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简挽是惊恐的,眸子里都透着死亡般的绝望。
也不怪她,傍晚的沙漠一眼望去,光秃秃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各种虫子爬动的稀窣声。
是个人都会被吓得不敢动弹。
简挽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柏廷,又是在她落难的情况下。
她不喜欢英雄救美的情节,一直觉得俗套又庸俗,但这次柏廷总是能给这个样的情节添一笔,专属他风格的记忆。
柏廷站在黑夜里,将黄沙踏在脚底,似乎他站在那里,气场就能震慑一切,尘沙也不敢乱舞。
也正是因为这样。
简挽原本胆颤的心才稳稳落了下来,在这之后,今夜才正式开始。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失神之间,一旁的易肖顾突然说话,听上去声音很冲,带着气,像是对她发脾气。
后来简挽才知道,让易肖顾和厉苏溪吃到拉肚子的东西,是她给柏廷的饭。
易肖顾捂着自己如捣鼓跳的心脏,又仔细看了看。
简挽整个人身上都是黄沙,脸被冷的发白,头发更是跟沾了沙的海藻一样。
想到自己那天吃了一口饭,肚子窜了三天,还没等简挽说什么,他又道:“柏廷的骆驼怎么在你这?”
“是王戈义牵来的,”简挽根本没察觉对方的怒火。
还从劫后逃生中没有缓过神。
“那他人呢。”
“去找狗了。”说着,简挽就想要起身,腿太麻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就坐在原地,视线落到了柏廷怀里抱着的小狗。
“什么意思?”易肖顾不明所以,顺着视线:“所以他就留你在这等柏廷?”
简挽蹙眉,“是等狗——”
话还没说完,她的脑袋就突然被易肖顾按住,说:“别动。”
简挽:“怎么了?”
“我要人赃并获证据。”只见易肖顾动作专业,以手做尺,瞄准视线,几秒后,定下结论:“还真别说,你不愧是专业的,从这个角度看他胸肌真大!”
这几个字怎么落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她是专业看大胸肌的。
一时间,简挽竟有了点造句困难的感觉。
她解释说:“我在看狗。”
易肖顾便给柏廷转达:“可不是我说你是狗,她说的。”
她再度解释:“我说的是他怀里的狗。”
易肖顾像是找小学生告老师一样,又对着柏廷说:“看见了么,人宁可看土狗都不看你!”
令她没想到和吃惊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竟然能被曲解成这个意思。
厉苏溪在一旁轻笑了声。
简挽脑中忽然闪过三禾曾说:柏廷喜欢教训不知恩图报的人。
这句话像是突然点醒了她一样。
她隐约感觉到什么,视线落在了角落的柏廷身上。
黑暗中,柏廷的脖间的灰色围巾被风吹起,拂过他深邃的眉眼,上挑的丹凤眼,风流又深情的。
顿了顿,他笑着说:“别误解人家。”
说着,柏廷就慢慢朝她走近。
黑夜的风是如此的偏爱他,将他的身影都在无数倍的放大,性感以及绅士。
他的步伐重重的,沉沉的。
简挽就这样看着他,直至眼前出现一双手,道:“不用太在意。”
他说出的话温柔极了。
简挽明明没喝酒,但莫名有些头晕脑胀。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她缓缓伸手,就在即将落在他掌心时,谁料,紧接着就听见对方又言:“她只是爱看胸肌有什么错。”
风果然是偏心的,一阵风吹过,简挽直接被冻成了雕塑。
她搭也不是,不搭也不是。
“但是爱看也要有个度,”柏廷话里话外都透着为难的样子,视线挪到了胸口处,特别暧昧道:“至少别当着外人面。”
“不好意思,你那里我是真没看到。”
简挽却指着那,眼神光明正大探过去:“会不会是太平了?”
