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疏的眼眸很暗,虽晦暗无光,不着亮色,却能够照出盈盈月色的轮廓。
眸中像藏了一弯即将溢出的清澈湖泊,煞是好看。
林鹭从前以为,双眼定是要有神才算得上好看,却不知即便是有人双眸无神也能好看成这般模样。
像清透无比的琉璃,不含任何杂质只是纯粹,就算是未经世事孩子也不一定会有这么一双纯粹的眼。
林鹭盯得仔细了些。
祝如疏勾唇不经意露了个笑,语气温吞。
“还在看?”
御云峰上的人都有些许怕他,自然也就不敢看他。
只有他这小师妹会盯着他看上几眼。
他向来不在意旁人如何。
他只是知晓,若他们惧他,就不会靠近他,这样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从前也有这种人,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祝如疏感受到了少女炽热探究的视线,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指尖,扣紧指腹的软肉,几乎要镶嵌进血肉里。
表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似乎又尝试着靠近了些,踮起脚,又抬起细嫩的手腕抚上他的双眸。
她要做些什么?
祝如疏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脸颊上是少女指尖带来的,冰冷细腻又小心翼翼的触感。
她反问他:“那为何看不得。”
林鹭觉得,只要是自己靠近祝如疏,他身后的剑必然是会出鞘的。
果不其然,“哐当”一声,林鹭手下一顿,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
没人能比他更不讲道理了。
反应完全靠心情。
祝如疏微微一顿,笑得更是生动,只说。
“师妹对谁都如此吗?”
林鹭见着眼前锐利的剑锋,哆嗦道。
“未曾…”
祝如疏笑:“你在发抖。”
“没有,你感觉错了。”
林鹭这话说算是硬着头皮说的。
这横竖就跟有一把剑比划着她的脖子一样,她能不害怕吗?
跟祝如疏相处的每分每秒就像要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才行。
她侧身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
祝如疏将剑收了回去。
林鹭拉着祝如疏手中那一节如软玉的白绸缎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从祝如疏手中抽出来系在他的手腕上。
祝如疏的手很冰,他似乎随时体温都很低,稍稍贴近一些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阵阵寒凉。
林鹭知道。
若是要与人产生羁绊,首先要让两人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她赌气似的将祝如疏腕上的绳子系得紧紧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摆弄。
“天黑路滑,我牵着师兄走吧。”
祝如疏将脑袋一歪。
“好啊。”
他的笑可比月色皎洁些,也无害极了。
月光缠绕着两人亦步亦趋的影子,身后的祝如疏高出她许多,身影却被拉长了折叠在一起。
祝如疏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死结,心中越发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而这绳子像系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勒得喘不上气。
祝如疏下意识抬起那只方才被自己掐出血的指尖,缓慢覆上脖子上的青筋,他觉得奇怪,确实没有绳子系在脖子上。
可是他为何会感觉喘不上气。
他在林鹭身后,又下意识将指尖含入口中,指尖的血舔舐干净,想起了那是林鹭咬了他的舌尖,同样鲜血淋漓在他的口腔中弥漫来,他再回味起,那时的鲜血似乎带了些甜。
而此时,口中只有腥辣味。
他的眼神晦暗些,又将指尖垂在身侧。
身后的盲杖也没有再响过,林鹭松了一口气,毕竟每次她自作主张做出些什么的时候,祝如疏虽然脸上笑着,心里却偷偷减她的分,这次却没有。
只是越这样,林鹭心中反而越发不安。
—
御云峰背面靠山,宗门内自然也都承袭“自然”的说法不让去路阻着植株花草生长,便将来来去去的路弄得有些弯绕,来一两日的人便不太好认。
林鹭走在前面,穿过前两个路口倒还能凭着记忆认得路,再往前走绕得头晕眼花。
她站在路口,惆怅地看着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路,回眸问祝如疏。
“走哪边?”
祝如疏不答只说:“师妹知我眼盲,又为何问我?”
林鹭心道也是,但她还是觉得看不见也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也是,那就随便我走哪边?”
