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关廉拢着貂裘立在宣政殿外，鎏金铜炉里飘出的龙涎香被北风卷着，在他玄色官袍上凝成一层薄霜。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正撞进厉麟深潭似的眸子里。
厉麟在转角处驻足片刻。玄衣青年肩头落着细雪，像尊冰雕的神像立在丹墀下。三日前御书房那场争执犹在眼前，关廉摔碎玉佩时飞溅的翡翠渣子，此刻仿佛又扎进帝王心口——他永远这般恭顺又疏离，连谋反都要演得滴水不漏。
皇帝今日着了件暗朱色常服，玉冠上的东珠在雪色映照下泛着冷光。关廉垂下眼睑行大礼，额间触到冰凉的汉白玉地面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关卿来得倒早。"
"陛下召见，臣不敢迟。"关廉直起身，目光落在厉麟腰间新换的蟠龙玉佩上。那是他三日前在御书房议事时失手打碎的旧物，如今换了块更通透的翡翠，倒衬得那截腰身愈发清瘦。
厉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新玉佩，那日碎玉被他亲手拾起，此刻正躺在他枕边的锦匣里。就像关廉永远不会察觉，每次奏对时自己刻意偏移三寸的目光，总要借着打量奏折的间隙，才能让视线掠过那人抿紧的唇线。
"母后要给关卿赐婚。"话音方落，厉麟满意地看到关廉瞳孔骤缩。青年跪拜时总挺得笔直的脊梁微微发颤，像被积雪压弯的翠竹。
太后凤冠上的东珠在昨夜烛火下摇晃："哀家知你心思，但关家儿郎若不入彀，如何揪得出峥王的尾巴？" 他盯着案头镇纸下压着的密报，"关廉夜会峥王"五个字刺得眼底生疼。既要做戏，便做全套。
关廉撩袍跪地："谢皇上。只是秋分围猎时中的蛇毒未清，太医令嘱咐需再调理半载..."
厉麟的拇指狠狠掐进掌心。好个蛇毒未清！上月暗卫分明来报，这人在西郊马场策马三昼夜，就为逮住惊了的御马。此刻倒装起病弱，真当太医院是他关家的戏台子？
"关卿是说...要朕等你半年？"厉麟俯身逼近，嗅到对方衣襟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百越进贡的香品，半月前才赐到关府。
青年骤然绷紧的脖颈泛起淡青血管，厉麟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春猎。关廉替他挡下毒箭时，血也是这样顺着白皙脖颈往下淌。当时太医说"再偏半寸便回天乏术"，少年皇子攥着染血的衣带彻夜未眠。如今想来，或许那毒早入了自己的骨髓。
"明日早朝，朕要看到谢恩折。"玄色袍角掠过阶前残雪，厉麟转身时瞥见朱漆柱后的松花绿裙裾。
周家姑娘颤抖的手指正将白梅往礼匣里塞，碎雪混着花瓣簌簌落地。
这样也好。帝王闭目咽下喉间苦涩，就让全天下都当朕忌惮权臣。待尘埃落定，纵是跪着求他原谅，也好过此刻看他与旁人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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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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