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蹲在教室后门的水泥台阶上时,裙摆正被九月的风掀起一道褶皱。
她攥着书包里最后三颗水果糖,荔枝味的塑料糖纸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斑,像极了她昨天偷看江沉舟打球时,他手腕上那串晃动的转运珠——暗红色的丝线缠着金珠,随着他扣篮的动作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晃得她眼眶发酸。
母亲化疗时护士给的慰问糖,包装上印着“早日康复”的祝福语。温予把糖一颗颗排开,用指甲抠掉被体温焐化的黏腻糖胶。这些糖本该和病历单一起锁进抽屉,可她总想起江沉舟被罚站时苍白的唇色。
“喂,优等生也吃垃圾食品?”
懒散的嗓音裹着篮球落地的闷响砸在耳畔。温予猛地攥紧糖纸,抬头看见江沉舟单手撑膝俯视她。少年校服领口歪斜,锁骨上沾着篮球场的红漆,汗湿的碎发贴在额角,整个人像一株被烈日晒蔫却依旧张狂的野葵。
“是…是补充血糖。”她低头把糖塞进他掌心,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上周替他抄英语罚写时发现的,据说来自他父亲逼他练了十年的击剑。那些茧子如今蹭过她指腹,像一团火猝然燎过荒原。
江沉舟嗤笑一声,剥糖纸的动作却温柔得反常:“你这种模范生,连撒谎都不会。”
酸涩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时,他突然皱眉:“这糖过期了吧?”
温予怔住。
母亲确诊胃癌晚期那天的日期在脑中闪过——2010年4月7日,护士递来糖时说过保质期18个月。 而现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显示:2010年9月13日。
“对不起!”她慌乱地站起来,帆布鞋踢翻了台阶上的可乐罐。褐色的液体顺着水泥地裂缝蜿蜒而下,像一道被命运切割的伤疤。
江沉舟用脚尖踢了踢空罐子,忽然笑了:“喂,你听说过吗?过期的东西反而更珍贵。”
他举起糖纸对着夕阳,光斑在他睫毛上跳动,仿佛栖着一只金色的蝶,“比如我爸收藏的82年拉菲,比如……”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撕裂了黄昏。
“江沉舟!你爸电话打到教务处了,立刻回家!”
少年的笑意骤然凝固。温予看见他攥着糖纸的手背爆出青筋,塑料边缘割破皮肤渗出血珠,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那一瞬间,她恍惚觉得他攥着的不是廉价糖纸,而是某根即将崩断的命运丝线。
当晚的教室弥漫着油墨与尘埃的气息。
温予把转学申请折成纸飞机塞进书包,开始最后一次整理课桌。抽屉最深处躺着那封写了三个月的情书,浅蓝色信纸上是她临摹了二十遍的工整字迹:
“江沉舟,其实我偷看过你的击剑比赛。你摘下面罩擦汗的样子,像一把出鞘的剑。*
她把信夹进《百年孤独》的扉页,马尔克斯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可她偏想赌一次归路。
“温予,这本参考资料能借我吗?”前座女生抽走了那本书。
情书像枯叶般飘落进抽屉深处时,窗外炸响一声惊雷。
暴雨倾盆而下。 温予在公交站台撞见江沉舟。他浑身湿透站在路灯下,手里攥着个碎裂的手机,屏幕上是未接通的23通电话。
“你要转学?”他突然开口,声音比雨还冷。
她僵在原地,看见他脚边散落的烟蒂——他从不抽烟的。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他眼底猩红的血丝:“连你也要走?”
温予张了张嘴,母亲的诊断书在书包里发出簌簌声响。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冲进雨幕。
身后传来玻璃瓶炸裂的脆响。
多年后她才知道,那晚江沉舟的父亲从集团顶楼纵身跃下,而他攥着糖纸在雨中站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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