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校的琴房总在清晨六点响起《月光奏鸣曲》。
温予抱着保温杯蜷缩在走廊长椅上，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附着在校服袖口，与琴声里流淌的松木香形成割裂的结界。这是她转学后发现的秘密——那个暴雨夜借伞给她的少年，会在晨雾未散时独自修复一架走音的斯坦威。
周叙白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锈蚀的中央C键发出喑哑的颤音。他皱眉抽出调音锤，转头时正对上温予窥探的视线。
“要试试吗？”他推开琴盖，晨光透过雾霭在他睫毛上凝成霜，“这架琴只有左声道正常，像被命运掐住喉咙的人。”
温予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母亲化疗的呻吟与江沉舟撕碎文件的脆响在耳畔重叠，她突然缩回手：“我不会。”
“撒谎。”周叙白握住她手腕按向琴键，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江沉舟掌心的薄茧，“你指甲缝有松香，至少学过十年小提琴。”
琴声像一把刀剖开晨雾。温予在颤抖的音符里看见十七岁的江沉舟——他父亲破产前，曾送她一支镶钻琴弓，却在第二天被她悄悄塞回他课桌。那时她不懂，有些礼物是跨越阶级的僭越。
“你很擅长把真心话藏在物理试卷里。”周叙白突然抽走她书包里露角的信纸。
温予瞳孔骤缩——那是昨夜未写完的求助信，字迹被雨水晕成模糊的泪痕：「恳请延缓拍卖江宅，他的击剑奖杯还在阁楼……」
少年将信纸折成纸飞机投向雾霭：“知道为什么中央C会锈蚀吗？因为这间琴房正对江家别墅。”他指向窗外，被拍卖横幅覆盖的欧式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潮湿会腐蚀金属，也会腐蚀秘密。”
江沉舟在此时撞开琴房的门。 他校服沾着油漆，手里攥着从拍卖行偷回的击剑奖杯，却在看见温予与周叙白交叠的手时僵成雕塑。奖杯底座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血珠滴在松木地板上，像一串早熟的荔枝。
“真热闹。”他踢翻琴凳，锈蚀的琴键发出垂死的嗡鸣，“优等生转学第一天就攀上新靠山了？”
温予去抓他流血的手，却被他用奖杯抵住咽喉：“你递糖的样子和那些讨债的银行家有什么区别？都是施舍！”
多年后温予在化疗时总会梦见这个场景。
周叙白按下报警器的动作比江沉舟的刀锋更快，保安的脚步声惊飞窗外白鸽。江沉舟翻窗逃离前，将染血的糖纸塞进她掌心，那是他父亲葬礼上唯一带走的遗物。
“你会后悔的。”他在她耳畔低语，呵出的白雾凝结成她睫毛上的冰晶，“后悔没在暴雨夜跟我一起腐烂。”
当晚的医务室弥漫着碘伏与松香的对峙。
周叙白为她包扎颈间擦伤，纱布缠绕的节奏像某种隐秘的摩尔斯电码：“江家破产案牵扯地下钱庄，他的愤怒里裹着恐惧。”
温予攥紧糖纸，上面干涸的血迹组成残缺的「SOS」：“你能帮我保住那栋房子吗？”
少年拆开她掌心的创可贴，将一枚银色U盘放入其中：“这里面有违规拍卖的证据，但提交它的代价是彻底斩断他的骄傲——你确定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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