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土新妇是个腼腆性子,三朝回门之后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别说靠山村存人就是春芽也只是认亲那一天见过一回。青土新妇身量略有些矮,只到青土下巴,面色蜡黄,眼神怯怯的,叫人的声音低得听不清。谁叫她她都会先受惊了一样瑟缩一下然后才低低应一声。
“青土新妇怎么?”春苗不知道怎么得总是特别关注这个侄媳妇。
“你小时候见人也不说话。”春芽倒不觉得有什么,新媳妇腼腆,大春两个儿媳妇,青山媳妇哪怕是县城来的,嫁过来不久就开起了豆腐坊,一年也来不了春芽家里几次,春芽叫人来吃饭,不点她的名她是不会过来的,过来了也总是站在一边。有时候春芽觉得自己和宋大伯娘都是恶婆婆,吓得新妇不敢说话。春芽不知道,乡下好多婆婆娶了媳妇回来要先立威,不是打就是骂的。
春苗小时候也不说话,谁说话她就躲在春芽身后悄悄地看人。乡下人重长妇,长媳大多会挑了长女来做。无他,长女从小会帮着爹娘干活,会带弟弟妹妹,会操持家务,能干一点还能给弟妹断官司。青土新妇在家是幼女,地里活计灶上活计都不差,只是不大敢说话。娘家里反复教导她,婆婆打要受着,婆婆骂要忍着,男人狠一点也要受着,人还没嫁过来,胆子先吓破了。
二春媳妇家里有了新妇总算松了口气,可以在春芽家里从早待到晚,春芽也觉得松快了许多。
“青山新妇只是在家里,二嫂就少了许多事。”春芽感慨地说道。
“你别急,等柱子新妇娶回来,你也松快。”二春媳妇和春芽坐在厨房里闲聊。
“二嫂,你不回家?”春苗走进来,难得看到春芽和二春媳妇同时手停脚停闲坐着说话。
“我要在你家吃夜饭,二春和青田都是。”二春媳妇冲春苗眨眨眼,“家里教给青土新妇,我让他们小俩口多处处。”
“青田,新嫂子家来开心吧?”春苗听了笑着问。
“开心,等你有了嫂子你也开心。”青田好大一个小伙子了,知道春苗打趣他。
“柱子还没相定人家?”二春媳妇知道最近金媒婆常来。
“总要见过人才能定下来。”春芽摇摇头。
“你没想过先去见见?”二春媳妇好奇地问道。现在男女定亲双方是要见面,大多是双方家长有意,先见过了,然后才轮到孩子见面。
“我不见,又不跟我过日子。”春芽有点气恼,柱子看起来没注意,实际上倔强着呢。春芽从小只能哄着他,如今这么大,更难哄了。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春苗四副绣屏绣好了,白胖的钱东家接了消息赶着车来了。
四张如画一样的绣品终于展示在眼前,春芽经常看还好,钱东家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着赞叹着:“好啊,锈得真好,宋姑娘,您是这个!”钱东家不时竖起大拇指。
宋大伯和宋大伯娘眼都不眨地盯着,宋大伯连说话都悄悄捂着嘴巴:“我怎么瞧着眼熟呢?这是春芽的家?可是春芽家里没有红梅啊?这菊花我去年倒是见过,怎么那么像呢!”
“你少说两句。”宋大伯娘拉了拉宋大伯:“要看就安静看着,待会卖了看不着了。”
“哎,哎,我知道,你别拉着我,我再瞧瞧。”宋大伯别着手,仔细地看了又看,忍不住想伸手摸的时候就伸手掐宋大伯娘,气得宋大伯娘反手掐了他好几下。
钱掌柜排开十五个金元,扣除了一开始下定的五个金元:“咱们这个生意就算成了。”说着拿出两张契书,春苗签了字收起一张,胖掌柜就把绣品装到盒子里急匆匆走了。
宋大伯再次心跳加剧,他盯着宋大伯娘说道:“你,你今晚陪她们住着,不对,春苗你先跟我去把契税交了。”宋大伯急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们都不许往外说,谁也不能说。”
柱子回来听说钱掌柜把绣品拿走了连忙问:“钱掌柜把账结清了吗?”
宋阿爷帮他拉住骡子,从车上搬下盆盆框框:“结清了,你大伯和伯娘都在春芽家呢。”
柱子放好家伙事,卸下骡车说道:“阿爷,你系一下骡子,我去大姐家里看看。”
宋阿爷点点头说:“去吧,去吧,阿爷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金元,你也去瞧瞧。”
柱子过来的时候春芽已经将金元收好。柱子一进门就说:“大姐,金元呢,我瞧瞧!”
春苗将荷包拿出来递给他。柱子垫着荷包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好一会才打开荷包,将金元倒在手心里,一个一个数了起来,好半天才抬起头问道:“怎么只有九个?”