她反击的太快了,这次成柏廷看着她了。
简挽容易害羞,他是知道的。
当然,刚刚他也是故意纵着易肖顾这样说的,算是给她这段时间躲避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垂眸,他看着落空的手。
但似乎,她好像并不怎么领情呢。
他也没急着收回,只是追随着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打开手电筒照明,“是么。”
周遭变亮了许多。
他这才注意到,姑娘眼角处隐隐的泪痕,以及冻到发白的嘴唇,像支破碎的小白花,凄凌可怜。
他心头一颤,本想继续逗她两句,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他这次也没等她拒绝,立马就摘下脖子里的围巾。
简挽还以为他要给她展示一段,连忙侧开眼,摆手:“柏先生,非礼勿视——”
话音未落,她的手上突然暖和了一点,回头看,柏廷把围巾扔给了她,“我哪里不礼了。”
简挽抬头,看他。
柏廷俯下身体,在她面前蹲下,替她围上,“围上,冻感冒了又得给你垫医药费。”
这一举动把旁边二人看得一愣。
要知道,那条围巾可是他妈在世的时候,亲手给他织的,别人连碰都碰不得。
就这么水灵灵的给简挽围上了?
他的围巾是熟悉的林木味加了点洗衣粉的味道,很干净清冽。
不得不承认,简挽喜欢这个味道。
但她还是犹豫着阻止,“不用了,谢谢——”
“带上吧,”柏廷接过她的拐杖,伸手扶她,“高处不胜寒。”
简挽看着他,眨了眨眼道:“什么意思?”
柏廷笑了笑,转身把狗给了易肖顾。
等简挽再次垂眸,她的面前多了一双手,“上骆驼,你这腿走回去,那可就废了。”
简挽愣在原地。
脑中浮现出三禾说得那句话“他不教女人骑骆驼”。
想起他这几次见面对她的照顾。
简挽下意识地将他的帮助归结为好心。
她久久都没有打上去,只是道:“你不用勉强。”
柏廷回头,“勉强什么。”
“我听说过你,不教女人骑骆驼。”简挽老实道。
但柏廷的关注点似乎不在这里。
他道:“你打听过我?”
“没有没有,”简挽下意识否认,“王戈义说的。”
“昂,他啊,”柏廷也没让她拒绝,直接拉上她的手,作势要将她扶上去。
温热的掌心无疑驱赶了简挽冰冷的手。
这股暖流顺着血液瞬间袭满全身,直冲脑顶。
她脸上一烫,“他说的不对吗?”
“对,”柏廷话音一转,又懒懒道:“也不对。”
看着二人墨迹,一旁的易肖顾已经冻得不行了。
他还以为是女人的小心思,直接冲着简挽说:“他让你上,你就上吧。”
“你可是他第一个女人。”
这个他是骆驼。
柏廷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咬了根烟,看着她。
二人就这么对视,简挽又在他眼底看出了一种复杂的深情,就像是他们之前见过一般。
简挽下意识想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
柏廷就在这时开口,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关心她道:“害怕了?”
说着,就使了把劲,将她拉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就把她公主抱起,往骆驼上放。
简挽没来得及准备。
惊吓之余,她紧紧闭着眼睛,手不自觉地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死死的。
柏廷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心头刚刚的酸涩顿时烟消云散,他又故意颠了颠,脖子间的力道更紧了。
他好像还嫌不够,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现在叫先生正合适。”
这语气,下一秒就要入洞房了。
这话明显的调侃,简挽很认真的思考着怎么回怼他。
好不容易想到了,等她睁眼,她已经在骆驼上了,后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垂眸看,柏廷在替她牵引骆驼。
又是这样。
他的好与坏都在同一时间,憋得人没办法发脾气。
柏廷从来没有这样替一个女人掌绳,牵引,察觉女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现在感觉一下,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黑夜中,易肖顾和厉苏溪早已不见了身影,只剩他们二人,一切的安静,或者突兀的声音都沦为他们的背景板。
二人一骆驼在高高的沙丘上走着,这样的高度足以俯瞰周边。
简挽突然叫他:“柏廷。”
女人声音清冽干净,就像这黑夜的月光一样,让人向往。
已经好久没有人叫他名字了。
柏廷的脚步一顿,拽着缰绳的胳膊被勒住了,都没注意。
简挽指着远处,“可以照一下那边吗?”
