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长姐、幼弟。老师,友人,爱人。他们顺着疮口向下挖,但凡一点糜烂都是罪过。可被挖凿的人也正被无孔不入的目光腐烂。
“我觉得我快死了。”山村小声说。
他见过海豹吃鱼,咬着三两口吞下去,摆摆脑袋做撕扯,鱼悄无声息的消失。无数被扒开审判的过往履历把山村吞下去,他在胃液里腐烂。
在海豹的胃中,安西是恶心的财阀走狗,仗着有钱有权的身份恣意妄为,恶意羁押甚至责打人犯;松田连父亲都入狱过怎么还有脸站在警局?他唯独没能拆卸的羽谷井字区炸弹成为他无能懦弱的证明;更别提佐藤了。女人当刑警,还三番两次对民众动私刑——“女警就是无能。”海豹说。
而他,山村明,是父母用尽全力搀扶也扶不起来的烂泥。
山村牙齿抖了抖,捂着胃关闭电脑。他苍白地看着稻田,居然有点期待他再骂自己一句愚蠢。但稻田脸颊裸露出皲裂干涸的神情,好像被斩成两半。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眼下这个局面背后象征着什么:游行被管制后网络成为行刑地,被行刑者死无好骨,一些能爬起来一些不。未被行刑的心惊胆战旁观,被杀鸡儆猴,以示效尤。
眼下的事态已经是在财阀与警方的双重管控后。木偶大军挣断操控绳独立成人,昨天外出羁押人犯的佐藤全程被路人接力式直播,原本一小时的任务至今没能完成。
如果所有任务都是这样……稻田攥紧桌沿。他不敢想象明天。
明天,崭新又生机勃勃的词汇。佐藤美和子就是在无数个接踵而至的明天里固化的,固化为如今这样鲜明、莽撞地逼视着『明天』。
宫本由美认为就是佐藤这样的人才能当刑警。她啦,爱美莽撞大大咧咧,甚至无法触碰到社会女性的框架,因为她生长在里面。但也就是这样她才能在别人沉默时理所当然地发火,啪一下把佐藤的电脑屏压下去。
“真是太糟糕了啊——”她很少那么生气:“糟糕透了!我又凭什么要被连力都没出过的人评判呢?我活成什么样是我自己的事吧一群长舌怪!长舌怪啊啊!”
“喂喂,我说,都反抗一下呀!”
于是符合宫本由美刻板印象的,有人的怨气冲向她这个连生气都应当在框架内、被称之任性的女人:“你懂什么?被说的又不是你。”
宫本由美冷笑。她清楚自己,没法像佐藤那样对全世界都奋起反抗,也没法像安西那样对仇视嗤之以鼻。她只是朵被绑在模具里生长的花,长烂了也只是烂在模具内。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资格向全世界开炮;反正他们不觉得这炮会痛。
于是她踹倒了那张办公桌。
“我呀,”宫本甩甩长发,“我是个警察啊。我是没被骂没被说,但我作为警察、无论怎么看都比不出力的人好吧?……而且我停职了。我、停、职、了!前辈你们,还没有像我一样被撤离吧?——那就男人一点啊!”
满屋的人都在观看她,宫本由美昂首挺胸地拿出自己最佳状态,还没宣告胜利宣言呢,就被换好配备的佐藤示意要她出去。
“佐藤小姐,你去干什么?”有人站起来,关切道:“外面不安全。”
他当然指那场直播闹剧。若非游行管制恐怕暴力打砸都会惹出来,可警察哪里会因为『不安全』止步——说到底了、还是自私地认为不能代换公式的刑警佐藤是例外与特殊吧?
宫本觉得果然是佐藤这样的人才能当刑警。
她是宫本遇到过最具象化的存在,面对这种“关切”的话眼珠都不转,并没有生气大骂或者重申自己,好像她未卜先知了这些都没意义。她只是头也不抬地仔细检查手'枪:“我还有任务,前辈。以及,不要称呼我为小姐,我更喜欢警官。”
好耶!宫本为她摇旗呐喊。但她们走出门了宫本才后知后觉,指指自己:“欸?我也一起吗?”
“你也知道我被他们记住了,光明正大的追缉恐怕不容易。”佐藤边说边看看她,后半句有点紧张:“所以你来帮我忙吧……由美。”
“啊!”由美兴奋地大叫:“我早就想叫你美和子了!”
美和子把自己昨晚制定好的计划如实告诉她,精确到哪个路口该停哪个路口不。由美身处交通部,认路的本事绝不差,听完双手叉腰,气势赳赳地一正警帽:“出发!”
佐藤喜欢她这副永远朝气的模样。她学着说:“出发。”
那时佐藤觉得自己应该有预感的。
被『明天』追赶的人总是会自取灭亡,加速加速加速,而后被火和热烧尽。她撕日历时会闪过这个想法,叮咚一下,像微波炉跳灯,草草扒两口加热便当就想合眼。然后她就不再想了。
所以如果她想一想……是不是由美就不会被绑架了?
风见裕也从来不想多余的事,例如未来,例如明天。他坚信自己只要在正确的规矩中走下去,就会迎来足以奖赏他的结局——是的,他暗自心想,就是这样。任由佣兵在审讯室里骂多少俚语脏话都静若死水。
直到耳麦里传来动静。
“你们都聋了吗?”吉力烦躁地砸砸桌。这群日警是死的吗?就这么不闻不问把他关了快一个月!
