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萱回到市场部，被姜姗找去办公室。
他们先是和逸新上门来拜访的员工见了一面，等逸新的人走了后，姜姗跟她聊起了新品策划，因为之前她提交的宣传方案里，有几个网络新媒体的合作方向，在她朝上汇报时，得到了以陆淮为首的管理层的重点询问。
姜姗指着她的方案问：“这几家的报价准确吗？如果下个月合作的话，他们有排期给我们吗？”
看来新品准备在下个月上市，宣传方案如今需要落入实地，楚萱实话说：“排期我还没问，但这几家粉丝量不算大，我觉得现在联系，那边应该是没问题的。”
当时因为要交方案的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将短剧、短视频、直播等可以用到的渠道都询一次价，她跟邱斓一起合作，挑了其中几家问，没等到答案之前，找的是明码标价收费的up主，有专做视频的，也有专做图文的。
她看过他们的一些内容，并不是每条都有广告植入，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排期没饱和。
她还补充：“我后来也找了另几个平台上的几家视频up主，即使同粉丝量的报价差别也比较大，我做了Excel表，稍后可以发给你。还有几家头部直播号，他们的报价会比较高，坑位费从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姜姗意外了下，楚萱在方案提交之后还在继续做这件事，她实在是没想到。
楚萱评价说：“但贵有贵的好。比如一家报价三十万的，他们的单品销量好多可以破十万，这对我们新品推广来说也比较有利。”
姜姗沉吟了下，说：“今年的预算超了不少，用这类推广不确定上面领导会不会批。”
其实这也能理解，负面舆论引起的恶性结果还没散去，这几个月公司销售额依旧在逐步下滑。
姚强那只看谁都不顺眼的“狼王”前几天还在财务部发火，说公司再逼着经销商回款，经销商更不愿意铺货了；还有控诉说，不给一线销售批促销费用的申请，卖场更不会给好位置，公司的产品又不像国外大牌子，都在卖场卖，再不搞些堆头之类的更卖不动。
说来说去，还是缺钱。
楚萱想到和邱斓的那场直播反馈不错，提议说：“姗姐，我们能不能自己开直播？现在哪家企业没直播啊，就我们还用的传统宣传渠道，网络旗舰店也就那样，没见涨粉。”
姜姗将公司的顾虑一说，这事她早提过，被徐裕以“竞品开直播了但销量一般，请专业直播人员是高额费用”给否决了。
楚萱立刻说：“我们不用请人播啊。”
“你自己来？”姜姗反问。
“不是。”楚萱借用邱斓的说法：“很多人都喜欢看解压视频，我们直接播一段生产线的画面就行，产线上的传输、灌装、包装……等等，个个都可以做成内容吧。”
“你太想当然了。”姜姗笑着否定她：“产线可是公司机密，哪有随便播出去的道理？竞品会研究我们的生产设备的。”
这倒是楚萱一时间没想到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作为一个销售部员工，精力都在销售端上。
但楚萱不想就这样放弃，对姜姗说得直接：“姗姐，我觉得我们不能错过这个当下流行的宣传方式，展会展览、投电视广告什么的太老派了，费时费力，效果还不见得好。”
姜姗也直接：“你的提议不错，可我也快休产假了，暂时兼顾不到这一块。你可以多想想，然后跟江怀多沟通。”
这意思就是：江怀接下来会暂代姜姗的职能管理市场部。
虽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江怀在市场部资历比较深，能力也强，但自从发现江怀对她态度忽然冷淡后，楚萱私以为，这对她而言可能不是多么好的事情。
在姜姗跟前她当然表现得一派如常，应道：“好的。”
此时的楚萱不知道，比起江怀这一个人，接下来她要应对的事复杂得多，然而这是后话，当下她还在为新品的营销而发愁。
