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高二的寒假时长跟高三差不了多少,高三初六返校,高二就到初八。
方家不走亲戚,陈中宵就待在方家过年。
后几天陈祥恩、张悦华带着陈元旭回老家,陈中宵也就回家住了,方尘被前来拜访的表姐挡住了脚步,直到开学也没有再联系上陈中宵。
“哎哎,方尘!”
初八早上八点,南城校门口停满了车,密密麻麻全是学生。
“早。”方尘被冲过来的人形炮弹撞了一下,往旁边退了几步又撞到了另一个同学,“哎!撞人了。对不起啊同学。”
“不好意思啊兄弟。”
“没事没事。”被撞的男生笑了笑,眼神有些奇怪的扫过方尘,又很快移开混进人群。
“嘶——,”周玉玦换了只手拉行李箱,随口提了句:“那个男生好像是11班的......啊!方尘,你考得怎么样?第几!?我这次可高了!”
方尘皱眉,“11班的,你确定?”
“当然,叫什么赵林?上次生日也在,唱得最嗨的一个...”周同学话音一转,“你第几?快说。”
“...第一,你?”方尘没再提那个男生,回答周同学的问题又给了个‘你也第一?’的眼神。
“......C!”周同学痛心疾首,“这该死的第三!啊啊啊啊!!我怎么能骗自己这次很难你拿不了第一啊!”
“往好处想,至少你进了前三,也不算输。”
从高一开始就立誓要进前三的周姓同学终于在高二达成目标,值得庆祝,但是......
“到底谁是第二啊!!!”周玉玦崩溃大叫——因为教育局不允许学校私自公布学生排名而无法得知第二名是哪位壮士。
周围的人默默离他远了点。
“阿嚏!”许清风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有点感冒,打算下课去医务室开点药。
“周叔叔说你过年不在家,又去公寓了?”方尘抽出作业往旁边传。
“唉,我不想过年也不舒坦。”周玉玦把放假借他的书放在桌上,“要不是你表姐突然回来,我就把你也喊过去了。”
“啪!”手里的书被狠狠拍在了桌上,方尘看向窗外,待周玉玦看去只剩下半个身影。
“哎!哪去?”仅小半边背影,周玉玦并认不出是谁,但是...“作业我给你交了啊!”
拎着东西走的飞快的方尘默认回答。
方尘站在11班后门口,小声喊:“中宵!”
刚准备坐下,陈中宵顿了一下,有些僵硬,好在教室里现在正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并没有人关注,他硬着头皮站起来往后门走。
“白女士做的蛋糕,尝尝?”方尘笑得恰到好处,足以沦陷众人,可惜陈中宵并没有顾上看他。
“不用了,谢谢......”他的声音很小,在乱糟糟的背景音下根本听不清。
但是方尘知道,一定是拒绝的话。
“白女士让我带了不少,我吃不完啊,就一块好不好?”可能方尘的声音本来是清冷的放轻后听起来有点软,让人无法拒绝,更不要提陈中宵近年愈发社恐。
被连哄带劝的迷迷糊糊拎着东西回了班。
二月份的天气正是寒凉,但是班级平均分的排名更加冰冷。
自从不允许公布个人排名后,南城附属中学另辟蹊径,搞了一个班级平均分排名,美名其曰“提升集体荣誉感,共同进步”
文科12班仍然位列首位,班里传来阵阵欢呼。
11班的气氛却很紧张,因为上一次考试排在第二,作为次培优比第三名只高了0.5分,各科老师压力巨大,以至于学生压力更大,如果这次还不能拉开差距,次培优的称号就要换班了。
但是......
