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中庭院,向着月上蓝海不断深入,一幢小屋跃然而现。
时路上前,按了按门铃,半晌不见应答,他小声嘟囔着‘这也该醒了吧’又按了一遍。
夏成蹊一脸不可置信,“这睡的是哪门子觉。”
“午觉。”时路边回复,边输入门禁密码。
夏成蹊直接语塞……
打小就精神充沛的他,宛如一个永动机。
完全无法理解睡午觉的人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更别提,还是在月球上。
本来,失重条件下,就不容易感觉到疲劳。
能睡着的,都是神仙。
推开圆形木门,时路看着眼前的狼籍吓了一大跳,“我,我弟弟平时很整洁的,只是……”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才两天没来,怎么就……
夏成蹊根本没空听他狡辩。
男人,他懂。
尤其,搞科研的。
更是粗中带细,乱中有序。
站在门口问了好几句‘你好,有没有人’。
发现没人后,他大步迈了进去。
这也是他的宿舍,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况且也做足了礼数。
时路回过神来,伸手一拦,拦了个寂寞。
怎么办,他可不想进去。
准确说,是没有弟弟的批准,不敢进去。
谁能想到,偏还让他遇上个无知者无畏的主。
虽不知,弟弟在搞什么,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那一地的石头,本应装在标本盒里。
现下都被拿了出来,乱得不能再乱。
要知道,采集地点,以及坐标等信息,都记录在标本盒上。
这么乱,一定会耽误到后续的化验与研究。
还有一些易碎的手标本,一个不小心,就能踢到。
到时候,弟弟这个老严谨,铁定会带着钻机、铲子、镐头等工具。
各种上山下洞,再重新勘测采集一番。
搞地质的辛苦与危险,完全不低于搞土木的,况且这里还是太空。
每一次EVA都是用生命在行走。
全家人都希望弟弟,能少走一次,就少走一次。
“123,木头人!”时路急中生智,祭出魔法。
夏成蹊仿佛没有听见,继续我行我素。
嘿,这无知无畏的主,还是个没童年的。
时路心中腹诽,那就别怪他太冷酷。
“Freeze!”他心一横,直接放出杀招。
果然,夏成蹊条件反射似地,双手举过头顶,老老实实,冻住了。
少年,玩玩魔法它不浪里个浪嘛,非让人拔枪相向。
“来来来,听我说,先转过来,”时路举着电磁配枪,柔声柔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哄儿子,“好嘞,现在呢,慢慢地走出来,注意,千万不要踩到石头……”
夏成蹊两步并做一步,走了出来。
时路见好就收……只是,解释与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记擒拿手,快准狠地擒在了原处。
配枪跐溜一下,从手中滑了下去。
“你你你,你听我说…….”时路欲哭无泪,疼的呲牙咧嘴,话都话不出一句完整的。
夏成蹊擒着时路,在时路看不到的背后,对着两人的HUD好一顿输出……
而后,推开时路,重新返回了宿舍。
嘀——
D21RX3C,您的枪械报失已受理。
请在二十四小时内向我司呈交书面申请,重新启评您的配枪资格。
时路在踉踉跄跄中,收到了一条来自月球军械司的信息。
使劲甩甩麻木无感的胳膊,他弯腰捡起配枪。
一看,果真锁了。
这小子,竟然挂失了他的配枪。
“你黑了我的HUD?”时路咬牙切齿,查看着手腕上的屏显。
“是远程操控。”夏成蹊背对着他,异常疑惑地蹲在一个标本盒前,这是什么情况,标本盒装水…..
“我没同意!”时路要疯。
夏成蹊小心翼翼,抱起标本盒,打算把水处理掉,不然一旦撞撒了,清理的话又要浪费时间,“你的指纹同意了。”
“你要干吗?” 时路见标本盒被抱了起来,哪还顾得上配枪,立马冲过去,扒住了夏成蹊的胳膊……
“你没看见里面有水吗?”夏成蹊向后一退,优雅躲过了湿身。
时路自知理亏,看看夏成蹊,看看缓缓下降的水帘,撇了撇嘴,“还挺美的哈。”
夏成蹊浅勾一下右边的唇角,展示了一个无声的‘呵呵’,蹲下身子,抢救起了,沾水的石头。
时路看到,那好似是几块镍黄铁矿,情急之下又扒住了夏成蹊的胳膊,“别动,那个不能动!”
