,把简易呼吸机连在自己的制氧机上,用器械顶开她的嘴插下呼吸管。
“队长,都死了。”战士们搜寻了整个阵地,除了尸体和她们背后无一例外故障的供弹机,没发现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都死了。”
阻击线,柳挽溪正看着雷达上逐渐靠近的林晚意残部,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她的希望掐灭最保险。
“报告,渡仓方向有新的跃迁波动,应该是敌人又增兵了。”
25年5月8日午夜,00:53
这一章刚写完,我也算是劳动标兵了,论文 小说连轴转哈哈哈。
没关系,年轻能熬,只要能熬出头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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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惊涛错闻林中声,风摧雨浸旧浮萍。朽尘剥落见玉莹,铁骑轻踏难全留,独余泪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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