他扭曲着拷在桌面的手向监视器与单向玻璃竖中指,这种挑衅行为使得烦躁情绪稍加缓和。但他依旧想把玻璃杂碎、大吼大叫来获得哪怕一点回应。在他又要开始骂人时,那个傻、蠢还像条狗一样汪汪吠的条子走进来。
轻易的,他锁定熟悉的黑色耳麦。吉力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些高兴,翘起腿咧着嘴笑:“哟。怎么,又想要交易么?”
条子拉开椅子坐下。他和上次不太一样,面容被牢牢锁定着,连眼神都不再动摇了。吉力开始好奇耳麦那位用了什么训狗方法。
“今天想问什么?”吉力换成英语,他试图展现自己是掌控交易主动权的那方:“我知道你们这群情报贩子的习惯。这样吧,你把我放出去,我告诉你我们的据点。”
还是不说话。这个条子绝对听见了,无论眼神还是反应都这么说。但他依旧不回答。
该死。佣兵有点烦了:这就是他们攻破我心理防线的手段?不说话?真是天真。
“我说,”他砸砸桌,“你聋了吗?……还是你主子聋了?嗯?”
终于。那个条子按压耳麦,面无表情:“你快死了。”
不知为什么,吉力忽然轻松了许多。面对这样挑衅的话,他甚至有心情哼笑:“不。我才不!真要死在这儿,我老大会骂我蠢货的。”
他很清楚为什么条子不审他也不裁决他,只要有接触空间老大就有门路来捞他。警方不敢赌。他审视着黑色耳麦:你又能做什么?
“很遗憾,”条子说,“你家老大在乌鸦的追杀下快走投无路了。”
佣兵猛然瞪着他。风间巍然不动,一板一眼道:“交易的货被我们劫走,岔子就出在你们身上。乌鸦的脾气向来如此,不算不死不休,至少也要让那个疯子杀尽兴……”
“你究竟是谁?”吉力抓住头发。
风间无法模仿耳麦那边充满神秘意味的语气。“不用这副口气,说到底我们只是利益交换,各取所得。还能害你吗?”他说出来显得像背书。
佣兵大幅度地笑:“狗屎。你就扯吧。”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吉力不知道。他只是不相信条子。但他相信经验——如果货被劫走,琴酒真的会追杀他们。吉力忽然觉得耳麦里的家伙有种混蛋一样的俯视感:他吃准了自己因消息封锁导致的不安。
“我想要的很简单,当年的细节。注意是细节。你说到我满意,我就会给你一个消息。”
吉力皱眉。
他没发现自己的状态和一月前天差地别,无论反驳还是呛声底气都虚得像棉花玩偶。条子说:“那么久了,没听到你家老大任何动静,很心急吧?他也很想你。”
说完,他站起来:“一分钟。一分钟内没答复,我就走了。”
说到底,拿点当年的细节去换老大他们的动向本就划算;何况他没必要替希斯克利夫保守秘密。这么一想,他就开始心动。
一分钟还没到,他开口,用最后的谨慎换了拉丁语:“当年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
条子俯视着他。吉力说:“大概六七年前,有个像从血池里爬出来的疯子闯进我们领区,偏偏身上没有一处伤。他见人就尖叫,尤其见到十几岁的少年时,抱着头喊希斯克利夫,喊到满嘴的血才会停。”
“我们见多了疯子,他倒是例外,疯着还能打架、拆枪。我没见过他的格斗路数,看着像是东拆西补糊出来的,打起来还挺厉害,浑身没一处能查出身份的个人特征。出于兴趣,老大留下了他。”
“你要细节,我没有。知道细节的人都死了。但是偶尔那个疯子说过几句胡话,我倒是还记得。”
公安翻译转述到这儿,在纸上写下『Castellano』,示意接下来的部分单词属于西班牙语,念到时轻加叩击。
“他说‘凭什么’,”连续叩击,“‘复仇的恶魔’‘都疯了’‘畜牲’‘对不起’。说到其他的都会尖叫,唯独最后一个,他会哭,痛苦的,忏悔的哭。”
“后来我们莫名其妙收到一份电报。电报上说,欧洲本地一个黑手党某次家族聚会三个月没音讯,有人去看,发现那栋别墅里满是腐烂的尸体,打开门时蛆多到涌出来。全部黑手党中高层都被杀害了。”
“在别墅的地下室,有一座建立在池子里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面钉着黑'手党教父,教父背上刻满‘Sorry’。尸体的血放成了他脚下的血池,几头秃鹫时刻啄他裸露的肉,啄到他活活死去。”
“那天疯子跪伏在电报前,我去拽他也不动,一个劲地说‘是我们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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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还在看的大家。尤其一直有留评的几位。
如果观看途中有什么想法都能说,我希望构建一个力所能及内你们喜欢的世界。
说一下修文。
大修(如剧情线索)后会在最新章通知内容
小修(如行文用词)则不定期,大家常看常新(?)
捉虫一般会在小修的时候顺便进行。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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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十字架与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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