“很幸运,我们这次还是第二。”刘琼板着脸站在讲台上,话音刚落,班里的气氛明显更加紧绷。他叹了口气,“我们和第三名的差距只有1分,但是和第一名的差距足足有13分,同学们,你们知道高考差13分意味着什么吗?你们即将步入高三,我希望你们能够真真正正的全身心投入学习,如果你们不希望在下次末考中成为普通班的话。”
普通,次培优,培优。
是围绕南城学子三年的称呼,没有人喜欢这个称呼,但绝大多数人都在意这个称呼。
“希望排名靠后的同学可以好好努力,争取在下次考试中同样为班级做出贡献,大家要学会互帮互助,我们是一个集体,荣辱与共。”刘琼说完就把这节课作为反思课,让自己分析试卷。
每个人情绪都很低沉,一个劲的盯着卷子。
陈中宵知道,手里这张地理试卷他只有20分,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大脑迟钝的运转着,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四周若有若无的打量。
一团纸球从右边传到左边。
这次当然没有往许清风的位置上传,但却被他截获。
他们正在讨论这次考试最后一名是谁,恰好班里有一个学生表哥在高二教书,所以下半张纸出现最多的名字就是陈中宵。
380分,比倒数第二名少了三分,班级平均分495.5分,明明还有很多人没有达到平均分,但是“班魂”还是让所有人把矛头指向了陈中宵。
“上课呢,一会儿班长记名了。”许清风说着把纸团塞进抽屉,低头继续分析卷子。
突然被戳,宋雨落正在解题,手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迫不得已的抬头,扬声道:“安静自习。”
刚开学,这一天老师几乎不会上课,时间比较闲散,但是还是有例外。
文理排名前三都要去办公室讨论试卷,各科老师聚在一起,而班里就只留班长管理。
中午吃饭甚至可以和老师一起点外卖。
方尘拿到午饭后就跑去找陈中宵,周玉玦没空调侃他,许清风的功劳可不小。
自从周同学知道小胖同学是第二后就对小胖同学进行了一上午的眼神攻击,毕竟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游戏是一起打的,作业是一起空白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当第二啊!
别看是开学第一天,去食堂的人可是不少,因为早上起的太早没时间吃饭,又饿了一上午的少年人们对食堂是虎视眈眈,当然也有从家里带了零食当午餐的,显然他们往往在抢饭的过程中处于弱势。
方尘等人跑的差不多才上北边楼梯,刚到二楼拐角就看见二楼东侧楼梯口聚了一群人,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那群人突然躁动起来,几个女生慌张的朝一楼办公室跑,他有些心悸。
站在11班门口,发现本该坐在座位上的人不见踪影时,他的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拔开围在楼梯口的人,他才知道刚刚的心悸根本不算什么。
人原来是可以流这么多血的吗......
这么多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怕血。
走下最后一阶楼梯,他几乎站不住。
他跪在地上伸手轻轻触碰男生染红的脸,那么凉,他机械的脱下外套,盖在那个人身上,扭头看向楼梯上的人。
他们或有心虚,或有害怕,或有担心,可是他们都站的远,浅薄的阳光下,竟让他们显得天真纯洁。
他才懂比这寒冬还要冰冷的是人。
原来以为那些种种只是不喜,至少和他接触到的差不了多少,他以为只要稍加警告,就不会再有人故意为难。
但十几岁的少年却至人死地而步步紧逼。
看到救护车走的那一瞬,他突然很害怕,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中宵的时候,但更多的画面是后来高中时见到的陈中宵,无论中间隔了多久,他们终究再次相见。
可是这一瞬间,他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见到陈中宵。
“哎!方尘!你去哪!?回来!”刘琼看见方尘从防栏边翻出去上了出租,连忙掏出手机准备给小个儿打电话就被一边站着的两个人拦住。
“老师老师,误会,方尘头疼让我帮他请假。”周玉玦坚定不已,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是啊刘老师,我也听见了。”许清风帮腔作势。
“而且赵老师已经知道了。”周玉玦无中生有。
“......是,是吧。”许清风被周同学的勇猛镇住了。
刘琼还没来得及想质疑什么就被打断。
年级主任开广播通知各班主任开会。
这边出租车紧跟救护车,一路上的警笛声让方尘的心脏狠狠的跳动着,明明是寒冬他却出了一手的汗。
“呲——”
车停了。
“哎!同学,车钱还没给呢!”看着跑下车的男生,司机伸出头喊了一嗽子。
方尘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钱,手抖的拿不住,递过去直接掉在地上,他慌乱的捡起来重新递去,低声道:“抱歉。”转身跑进医院。
医院人很多,杂乱的声音听得人发慌,每个人都很忙,一时这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他只能一层一层找,看见一个抢救室就去瞅一眼,医院不大却也有七层,每层抢救室分布散乱,光到三层就过去了十五分钟。
“哎!方尘!”四层传来一声低喊。
他顿住了往五楼跑的步子,转身看见从吸烟室出来的小个儿。
“你来干什么!”小个儿抓了把头发顺便踢了他一脚。
他没回答,盯着闪红灯的抢救室,红光映在他的眼里变得骇人。
“净整些事,都看我刚当上副主任事少是不。”小个儿自言自语,紧紧皱着眉,来回扣着手机,“怎么不接电话啊这家长。”
“病人家属在吗?!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病人家属来签字!”一个医生跑出来喊道。
“真是...”小个儿急的上前,“我是他老师,我签行吗?”
