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廉回到府中，心绪纷乱如麻，厉麟在御花园所言，如重锤般敲在他的心尖，那些话语暗藏的深意，让他反复揣摩，却始终无法触及真相的边缘。
书房内，昏黄的灯火轻轻摇曳，宛如他此刻飘摇不定的心境。他坐在案前，随手翻开一份公文，可目光刚一触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思绪便又飘远了。
这时，刘省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打破了寂静：“大人，周府派人送来了姑娘的生辰八字，说是要在咱们府里合婚。”刘省说着，将一个红色的锦盒放在桌上。
关廉按住锦盒鎏金搭扣，鸳鸯戏水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光。他忽然想起日间朝堂上，厉麟接过谢恩折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人在御花园说"朕要你活着"时，眼尾掠过的痛色。
深夜，万籁俱寂，关廉仍在书房踱步沉思。突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的脚步猛地顿住，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剑柄，多年的朝堂生涯，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谁？”他低声喝问，声音虽然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见一道黑影从窗棂外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像是暗夜中的鬼魅。关廉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穿过花园，来到了府后的小巷。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上，那道黑影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竟是高励。
关廉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警惕。“高大人，这么晚了，您为何在我府外？”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可目光却忍不住在高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高励的脸色略显疲惫，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添几分清冷，宛如谪仙下凡。“关廉，你看了信的内容没有，我有话要问你。”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关廉，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与严崇、白越走得太近了，你可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
关廉心中一紧，他知道高励是个聪明人，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表面上，他仍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高大人何出此言？不过是朝堂上的正常往来罢了。”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样的解释，在高励面前，是否太过苍白无力？
“正常往来？”高励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一把利刃，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他们意图谋反，你难道不知？”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关廉，你不要被他们利用了。”
关廉沉默片刻，他知道高励是为他好，可有些事，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他缓缓说道：“高大人，有些事，不是您看到的那样简单。”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多想将一切都告诉高励，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高励还想说什么，却被关廉打断：“时候不早了，高大人请回吧。”说完，他转身欲走，不敢再看高励的眼睛。
“关廉！”高励在他身后喊道，“你若执迷不悟，后果不堪设想。”
关廉身形一顿，心中一阵刺痛，他何尝不知后果？他没有回头，大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府中已是夤夜，关廉和衣倒在雕花榻上，帐顶蟠螭纹在烛影里忽明忽暗。锦被如烙铁般滚烫，辗转间肋下旧伤竟又隐隐作痛——那年秋猎的鹿鸣犹在耳畔，十二岁的厉麟戴着金箔面具策马在前，流矢破空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记忆里猩红的血浸透杏子红骑装，厉麟颤抖的手攥着他袖口，少年清亮的笑声却还沾着桂花蜜似的："阿廉你看，断箭尾羽上缠着金线呢。"
更深漏残，檐马在风中零落作响。关廉望着窗棂间漏下的月光，恍然惊觉当年那支箭从未真正拔出。厉麟扬鞭时缀满东珠的抹额，猎场新雪般细碎的桂花，还有浸透三更天的药香，都凝成琥珀封存着两个少年在夕阳里击掌为誓的模样。而今他伸手去触，只捉住一捧冰凉的月色。
——
更深露重，厉麒在紫檀雕花榻上辗转难眠。犀角宫灯在幔帐上投下摇曳的暗影，正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高励白日里那抹疏离的笑又在眼前浮现——嘴角分明是弯着的，可那双凤目里凝着的，分明是腊月檐下倒悬的冰凌。
"啪"地一声，他掀开蜀锦缠枝莲纹被，玄色织金外袍在指尖翻卷如夜鸦展翅。守夜小厮的灯笼刚转过游廊，他已纵身跃过朱墙。夜风裹着木樨香掠过耳畔，这王府到丞相府的路，他闭着眼都走得熟。
书房窗棂透出昏黄暖光，在青石板上洇开菱花纹。厉麒指尖抵住雕花槅扇时顿了顿，终究还是一把推开。羊脂玉笔山压着雪浪宣，高励正执紫毫批阅公文，听见响动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半分，仿佛早料到这夜半来客。
“高大人，这么晚还在忙啊。”厉麒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
高励抬头看到是他，眉头微微皱起：“王爷，您这又是何苦？这么晚闯进臣的府邸，成何体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责备。
“我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厉麒满不在乎地说，可眼神却始终盯着高励，“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关大哥哥。”
高励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王爷，请您不要再问这些荒唐的问题。”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荒唐？”厉麒走上前，双手撑在桌上，直视着高励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我看你就是喜欢他，不然你为什么处处维护他？”
高励猛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慌乱：“王爷，您再这样，臣就只能请王爷离开了。”
厉麒看着高励，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不明白，为什么高励就是不肯承认？“好，我走。”
——
暮春三更，铜漏声催。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层层凝结，周诗敏端坐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前。菱花镜中倒映着大红喜服上金丝密绣的鸾凤，却照不见她眼中破碎的星子。缠枝莲纹妆奁匣半开着，露出那支点翠衔珠金簪——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最后温度。
她想到自己即将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心中满是不甘和愤怒。“凭什么？”她低声呢喃，手中的金簪被她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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