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纠离躺在牢狱中，公子竹的隔壁，虽是嫌疑之罪，托公子竹的福，过得也是有滋有味，餐食不缺，只有环境相对于前者略有不足。
公子竹进狱之后就一直沉默。狱卒送书简一车又一车，堆满一面墙。公子竹一本一本的看，累了就揉揉眼，或看天花板放空心神。
实在忍不住沉闷就和辛纠离闲聊三两句话，开开玩笑。又很快沉浸书中。辛纠离刮目相看，不禁咂嘴。
时间一晃而过，书简拉了三车，一连看了五个月，辛纠离也跟着看了五个月。
直到有一天，听到公子蚺登基，公子竹才静静地一个人呆坐半天，直到天色昏黄，辛纠离才喊他，
之后过几天公子蚺才派来两名狱卒释放公子竹。
狱卒陪笑的打开门，满脸恭维，公子竹的走过狱卒身边时，看着他们满脸的笑。一把抽出其腰间的刀，枭首下来。
另一名狱卒直接惊恐倒地，眼睛睁大，脸上还溅着血，身上不停发抖。
“今日我出狱，为灵王丧亲斩神鹿，而另一名狱卒因冒犯我被我斩之。你明白我的话嘛？”公子竹拿着刀刃弯腰指向另一名瑟瑟发抖的狱卒，刀尖指向其喉，血滴也随之落下。
就连辛纠离看着公子竹的行为也不禁吓了一跳。
“小人……明白。”
“给他开门。”
“王让公子与……神鹿去王宫。”狱卒哆哆嗦嗦的说着，看着公子竹的眼神不禁发抖，说辛纠离的时候只得用手指指向已被斩头的狱卒。
“先去我府上，我要整理衣衫，再进宫见王”说后也不理他，直接出门而去，辛纠离感觉头皮发麻。只能后面跟着。
“我……明白”在他们背后的狱卒目眦欲裂，惊恐的话语里强忍着无比的愤怒与怨恨，看向在血泊中的身影，无声落泪。
公子竹侍从得到消息后，早已经准备好牛车在门口等候。
公子竹进入直接躺在靠背，养神闭目，辛纠离也是照样学做，缓慢躺下。突然公子竹冷不丁开口。
“先生，这王都水深浑浊，风云又起，竹拉先生进来，也得将先生送出，不如先暂时在竹府上安歇。”
“辛某许久未归家，欲归家去。”
公子竹沉吟一会缓缓开口。
“五年后，先生再来宋都，如此……可一笔勾销。”
“这里有剑术几本、五十两金与我令牌，先生暂做盘缠，今日就归家去吧。”
“好。”
牛车停下，辛纠离走在小路上，背着盘缠与剑。只听车中缓缓传来琴声与离歌，郁郁多悲思。
辛纠离不禁拔剑，弹剑而和之，映照不宣。
*
溪水清浅，游鱼嬉戏，蓼花茂盛，风和日丽。
望着远处城郭黑黑轮廓，辛纠离心中又开始纠结这里的牵挂与依恋，一座小楼，与一处小溪。
总归还是觉得宋都的水太深。当初对女子不告而别的行为，一年的时光不长也不短，纠结来纠结去，望向这里，望向那里，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扫过，瞬间辛纠离目光又凝聚。
江游只觉得女子目光扫来，仿佛看到了自己，忽然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横扫，只带来万世万物破碎纷飞的声音，如一阵凉风，瞬间将世界吹散，灰飞烟灭。
江游回过神来，心中不禁悸动，头皮发麻。那束光芒的压迫感太大，目光见到时，即从心中斩出，面对那般场景只觉得如蜉蝣撼青天，挡无可挡，更觉得玉符太过于不给力，竟然不能完全遮拦窥视。
躺在床上平复一会，不禁叹出口气，才慢慢起床，自己穿上衣服出门，打开门看见寒风在门外。
“寒风哥哥，眉山姐姐呢，我要洗漱。”
“好的公子，我为你准备水。眉山……她今日请假了。”
洗漱好之后，问起那个在他印象里没有过请假的眉山，从未生过病与不舒服，不禁担心起来。
“公子不如去安慰安慰她吧，她可能是太伤心了。”寒风低头，闷闷的说道。
江游只好去翠云轩去找眉山，路过时不禁观看四周，院子里梅树最多，忽然看见两道身影。
“重年，眉山姐姐。”
“鱼儿。”
“今日清晨，龙鹰送来目海姐姐的霜雪剑，从沧海到这里，数月不息啊。主君说是杀妖救民，围截而亡，太厉害了，是不是。”
“眉山……姐姐。”
“你们两个回去吧，我没事的，夫人早上也来过，劝我许久，已经好多了。”
两小只只好离开，快离开时目光看向被枝叶重重遮挡倩影，僵直而又固执。
一遍又一遍机械的摸索那把剑，触碰上面的齿痕与摩擦痕迹，目光望向遥远而缥缈的北，无声无息。
江游与重年在外面走着，江游想起那个清冷的女子，总是脸冰冰冷冷。但对待眉山、母亲、江游时脸色才如冰雪融化，春暖花开，笑起来总是温温柔柔。
“重年不懂离别的伤心，只是能看到眉山姐姐的痛。”