柏廷顺着她的方向,说:“真会找地方。”
说着就把手电筒调到了最亮,方便她看。
简挽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小树枝,干干的,一看就是刚种上。
她想离柏廷近一点,便突然俯身,没想到吓到了骆驼。
柏廷反应很快,立马用胳膊死死扯住缰绳,嘴里又呼着驯骆驼的话,很快,骆驼便安静了。
简挽吓得脸都白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他们两个人同时说,还是柏廷比她更快一点,“它就这样,容易受惊。”
说着,又问道:“你刚刚是要找我?”
简挽“嗯”了声,也不在意刚刚的事情了,只是说:“那是什么?”
“新种的树。”
他扬了扬下巴,又指了指另一侧,“那边也是。”
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密密麻麻的小树枝之后。
简挽的内心是震撼的,沙漠本就枯涸,现在多出那些生命,竟是如此的突兀和美丽。
今夜的星星也是格外的漂亮。
他们很有眼力界地为这些树苗做背景板,让他们升起熠熠光辉。
简挽又问:“那这些遇到沙尘暴,你怎么处理?”
柏廷突然提到了救她的那天晚上,就是沙尘暴导致树苗全死,他们的工作一时间前功尽弃。
简挽蹙眉,心里不是滋味。
她们来修路也是一样,遇到沙尘暴,之前的路基就全被盖住了,只能重头开始。
她深有体会道,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
柏廷却笑着来一句,“是。”
“但也不是。”
简挽低眉看他,只听到柏廷道:“要是我不去看,也救不了你。”
简挽皱着鼻子,样子有些俏。
柏廷看得嗓子直发痒,于是扭过头去,道:“喜欢沙漠?”
简挽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道:“来过很多次。”
“逛过么。”
沙漠有什么可逛的。
简挽淡淡道:“没时间。”
让简挽没想到的是,她话落,柏廷看了眼夜色,便说:“送你一份见面礼。”
说着,就带她绕了一圈,一路上,他们聊得不算多,但也不少。
简挽是听得偏多,走到哪里,柏廷就讲这里的地貌,讲哪里的沙丘最高,还有哪处有隐秘的泉水。
其实一晚上够了解一个人吗?
不够,甚至更迷了。
他有着男人的野性,也有着旁人没有的博识。
这感觉就像是在图书馆,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烟,怀里抱着一本书在看,很是突兀,却又理所应当。
遇到这种人的几率很小,因为图书馆不允许抽烟。
可简挽觉得,他是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等回过神来时,她问:“泉水?”
柏廷伸出一只脚,“泡脚的。”
简挽:“为什么。”
“因为它只能装进去一只脚啊。”
这哪是什么泉水。
简挽想起地理课本上学过这个现象,本想驳一驳。
但扭头看向柏廷时,他说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说起话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额角的发被风吹起,似乎一切事物在他那里发生,都是理所应当的。
简挽莫名看出了神。
她就这么静静听着,直到骆驼停下,回神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柏廷伸手,将她稳稳抱了下来。
简挽微微收颔,不看他,但依旧能感觉风中留存着他的气息。
她道:“骆驼停在哪里?”
这里的院子很小,装不下。
柏廷将她放稳,又绕了一圈把拐杖给她拆了下来,交到她手上,“有个场子,我一会送过去就行。”
“远么?”
柏廷手一顿,“还好,你要跟我去?”
简挽就只是关心关心,正要说话,脖间突然一紧。
垂眸,柏廷帮她整理围巾,没什么系法,就是一圈一圈缠得更紧了些,保暖。
“我就是问问。”
话刚说完,柏廷狠狠地“奥”了声,又说:“我还自作多情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围巾向上一提,将她的脸都给遮住了,
简挽眼前一片黑暗,瞳孔都下意识放大十几倍了。
“不是。”
她向下一拉,等恢复光明时,眼前的人和骆驼只剩下了背影。
而那个背影在朝自己招手,还道着:“没良心。”
简挽感觉围巾带来的温暖。
这一刻,她怎么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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