镍黄铁矿是一种金属和铁的硫化物矿物,用手直接接触,轻则过敏重则腐烂。
况且,此刻还沾了水,就更加不能碰了。
夏成蹊两眉一簇,“为什么?”
时路看着他的表情,心中莫名凌乱……该死,怎么这么像……“这里面,每个石头都有名有姓,不仅会说话,还会告状。”
夏成蹊假假一笑,“你的玩笑好土。”
时路加大手中的力度,奋力拉起夏成蹊,“走走走,跟我走。”
“莫名其妙……”夏成蹊小声嘀咕。
“听话,”时路话音忽地一软,仿佛又回到了妈妈哄儿子的状态,“我这也是为你好。”
“你这哪里是为我好,你这根本就是赤果果地妨碍人机和谐。”夏成蹊实在没时间同他拉拉扯扯。
他还有任务在身,还要去找机器人,一个蛮力,挣开了束缚。
而后,从脚下的手标本、锤子、刀子、板子、尺子中趟出一条血路……径直飘进了左手边的卧室。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一个傻眼,紧忙抓住墙上的扶手,一个借力,把自己挂在了墙上。
怪不得,要他申请新的宿舍,原来是这样。
床板上、桌子上、凳子上、沙发上、脚下……全是石头。
时路紧跟进去,艰难地找到一个落脚点,“别动这些,这些不能动。”
夏成蹊挠挠脑袋,真是郁闷到家了,又是别动、不能动,石头而已,外面全都是,“怎么就不能动?”
时路不知从何说起,“说来话长……”
夏成蹊不甘示弱,“lang lang ago……”
时路深呼吸一口气,“实话和你说吧……”
“请务必一骗到底。”夏成蹊顺着扶手,缓缓降落,溜着床边,开始整理床铺。
“我去,还真有名字。”他看着床板上的标本盒,激动一喊。
而后,调整好姿态,对着床板深深一躬:
“初めまして、かなきとと申しまし、よろしくお願い申し上げます。(初次见面,我是Kanaki,请多多关照。)”
时路扶额,一副头疼模样,“你醒醒。”
“海学家的仪式感你不懂。”夏成蹊心中窃喜,原来是一个海里的……
“我当然不懂,王罗杰死后我就没再看过那玩意儿了……总之,我弟弟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石头。”时路看看脚边的石头,再想想弟弟,嘶嘶嘶地咬着牙。
没办法,谁还没几个,一想到就浑身发疼的人。
都说,兄弟间那点事儿,没什么是一顿互殴解决不了的。
有,那就两顿。
只是,到他时路这里,就变成了单方面挨打……
他哪里舍得打弟弟。
“好的,我知道了。”夏成蹊嘴上说着知道了,手上一刻没闲着。
尊重他人,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在自己的房里,也要这么做。
时路狂拍几下脑门,“这样吧,我先给你订个宾馆,有备无患,不然等你没得睡的时候再定,恐怕就来不及了,你也知道阿耳忒弥斯可不存在什么旅游淡季。”
“唉,我算是明白了,”夏成蹊随手拿起一个标本盒,看了看石头的名字,抱着标本盒在屋里转了起来,“别看你把你弟弟描述得很嚣张,甚至还有点跋扈,但你骗不了我的,你这无非就是……”夏成蹊在柜子前停下脚步,郑重看向手中标本盒里的石头,“你就呆在这里吧,省得迷路。”
啪嗒!
夏成蹊把手里的标本盒锁进了柜子。
好家伙,时路被遛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要看他故弄玄虚。
“就是什么?”他眸光若明若眛,好似在说——你最好能吐出一个象牙……
夏成蹊用食指,点着空气,“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那动做,那节奏,宛若戏精附体,老干部形象被他拿捏的活灵活现。
时路被突如其来的不按套路出牌,搞得一头雾水,“炫耀?我炫耀什么了?我炫耀?”
“炫耀你有个弟弟呗。”夏成蹊把石头全部归拢,在房间堆起小山,越看越觉得艺术。
感叹自己,竟然还有造山造景这样的能力,毫不吝啬,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哥。
“你没事吧?”时路不自觉,五感大开,率先来了个‘望闻问’……
这五十岁转五岁,遥控器都没他快,如此浑然天成,一定是有什么先天的大病……
正要上手‘切’的时候……
夏成蹊警觉地,背手到身后,“你才有事,句句不离弟弟。”
时路摇摇头,讳疾忌医就讳疾忌医呗,怎么还搞反弹攻击:
“你到底知不知道,搞地质的‘不管遇见什么东西,都要啪啪两锤子敲碎了看看’吗?”