“我们去找母亲吧，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游拉起重年的手，劝导小孩不要太伤心。
在这秋，夏季的痕迹似乎消失殆尽，总觉的似乎秋气慢慢侵蚀树木，青绿染上层灰。
江夫人思量一会，才慢慢开口“目海是眉山最重要的人，话还要从那个春天说起……”
“这就是我们的相遇，目海的心很坚韧，她知道她的选择并接受结果，如果谁能改变她，似乎……”江夫人缓过神来抚摸两位孩子的头，把他们搂入怀里，拍打他们的背。
“会给出一个说法的，一定的，这段时间就别打扰你们眉山姐姐了好吗。”
“母亲，我带重年去看书去。”
江夫人看向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目中。
之后缓缓的躺在藤榻上，静静地望着天上流动的云，看那云形状渐渐的变化、消散，融入在更冷白的天空中。
“书楼好大。”
“是啊 ，母亲经常喜欢看书 ，父亲觉得书架太碍事，书房放的不够多，索性便建了这座书楼。”
“真是□□爱了，可……”
“这本书是我最喜欢的。”江游打断李重年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也觉得很伤心，他最讨厌生离死别，还是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墨子。”
“是的，天下可见兼爱者，唯墨家墨子。”
*
“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越敲越急，手如白雨点，头若青山峰。牙床不动花楸急，太蔟震越凌高空。箜篌与瑟声又慢慢纠缠，缓缓并流羯鼓声中。
曼妙温柔春风好，杨柳依依水映峰。好做似秦王得胜旌旗满天 ，**争得英雄垂眉。红袖做舞，眉目含情，一舞乐生平。
一记重音敲下，箜篌与瑟立即停歇，回音绕梁，余音不绝，一双玉手轻轻抚摸玉锤。
那位玉手的主人满目星河，美鬟乌黑，两只步摇晃晃悠悠，展翅欲飞。香肩外露，红衣如血，肤如凝脂，美艳动人。
吐气如幽兰，举止若有情勾人眼，抬起秋水剪眸，透过红绸交映、帷幔重叠，直达舞台之上。
“目儿，这是第几次捣乱了？嗯？”
这位女人口中的目儿，拿着仍在滴血的利剑，身旁横斜几道身影，浓稠的血色与白缓缓流下高台，散发一股腥臭。
望向那几道熟睡的身影，女人个个丰腴饱满，男子干枯如同槁木，相同点就是每个**的胸膛被划开一个大口。心被挑起排成一排。
每个面孔之上都浮现惊恐之色，与全部**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那血液流动，缓缓的浸染台下的红幔，颜色越发艳丽。
“当啷！”
目海手中的剑刃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女人听到这声响不禁皱眉，眉目间似乎表现不满。
“母亲，你的道变了，此道易遭天祸。”目海清冷的声音打断女人接下来想说的话。
“啪嗒。”女人将手中的木锤扔到地上。
“杀尽天下负情男子为我之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得见，世上亦有无情人，可悲，可笑。”
“母亲！”
目海平日风波不惊的声音略显慌乱，不知所措，指甲不禁狠狠地扎入手心之中，血液滴落也毫无反应，直勾勾的望着美艳女子，却也只有身影。
“你走吧，你比你薄情父亲更甚，哈哈哈哈哈，你再不走，我杀你！”女子的声音逐渐癫狂，发丝飘散，唇色血红，眸中情绪交错，一副疯魔之状。
目海听闻只好转身离去，一步三回头，重重帷幔之后的身影并无反应。怀带一声叹息，只好无奈离去。
藏在重重帷幔之后的女子闭着眼睛，听着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隐没，胸膛的起伏随之平缓起来，睁开眼时已没有一毫身影。
地板上，两只步摇缓缓飞到女子耳鬓旁，轻轻晃动，似做安慰。
女子面无表情的挥手，将两只步摇收起，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宽阔的空间中帷幔飘飞，舞台中忽然火焰升腾，几具尸体如烈火烹油，瞬间被烧成灰烬。
烈火跟随血液蔓延，火舌舔舐帷幔、红绸，由下到上，风又想吹起帷幔，一刮到底，只是把一切灰烬卷去。