回到座位后，她按照姜姗说的，去找那几家报价中等的博主。
打开其中一个App时，意外发现不少未读信息，细看才知道，之前她上传的那个6分钱收入的内容，收入至今竟然已经累计涨到了几十元。尽管金额数目不算多么大，但比起第一天的6分钱，是在呈倍速增长。
楚萱截图给邱斓：“昨天一天就有十几元了。”
“哇塞！！！”邱斓在手机对面尖叫：“等我到咱们好好大干一场！”
楚萱心想这也只是巧合罢了，碰巧撞上了全民喜欢直播的时代红利，也碰巧录下来的那些学习方法，正是一大部分像他们这样的、想投入到这个行业的新手所需，一个偶然的运气其实不能代表什么。
再跟邱斓聊几句，她收了心，继续又找了几个与C□□品有些契合度的博主沟通，同时在Excel表格里将他们的背景、报价、排期等信息一一列了出来。
她斜后方没多远，江怀看着她的电脑屏幕几眼，收回视线，又去看微信小组里的消息。
心中极为复杂，看王悠在群里聊得火热，他去私聊提醒她：“悠悠你别又发假消息。”
王悠回：“怀哥我又不傻，我已经在全公司同事跟前社死了一次好吗？这次的事百分百的，我看过照片。”
江怀：“什么照片？”
王悠却不回他了，倒是在群里发言积极：“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他们这样的是不是犯法都没事啊？”
有人甩了个截图出来附和：“好像是哦。”
“啧！”
“……”
小群里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很快就99 ，江怀心中异常复杂，既充斥着同情和愧疚，也还有幸灾乐祸。但细想，后者情绪实在不像是君子所为，他便关了微信对话框不再去看了。
……
下午楚萱和姜姗再次去开了新品会，如楚萱猜测的那样，新品上市时间就在最近，与江城的展会算是同步进行。
按照几个部门汇报的，前期的设计、采购、财务、生产等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原计划的时间节点，接下来就轮到了市场部发言，阐述要用到的宣传方式。
比起上一回会议说的，姜姗多介绍了几个渠道，PPT很简洁，但Excel里的数据很丰富。
陆淮看着姜姗打开的文档名称后缀，写的还是今天版本，同时列出来的信息，和楚萱在那个新品策划里写的内容大致没什么差别，就猜出这是楚萱提交来的。
以前他疑惑她为什么能力和职位不匹配，现在知道了原因，他回头也看了她的简历，那种沉石压胸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在姜姗汇报时，他手指无声敲着桌面，视线从大屏上略有偏开，移到了那个随着灯光忽闪而时而颜色斑斓的侧脸，让他想到她以前做题时心无旁骛的模样。
楚萱看着大屏心里紧张，因为这个版本只是她列的初版，很多内容在她看起来还有缺失。
这时她不免有些埋怨地想，陆淮通知这个会议简直心血来潮，又跟上次邱斓来那天一样，就提前了个把小时，害得她那一个小时死命地催各个博主要方案，紧张无比，此刻还觉得口焦舌燥。
这样想着，楚萱移眼去瞥陆淮，哪知一下就对上他正看着她的视线，看她看他，他弯唇朝她勾了个笑。
楚萱眉心一皱，不明白这人此刻在笑什么，只希望不是数据不完整让他觉得可笑，这时姜姗的介绍已经完毕，看向陆淮说：“陆总，大概就是这样。”
陆淮敛神清咳一声，视线重新移到大屏：“拉下数据，看看总额是多少。”
姜姗将数据一拉，给了个总体数字。
“好。”陆淮极快拍板：“缺价格的几家再预估一下，和上面列出的这些一起打包，系统里走个流程审批。合同分开给财务付款。”
果真是雷厉风行，没让他们部门再谈什么第二轮，批预算也是一点不拖泥带水，姜姗觉得省事不少，点头说：“好的。”
陆淮：“下周四之前能不能谈定？”
姜姗看楚萱一眼，揣摩着她的速度，应下说：“可以。”
