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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疾疴难痊(上)

东方未晞,锦烜已自睡梦中醒来。床头燃着一盏灯,灯罩内的蜡烛快燃到尽头,烛泪流在托盘上,在微弱的火焰边缘凝成怪异的形状。

她揭开灯罩,换了一根新蜡烛,抬眸看天。

半掩的窗户外,天空无星无月,漆黑一片,清凉的风悠悠绕着窗棱,带着湿润的霜露之气。

床头一面铜镜映出锦烜被汗水浸透的一张脸,舒眉挺鼻,眼似柳叶,五官轮廓是美的,然而左边额角上有一道长而显眼的疤痕,沿着鬓角一直延伸到瘦削的下颌角处,或许是这道疤痕的缘故,整张脸显得沉郁而寡抑,浓睫下的一双眼眸幽邃冷静,晦如深海。

她拿过手帕将脸细细揩过,又取出木梳,将长发全数梳往头顶,绾成发髻插上木簪。头发被她抿得一丝不乱,全然没有要遮挡那条疤痕的意思。

梳洗过后,她从一个瓷盒中挖出一块白润的脂膏,在手上抹开,仔细揉过每一根指尖,继而审视已被修得极短的指甲,确定指甲边缘光滑平整,方才放下双手。

屋子角落有一具扎针用的铜铸人体模型,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经络及细如针尖的腧穴,锦烜早已烂熟于心,但仍是用布条将双眼缚住,取出金针往铜身上的小孔一针针扎过去。刚扎完十二经穴,正要往任督二脉上扎,窗外却有人轻叩窗扉。

锦烜摘下眼上布条,此时天已蒙蒙亮,窗下站着一个青衣圆脸的少女,此时正探头往窗内张望,“师妹已起了吧?”

锦烜收了金针,打开门,“走吧。”

二人携了随身药箱,穿过凝霜结露的药圃,沿着山路顺阶而下。山中烟岚绕水,翠柳柔枝,晨风拂动青色衣袍,连人带衣一同融入早春的峦绿秀色中。

圆脸少女转过脸,明眸中含着一丝雀跃,兴冲冲道:“听说今日是攸澈师兄讲学,他可是‘攸’字辈中第一人,在谷外有‘神针’之名,之前一直在外游历行医,最近才回到谷里,因为攸慧师姐生了病才由他来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哦。”锦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随口应一声。

圆脸少女对这位师妹内向沉静的性子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叹一声,又道:“你刚入门两年,还不知道,其实十年前,‘攸’字辈中还有一人,天资极出众,又极勤奋,一手针法出神入化,连攸澈师兄当年都望尘莫及,可惜——你猜怎么着?”

锦烜并无兴趣,但又不好扫她的兴,可有可不无地问:“怎么了?”

“天妒英才!”圆脸少女惋惜之色溢于言表,“她十年前陨落于谷外,她师傅丹阳回来后就被关了禁闭,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不过咱们师傅,前几年每年都出谷——”

说到自家师傅,锦烜终于抬起了眼,“这事跟师傅有什么关系?”

“师傅每年去的地方是玄渊海,那位‘攸’字辈的师姐,就是在玄渊海陨落的,”圆脸少女左右看了看,朝锦烜挨近一步,神秘道:“我三年前跟师傅去过,那次师傅还顺道受邀去离天宫里为人治病,在离天宫里我看到了一样宝贝,你猜是什么?”

锦烜无奈问,“是什么?”

“是一面皎镜!嘿嘿,”少女眼眸熠熠生光,“皎镜你总该听说过吧,那可是织镜师用皎藻织出来的宝贝,一名顶尖的织镜师织出一面需要花费整整三年的时间,你猜这皎镜要多少钱才能买到——”

说话间不知不觉到了山谷中央的正德殿门口,于是圆脸少女这次的“你猜”没有再得到回应,锦烜牵了下她的衣角,“锦苏师姐,咱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大殿,稀稀拉拉没几个人,锦苏拉着锦烜坐到前排几案,环顾一下四周,又忍不住感慨,“如今碎针谷弟子真是青黄不接,哎,幸好几位长老和攸澈师兄尚有盛名在外,可就算这样,来咱们这儿求医问药的病人也是越来越少……”

锦烜从药箱中取出医案笔记翻开摆好,又取出一支极细的紫毫,往案上的砚台里注入少量清水,拿过一边的墨条磨墨。

她那话痨师姐又开始絮叨,“以前上早课时有药童专做这些杂事,现在这墨都得我们自己来磨——罢了,左右也轮不到我操心,刚才咱们说什么来着?对,皎镜,这皎镜可是世上最光洁清亮、最不染尘埃的镜子,照出的东西毫纤毕现,且有静心安神之功效,中州身份高贵的女子,无不想要拥有一面……”

来听课的弟子逐渐到齐,一名身穿白底赭纹道袍的青年走到讲案前坐下,皱着眉头看了看只坐了十之二三的大殿,半晌轻叹一声,从布囊中取出医案放于案头。

“其实皎镜还有一个作用,几乎没人知晓,”锦苏这时显然忘了自己推崇备至的这位师兄,只随意瞄了青年一眼,又压低声音道,“是离天宫的人悄悄告诉我的,你猜是什么?”