见祝如疏不回应她,林鹭挑了一条看起来“眼熟”的路打算走这边,谁知腿刚迈出去。
被身后的人扯着白绸的另一端拉了回来,她走在前面一个踉跄,也很难不怀疑祝如疏是故意的。
林鹭恼了,再回头看着祝如疏,他挂着一副好像什么也没干的笑,抬手指着另一边说。
“走这边。”
林鹭哦了一声,按着祝如疏的意思调转了方向,走了另一边。
刚刚究竟是谁说自己眼盲不识路的,现在却又认得路了。
祝如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难辨。
“你在想我为何能认得路,是吗?”
林鹭一顿,看来祝如疏不仅背后长了眼睛还能读心。
祝如疏似乎心情不错,弯着好看的眉眼,自顾自道:“也并非难事。”
“多走几次再多摔几次,等摔疼了、出血了,便知晓这弯弯绕绕的路究竟该如何走。”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也很轻,像这确实是小事一件。
林鹭在知晓他能力超强后,原以为祝如疏无所不能。但是她如今才知祝如疏也会因为看不见,走在路上摔跤了又自己爬起来,只是为了识得御云峰的一条条路究竟通往何处。
她微微思索后,停下来避重就轻:“要不师兄走在前面拉着我走?”
祝如疏闻言虽一愣,却还是笑道:“好啊,不过你要闭上眼睛才行。”
“为何闭眼?”
林鹭更疑惑了,若是她闭上眼睛那他们这不就四舍五入两个眼瞎的。
而且眼睛闭上看不见会让她失去安全感,她不确定祝如疏是否会做出些什么。
正当林鹭在思考如何拒绝时,便有听到了那声熟悉的灭灾出鞘的声音。
林鹭闭上双眼忙道。
“闭上了闭上了。”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原本夜间视野就不好,林鹭悄悄眯起眼睛想要偷看祝如疏究竟要做些什么。
祝如疏的声音冷冷的。
“若是偷偷睁开,我的剑可就收不回去了。”
林鹭只能乖乖闭上眼睛,尝试融入这片黑暗。
祝如疏的脚步极慢,这下轮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了。
林鹭口中闲不下来,她又说。
“若以后我可以帮师兄识路,师兄就不用自己去慢慢探了。”
祝如疏走在前面微微一顿,林鹭知道他听力极佳,定然是听见了。
“师妹先自己学会识路再说罢。”
*
林鹭恍然有种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的感觉,她的耳边听得见簌簌风声,却听不到那盲杖敲在地上的声音。
手腕处缠着的白绸一片温热,地上似乎又许多小石子,她被绊住脚步无数次,祝如疏都停下来等她。
只是到了第十次,林鹭不小心撞进了祝如疏怀中,场景一度十分尴尬。
她嗅着少年怀中的松香气,抚上那面料极细极柔软的胸膛,指尖悄然感受着那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那无比蓬勃的生命力。
只是祝如疏怀中是冷的,靠着他犹如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林鹭有些畏寒,却不敢动弹。
夜里本就有些凉。
少女忙不迭往后退却两步踩着脚后的石头一滑,祝如疏也没有再扶住她。
腕间的白绸将两人捆绑,林鹭滑倒自然也带倒了祝如疏,只是身下似乎有一张柔软的坐垫,让林鹭没有摔在冰冷的石子路上。
正巧不巧,林鹭摔在了祝如疏身上。
看不见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林鹭浑身都僵硬了,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导致她对周遭的一切几乎草木皆兵,她不自觉挺直了背,不挨祝如疏太近。
祝如疏却抬手解下系在自己腕间的白绸,将白绸裹在了她的双眸上,即便是她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景,低头能勉强从空隙中探的她自己僵硬的身躯,紧攥不知往哪儿放的双手,还有一旁少年苍白的一角衣襟。
鼻尖萦绕着淡淡墨香气。
祝如疏喜好术法,身上时常萦绕着墨香。
他好俗心情愉悦,保持着姿势,一阵风将少年泠泠的声音带到林鹭耳旁。
他问她:“瞎了的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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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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