既然姜姗已经承诺，接下来的压力便给到了真正做事的楚萱这边，会议结束后正巧下班，她端着杯子去接水喝，准备洗完杯子后下班。
她又在茶水间遇到陆淮。
他人依旧靠在柜子边上，但位置比上次靠外了不少，两人对视一眼，楚萱径直走向了饮水机，站去了墙壁和他之间。
刚点了下出水键，就听陆淮问：“晚上送你回去？”
“不用。”
“你自己能提得动中秋福利吗？”陆淮盯着她的眼里有点笑，找到一个理由。
CG的福利今年依旧没翻出新花样，而且因为产品整体滞销，除了出事的那个系列护肤品外，发的量贩装的洗发水、沐浴露、洗手液、洗衣液等等东西数量不少，楚萱收到那刻就在想，扔了也不是，但搬回去显然用不完。
不过其中不少东西楚洋和他的同学们正好用得上，他们有力气又有时间来拿，正好一举两得。
“有人来帮我。”楚萱说完端起水喝，然后去陆淮另一侧洗杯子。
听到这话，陆淮站直身，侧身过来将她的去路一挡：“我送你们。”
楚萱疑惑地：“你要干嘛？回他一拳？”以她之见，陆淮对楚洋伤了他而耿耿于怀，今天早上还在提。
陆淮一默。
果然，一试就探出了来接她的是那谁。
他之前想的没错，她的依赖对象另有其人，他心中既觉她不是一人扛着所有事而安慰，但酸涩的心情亦如汹涌浪潮扑面，让他有些溺水。
沉默片刻后，他敛着情绪，最终怨幽幽地看楚萱一眼：“他还没道歉。”
楚萱心忖陆淮小肚鸡肠，表明倒是很礼貌客气，以小事化了的心态，语气甚至有点开玩笑：“那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不知道，她越护着对方，在陆淮听来就越非同寻常，陆淮敛着的怒火泄出些许，冷嗤一声：“确实小人。”
有些话自己说出来是自谦，对方说出来就是贬低，楚萱护短，不想听陆淮说楚洋。
她绕开陆淮走，哪知陆淮抬手一下拦住她，幸好她及时停住脚步，才没让心口撞到他手臂上。
楚萱抬起手，往他自作主张拦她的胳膊上用力一拍，没忍住嘲讽他：“陆总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就撑不起一个已经道了的歉?”
她那点绵力其实在他这里翻不起什么浪，但她嘴上的功夫却厉害，称呼从“你”变成了“您”，刻意拉远的距离，以及一句小人就能让她破防翻脸，让陆淮本就不畅的喉中又哽了一层。
但他马上离开几天，也不想这时候跟她闹不愉快。
陆淮吞咽了下，主动说：“我今晚去香港。”
楚萱一顿，对他迅速切来的话题结结实实反应了两秒，抬脸看着他，他脸上又没了要揪着楚洋的事不放的那种阴沉，神色认真，并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回他说：“一路顺风。”
陆淮：“我坐飞机。”
这样咬文嚼字，楚萱高声：“一路顺利！”
陆淮似乎找到了什么话题，楚萱往外走，他后脚跟着：“你去没去过香港？”
楚萱走两步，没想到声音从身后蓦地传来，她心中诧异着，但没回头，边走边答他：“没有。”
陆淮：“想去吗？”正如他好奇她的大学生活一样，或许她也好奇他的。
两人走到门外走廊，正是下班时间，同事们开始路过时唤陆总。
楚萱心想那地方是想去就去的吗，回头看他，走廊顶灯光打向他高挺的鼻梁，脸侧落下一小片阴影，他面部轮廓愈发立体，情绪稳定，神态从容松弛，他身上不止多了不同于年少时期的矜贵气质，还有见多识广带给他的沉稳。
再不是那个会羞到耳朵通红的少年。
楚萱眨了几下眼。
说到底他们的人生早在十年前就分了岔路，他有他的光明路，她有她的独木桥，她为他高兴，却也因此对照出她黯淡的、很费劲的人生。
楚萱竭力遏制着这种忽来的负面情绪，看着他平静道：“祝陆总出差顺利。”
她脚步迅速向前，手机拿出来给楚洋说：“等等，我马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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