锦烜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说是在特殊的时候,皎镜可以映出人的前世!” 锦苏压低声音,极为神秘地说道。

“前世?”锦烜心中一动,不由侧目看向锦苏。

此时案台处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青年手持戒尺,狠狠敲了一下桌角,“什么话说不完的,上来说!”

锦苏忙住了口,低下头偷偷吐了吐舌头,锦烜提笔蘸了墨汁,端坐抬眼。

攸澈严厉的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方才清了清嗓子,朗朗说道:“针而不灸,灸而不针,皆非良医;针灸不药,药不针灸,尤非良医;知药知针,固是良医。今日所讲之医案,重于针、灸、药三者之相辅相成,虽是些平常医例,不过见微知著,积微致远,尔等需尽心体会。”

众弟子齐齐应声,攸澈翻开医案看了一眼,起身在众学子几案间负手穿行,说道:“医例一:中风。病者四十余,做饭时头晕,遂卧床,俄而右肢活动不便、失语,进而神智不清,其舌质淡红,苔黄腻,脉弦滑,因素喜肥甘之物,聚湿生痰,痰浊淤血流窜于经络之中,脉络不畅,故见右肢活动不灵,言语不利;痰浊蒙闭清窍,故见头晕,是为风痰阻络之中风,其病位在脾、胃、脑,属虚实夹杂之症……”

众弟子运笔如风,攸霁话音方落,已有不少人停笔,攸澈扫视一眼,继续道:“用药:桑钩温胆汤,配方甘草一两二钱、半夏、陈皮、枳实、竹茹各一两八钱,茯苓、桑寄生、钩藤各三两……针刺取足太阴脾经和足少阳胆经,经穴为主,头针为辅,针用泻法,日针一次,留针两刻种,取穴顶区、额区、颞区、廉泉、手三里、外关……”

青年说到此际,微顿了下,弟子们也皆停笔等候下文,锦烜则行云流水一般,直接往下写出一串腧穴名称:“合谷、血海、阴陵泉、丰隆、足三里……”

锦苏歪过头一看,“咦,为什么没有下廉与偏厉?”

锦烜悄声解释:“下廉穴主腹胀、腹痛,偏厉穴主耳鸣、腹胀……”

“那取合谷又是何意?”

“合谷宣气中之热,升清降浊,疏风解表,正适用于风痰阻络,针刺可缓解牙关不开,口眼歪斜之中风症状……”

攸澈方才已走到两人桌案前,神情原本极为不悦,听锦烜说得在理,怒气倒消了大半,干脆停步一面听二人小声讨论,一面低头往案上笔记看去。

锦烜字迹龙飞凤舞,虽骨锋皆厉,到底游草飞蛇,潦乱难辨,反倒是锦苏,笔记上写得密密麻麻,一手小楷却工整端正,匀称平稳。碎针谷上至长老,下至青衣弟子,字迹无不是狂放潦草,犹如画符一般随心所欲,锦苏这一手字倒是难得。

此时大殿内悄无声息,锦烜的声音尽管很低,但还是清晰可闻,“……足三里穴主胃肠病证、下肢痿痹,与丰隆穴配合,可健脾化痰,刚攸澈师叔不是说了么,此为风痰阻络之中风,其病位在脾、胃、脑……”

她提到攸澈,锦苏猛然记起这位讲课的老师,眼睛一溜,瞄到几案下稳稳停住的赭纹袍角,吓得一拉锦烜,两人忙眼观鼻,鼻观心,端颜正色坐好。

攸澈踱回讲案,缓缓坐下,“如讨论与医案有关的内容,倒是不必拘束,方才这名弟子言之有理,有无其他补充?”