夏成蹊拿起书桌上的地质锤在自己膝盖上、后背上、后腰上、肩膀上、脑袋上依次敲着:
“敲碎就敲碎,正好我对自己的组成部分也很好奇。”
“你在开玩笑吗?”时路不仅听傻了,也看傻了——
你跟他认真,他跟你贫嘴,真是气死个人。
夏成蹊继续自己锤自己,力度把握的刚刚好,舒服得他,差点要闭上眼睛:
“是你先开玩笑的。”
时路微微扬起嘴角,转身去到了会客厅。
永远不要试图告诉一个瞎子——
在悬崖边上蹦迪,有多危险。
夏成蹊目的达成,放下地质锤,开始收拾书桌。
一只‘小白兔’引起了他的注意,拳头大小,压在一本打开着的空白本子上。
像是一个白色鼠标,拿在手中把玩一下,才搞明白,竟是一个暖手宝。
不应该啊,阿耳忒弥斯四季如春,怎会用到暖宝宝。
难不成,新室友身体不好,有什么隐疾……
晕,想哪里去了,这与自己又有什么没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
把小白兔当摆件一样摆好,夏成蹊随手抄起那本空白本子。
正要合上,一种细腻光滑的质地,倏然间染上指尖。
犊皮本!
对纸颇有研究的他,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本犊皮本。
合上本子,他的眼前刷地晃过一道绮丽之光,短暂的视觉空白后,他才发现——
自己刚刚,竟然被本子的封面闪瞎了。
这是一本手工装帧的犊皮本。
封面呈深蓝色,四周饰有两圈小珍珠。
中间嵌有一个圆圆的淡粉色宝石,周围铺满形状各异的彩色钻石。
就像是一颗粉色小星球,被无数颗星星环绕着。
拿起旁边的放大镜,仔细观察一下,果不出所料,粉色的宝石真就是摩根石。
妈妈说粉色摩根和祖母绿是亲戚。
但粉色摩根市面不多见,就连他家那一柜子的宝石里也只有一颗,不过1.5克拉。
这一颗比他家那颗大不少,少说也有4克拉。
想着想着,他掏出手机,打算给犊皮本拍个照。
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兼珠宝收藏家的儿子,多多少少是有鉴赏和收藏基因在里面的。
举起犊皮本,他一顿大拍特拍。
蓦地,一张纸片从犊皮本中飘落出来。
宛若一抹羽毛眷恋着天空,悠悠的,悠悠的……
微重力下,一切美好的逝去都放慢了脚步。
夏成蹊在不知不觉中伸出手,只为等待,它的降落。
片刻,字片落在掌心。
看着上面比俄罗斯手写药方还要复杂,比心电图还要冗长的线条,他的眼睛微微瞪大。
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振奋与狂喜。
“Yulian!”夏成蹊大喊一声。
“咳!咳!咳!”时路刚清理完地上的水,现下正在会客厅偷吃弟弟的Rekta巧克力。
他一口吃三颗,冷不丁听到雷响一般的叫喊,险些没被噎死……
这孩子该不会对他的年龄有什么误解吧。
他才二十八,又不是八十八,没聋。
“你弟弟呢?”紧忙从卧室里飞出来,夏成蹊把自己挂在客厅的墙上。
时路吸口Rekta小牛奶顺了顺,“……谁知道他又跑哪个山头当大王去了。”
夏成蹊居高临下,急切追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时路故作云淡风轻,拆着一个Rekta星河棒棒糖,“我劝你,山大王的事少打听。”
说完,他把棒棒糖送进嘴里裹几下,而后又心塞地拿出来。
果然,心里的苦,不归糖管。
他哪里知道弟弟什么时候回来,他连弟弟去哪了都不知道。
夏成蹊在墙上顺着扶手爬来爬去,矫健敏捷的身姿,仿佛一只壁虎,很大的那种,“你知道仙桃星语吗?”
时路抬头看过去:
“仙桃星宇是什么星?叫桃子的海王星我倒是很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碰壁一下,啊不,探索一下。”
海王星?
天上的还是海里的?
夏成蹊瞥他一眼,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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