宋大伯乐呵呵地说道,“我刚才已经去把税缴了。”——六个金元的税金呐,村长写契书的手都抖了。宋大伯从来没有在村长眼里看到过这样崇敬的神色,春苗一个人缴的税比靠山村整个村子还多。青山媳妇一个豆腐坊一年也才三个银元税金呢,四春少一些,才两个银元。春苗一个人就是六个金元呐。村长还说了,春芽做些吃食,不收税。
柱子将金元塞回荷包,紧紧捏着过了好一会才递给春苗道:“好好收着。”
“我知道。”春苗将荷包系好,“大姐说给你娶媳妇呢。”
宋大伯在一边道:“还是要买些地,多买地。”
林子说:“大姐说先把嫂子娶回来。”
宋大伯笑着说:“柱子又不会娶一个金子打的新妇回来,哪里用得了这许多。我已经跟村长说了,要是有田产卖,先紧着你们买。”
林子看看宋大伯又转过头看看春芽:“大姐,我们真要买地吗?”
“买,水田也买,旱地也买。”春芽点点头说道。
春苗交了绣品,春芽嘱托她暂时不许接活,好好歇几天。钱掌柜来了又走,春苗绣品卖出大价钱的风声又传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没人知道春苗卖了多少。
“你们村宋家那个绣娘是不是真能赚金元的?”靠山村口大树下最近都在说春苗。
“是呢,是呢。去年一个扇子人家出价两个金元。”说话的是林婆子,她竖起两个手指头。
“多少,两个金元?那是金扇子不成?”说话的是一个老成些的婆子,临江村的,平日很少过来。
“你不知道,这次宋娘子一口气卖了四副,四副绣品。”前山村李婆子消息最灵通。
“我的个乖乖,那是多少铜子啊!都要背不动了吧。”临江村在前山村与靠山村交界的东面,一半临江村人从靠山村前山村这条公用的路走,还有一半从临江村东头走。临江村更靠近江边,水更多一些,不像靠山村靠着山。临江村打渔人更多,平常走过的村子更多,听到的消息更多,春苗在临江村比在前山村甚至靠山村更出名。
“人家不收铜子的,宋娘子从袖子里一掏啊就是一个金元,再一掏,还是金元,银元什么样子,宋娘子没见过。”李婆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掏钱的动作出来,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金娘子不知道哪家能娶了去?”旁边坐着也是前山村的。
“你家儿子都娶亲了,孙子还小,宋娘子嫁谁也不会嫁到你家去。”林婆子突然说道。
“你家是不是有个女孩儿还没说人家?宋娘子哥哥正说亲呢。”李婆子突然说道。
“对啊,柱子要说亲呢,媒婆来过几回了。”说曹操曹操到。金媒婆远远走来,和村口的人闲话一阵往村子里去了。
“瞧,又是去给柱子说亲的。你家有姑娘,找媒婆去啊。”李婆子用胳膊捅捅她道,“这可是靠山村的官媒,柱子说亲绕不过她去。”
“可是,人家能看上我家丫头么?”前山村婆子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再说了宋娘子是金娘子,这宋家小哥儿又是干什么的?”
“你管他是干什么的?哪个家里女孩儿抓钱的?凭她赚下金山银海来,还不是,嘿嘿,便宜了她兄弟。”李婆子看着媒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叹息道:“哎,我就是没个年纪合适的女儿。”
“李婆子,你倒是想要个女儿也得生得出来啊?”旁边的人取笑她。
“生女儿有什么难的,屁股一撅腿一抬的事,谁知道呢,早知道当年我那个女孩儿也留下来了。”李婆子白了说话人一眼。
“李婆子你还有个女儿啊?”大家立刻围着李婆子打听起来,不一会金媒婆从村子里走出来,前山村的婆子看着她撵了上去。
“金媒婆,金媒婆,我跟你打听个事。”两个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春芽等人吃过晌午饭,全家聚在柱子家,媒婆刚刚来过,说了几个人家,柱子只听不说话,问急了就往外跑。春芽没法,只能先送了媒婆走。
宋阿爷叫住柱子:“柱子,你站住,好好说话,跑什么啊?”
“柱子,你怎么想的?”春芽揉了揉眉心,今天起得早,到现在头还是晕乎乎的,她要赶紧说完了去躺一会:“金媒婆说的几家都不错,特别是靠山镇的柳家。家里有个布庄,姑娘自己针线活也好。”
“姐,做针线的都要养手,春苗干不了活,我想找个能跟我下地的。”柱子站在一边好半天才说。
宋阿爷拿了凳子给他坐下:“你坐下好好说,金媒婆说的几个哪个不能下地干活?”
金媒婆这次来一共说了三个姑娘,两个是青山县城的,还有一个前山村的,县城家两个一个是次女,一个是幼女,家都住在城西,其中一家认识柱子,还从柱子手里拿凉粉卖;另一个也是三家巷的;前山村的姑娘是家中长女,年纪只比柱子小一岁,家里老人过世守孝才耽搁了,金媒婆说人才是再好不过的,长女,会持家,爱护弟妹,对别人家来说年纪是大了一点,配柱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