弟子们便也纷纷开口,课堂上气氛逐渐活跃,各抒己见争论不休,锦烜反倒一言不发,只低头整理笔记。

攸澈看了她一眼,方道:“诸位见解均持之有故,不过取穴不在多,而在精、在准。我与方才那位弟子意见一致,外关下取合谷、血海、阴陵泉、丰隆、足三里即可。取针后辅以艾灸,以旋灸或雀啄灸手法熏艾,不过需注意病者针刺部位有无红肿……”

一个医案讲了半个时辰,再讲完一个,第三个还没讲完,浑厚的钟声咚咚传来,攸澈坚持说完结语后才扶案起身,“现下随我去医堂。”

他领十来名青衣弟子出了正德殿,从侧面绕过几处白墙青瓦的建筑群,来到位于碎针谷山门处的医堂。这医堂分东西两堂,分建在谷口影壁后左右两侧,如今西堂关闭,只东堂开着,大厅里倒有不少病人,里面热气腾腾,几个药童穿梭其间,记录问询、安抚递药,很是井然有序。

今日坐堂的医师乃是丹芸,攸澈上前行了一礼,道:“我来迟了,还请师叔见谅。”

丹芸双手插在袖筒里,“不迟不迟,我今日也闲得很,针室里几个扎针的都给你留着,你领他们去吧。”

“哪个棘手些?”

“第三间的,”丹芸道,“原本我想亲自给他扎的,但想了想,怕是用温针灸好些,现下药童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你既来了,就你去扎。”

攸澈便埋头去了第三间针室,里头的药童果在准备温针灸用的体针和短艾条。攸澈一面看医案,一面问跟进来的众弟子:“温针灸你们谁扎过?”

锦苏忙推了推锦烜,锦烜也不推辞,上前一步道:“我来吧。”

攸澈抬头看她一眼,将医案递过来,“行,你上,我在旁瞧着,注意艾灰的处理。”

锦烜看过医案,净过手,观察了一下躺在扎针床上的病人体型,左手在其腹部略一按压,右手持一支一寸半长的金针,以飞针法准确无误刺进中脘穴中,继而取针刺入左右天枢穴、气海穴,提插捻转得气后,她接过药童递上的短艾条,点燃后逐一插在针头上,紧接着又飞针刺进足三里、三阴交等腧穴,针头同样插入燃烧的艾条。

她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既快又准,病人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攸澈暗自点头,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师妹师从何人?”

锦苏在一边与有荣焉道:“我们俩是慎清长老的弟子,我这师妹叫锦烜,入门才刚两年呢!”

攸澈奇道:“慎清长老不是长于灸疗推拿之术么?没想到门下弟子对针术也这般擅长。”

锦苏面有得色,“那又怎样?针灸本不分家,再说我这师妹天资出众,好像生来就会扎针一般,可惜没多少机会给她练手,不然早就可独立出诊啦,连我师傅都说她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青衣弟子中有个别不服气的,小声道:“这有何值得夸耀的?唯手熟尔。”

锦苏回头,狠狠盯了一眼那弟子,刚要张口反驳,攸澈已严声道:“好了,都仔细看着,不要分心——你来,把我说的记下来。”

锦苏只得走到一边,摊开笔记拿起案头上的笔,攸澈这才道:“锦烜的飞针法精准入穴,瞬息而至,平常的确没少下功夫,这种针法的特点是进针快、痛感小、得气迅,而温针灸多适于寒症……”

针头上的艾条静静燃烧着,热气从针头传至针尖,导入穴位中,缓缓在经脉里流动,正在逐一拨掉艾绒灰烬的锦烜双手忽而一顿,这病人的天枢穴里正冒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黑气,绕着金针而上,她睫毛一颤,忙将金针提出少许,黑气乍然涌出,直扑了她一脸。

锦烜手一抖,艾条灰烬全数抖落在皮肤上,病人被烫得叫起来,攸澈上前一步,刚捻起那枚金针,病人已翻身坐起,一把将腹部和腿部上的针拔出,团团黑气猛然从穴道里喷出,将一众弟子吓得仓惶后退。

那人目露凶光,口角滴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五指如刚骤然掐住攸澈脖子,攸澈倒也不慌,就着手中金针快速扎入那人脚趾上的隐白穴,此时锦烜亦扑上,左手捏住那人下巴,右手一扬,几根金针闪电般刺入那人面上的人中穴、颊车穴和承浆穴。

那人身体狂抖几下,弥漫着黑气的双眼一下上翻,轰然倒回针床,锦烜这才呼出一口气,又取几枚金针,按住其左手,飞针刺进其手腕大陵穴、掌心劳宫穴和拇指少商穴。

于此同时,攸澈的针也插进了那人足上申脉穴,眼见人彻底不动了,他摸了摸颈脖,诧异看向锦烜,“鬼门十三针,你也会?”

锦烜却已答不出话来,她面色铁青,右边额角汗水涔涔而下,左边额角却一滴汗珠也无,那道伤疤颜色变得鲜红,隐然似有血洇出,锦苏眼明手快,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布,飞快上前挡住众人视线,将锦烜左颊缠了个密不透风,接着将人背到背上,夺路便跑。

“抱歉,我带师妹先走一步!”

“喂!”攸澈追上两步,“怎么回事?”

锦苏脚不沾地,已跑得不见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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