“不行,必须家属签!”医生把本塞他手里,“家属怎么还没到!”
“老师,手机!给他弟弟打!”方尘夺过手机的力气很大,拔号时手抖的厉害,好在电话很快就通了。
“陈元旭,你爸妈呢!”方尘压着声音不免有些急促。
“怎么了?在旁边呢。”陈元旭看了眼一边吃饭的父母。
“快让他们来南城市医院,你哥出事了需要家长签字!”
“出什么事了?”陈元旭问着又喊了一声,“爸妈!我哥出事了!咱们得赶紧去南城市医院!”
“能出什么事啊,都在医院了急什么,快过来,先吃饭,”张悦华说着往他的碗里夹了块牛肉。
“妈!人家手术要家长签字的!”
“哎呦,吵的头痛,吃完饭去不也一样?”
“小旭,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陈祥恩喝斥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方尘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手指紧紧扣住电话,脸色变得难看。
半个小时后陈爸带着陈元旭到了医院。
手术还在进行,护士拿表让补签一下,然后去缴费。
陈元旭站在手术室门口哭,他爸妈在劝他下午还有课不要耽误时间。
小个儿本来都准备好迎接这对父母的指责,却不想对方只字不提。
医院的长廊此时到显得有些滑稽荒诞,像古早的搞笑片影,方尘隐在铁椅边,黑白的图画沾染着暗红,这场景在很久以后,他都无法忘记,每个无眠的夜晚都会重现,他就又更痛一分,无力的抓不住身边的人。
陈元旭被强制带走,小个儿被学校叫走,方尘一个人等着,也没什么允不允许的了,他不等就没人等了。
除了摔下楼梯滚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是脑袋磕在台阶上弄的口子,缝合后躺在床上,脸上贴了块纱布,安静的听到旁边人的呼吸,一声一声伴着他的心跳。
如果他今日才诞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如此,那何其有幸,他笑不出来,但是真的很高兴。
“医生!”方尘看着他动,不敢多等,转身去叫医生。
留院观察的几天,陈中宵也很少说话,直到出院。
“中宵,跟我走吧。”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陪陪我好吗?”方尘提着一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瓶瓶罐罐沉甸甸的。
他们一直坐公交到一个老旧一些的小区,小区里大多住着上了年纪的人,绿化很好,生活节奏仿佛与周边脱节。
“先坐,中午吃面好吗?”
屋里不大,像是之前有老人住过,设备齐全整洁,电视机下还细致的垫了报纸,虽然纸边已经泛黄干枯。
陈中宵点头,坐在略小的实木沙发上,眼睛不敢再乱看,盯着矮桌上铺的透明桌垫发呆。
比起答应跟方尘走,他更不愿意回家,之前吃药醒来时,父母嫌恶又刻薄的眼神让他难堪,而这次恐怕会被误会,也许会被冷嘲热讽。
“中宵?松手,不要扣……”方尘放下盘子,拉开他的绞在一起的双手,几根指尖已经泛红,在隐隐作痛。
他回过神愣愣的看着方尘,但其实还是在发呆,他很擅长发呆。
“你先吃,我出去马上回来。”
看着泛血的手,方尘紧着眉,知道这很不好受,思索着该买什么药回来并匆匆出门。
后知后觉看着扣秃的手指,陈中宵觉得很丑,来回抓握几下,又把指关节搓红,觉得手顿顿的,他就又用力捏挤指尖。
突然门开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把手藏起来。
“很疼吗?擦点药,拿不了筷子我喂你吃好吗?”方尘坐在矮凳子上,伸手去碰他,他躲了一下,对方看他一眼变得慌张起来。
“你……,没事,让我看看好吗,我们上点药,我轻轻的不痛。”
哪怕已经猜到他又扣伤口,但看到时还是呼吸一紧,握着他不敢用力,沾着药膏轻轻敷一层上去。
两个人都体寒,手碰在一起也说不上谁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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