一层又层的涟漪回荡在湖面，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投入湖中，白衣女子坐在桥上，眼睛向着远方洁白的重峦，听着石子投入湖面的声音。
手中石子已经扔完，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跳到一艘船顶，顺流江而下 她打算，一路向南。
“嗷～”
荒野上，苍狼王的叫声凶猛无比，尖锐穿透，口中喷出血色的雾气。转眼间，染上红色雾气的草木凋零枯萎。数十头苍狼听见号令极速赶来，围困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胸前大块肌肉已经被狼爪划伤，伤口处血肉外翻，隐约透出肋骨，泛起乌黑。
男子双手紧握一把龙雀大刀，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狼王。
可脸色苍白，头冒虚汗的状态深深映照于苍狼王眼底，这头狼眼神变得更为戏谑，把爪子下的一个平安锁踢到男子眼前。
“畜生！”男子眼睛充血发红，声音从喉咙处紧绷而出，似乎下一秒就想把苍狼生吞活剥。
这时一个健硕的苍狼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衣服已经撕咬成布条，隐约看出女人的身影，腹部伤口还露出半截手臂。
男人面色呆滞，随后似牙齿咬碎，满嘴血腥，全身用力，举起大刀向前砍去。
苍狼王眼中嘲讽，张开利齿袭猎物咽喉，势必一击致命。
“噗呲～”一抹血溅在男人脸上上。狼王脑袋瞬间被一枚石子洞穿，男子也大刀落下把苍狼王砍成两半。
周围狼群呲牙咧嘴，蜂拥而上 。伸出利爪、张开尖牙，扑向虚弱男子。
剑做天光出鞘，见飞仙西来，光锋骤雨，顷刻万里烟尘。
狼群一个不留，落地发生震荡，惊醒闭眼男子。
群狼脑门尽是统一红线，逐渐血液浸出，满是腥臭，缓缓倒地的狼尸半边身躯慢慢滑落，原来尽皆劈做两半。
男子踱步向前，抱住地下那道血糊糊模糊身影，无语凝噎。
“不知神仙名讳。”
“目海。”
“下辈子靖胜三口当牛做马，以报神仙恩情。”
靖胜紧紧握着他妻子血乎乎的手。目光深刻的看着白衣谪仙，似乎是想要记在灵魂深处。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刀，右手插向心口处。
目海站在草原上，闭着眼，感受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带走浓郁的腥气，泛着远方青草的味道，直到残阳如血，落日慢慢沉向大地。
大地响起震动，一批又一批的狼从远方奔袭，一阵烟尘涌动，盯向目海，眼中泛起绿色的光。
一声叹息响起，一抹极致的光升腾，靠近的狼纷纷炸成血雾，远处几只苍狼见状夹尾巴仓皇转身，只是……比它们更快的是剑光 。
直到太阳升起，许久也没有苍狼到来，火红的朝阳照向更为浓稠猩红的草原。目海换下红衣，换成她最多的白。
目海清理一片草地，挖了一个坑，埋葬这家三人。没有立碑，只是用术法牢固地面，避免动物刨食。
回头望了望北，一望无际的原野。随即朝着更南方而去。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两百年，见证世间的情、义、恨、嗔……。
目海觉得她略微懂什么是爱，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希望终有一天能因得到答案而停留，但突如其来的一封信使得她不得不暂时回头。
序章已经唱半阙，明日后半阙，今日也是苏某人23岁啦，与诸君共飨！祝天下人平安喜乐，无虞无忧。
《卜算子·南阁梦》木头星空：
“万里梦玉雨，醉下五更桐。长风飘摇何处去，萧瑟剑痕明。情义多离散，疏狂前路轻。举杯邀月登重楼，良宵杯莫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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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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