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温静正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发呆。监护仪的滴答声与走廊外的雨声共振，母亲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像片随时会融化的雪。
"患者需要安装心脏支架。"主治医师敲着CT片，"最好有家属全程陪护。"
温静攥紧病历本，纸页边缘在她掌心勒出红痕。手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工作群里张美娜发了张模糊照片——暴雨山村那晚，粮仓气窗透出的暖光里，两个身影隔着睡袋相对而眠。
"现在的年轻人真开放哈~"后面跟着三个捂嘴笑表情。
沈旭尧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温静按下挂断，转身撞进护士推着的药品车。玻璃瓶相撞的脆响中，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温静。"
沈旭尧的白衬衫沾着水彩颜料，怀里抱着保温饭盒。他呼吸急促，显然是从出版社一路跑来的，发梢还挂着地铁口的免费雨伞滴落的水珠。
"你怎么......"
"林姐批了长假。"他将饭盒放在窗台，掀开盖子时热气模糊了镜片，"山药排骨汤，42℃。"
温静怔怔地看着他摆弄餐具。青瓷勺柄刻着三叶草花纹，是她上周弄丢在茶水间的那只。汤匙相碰的叮当声里，监护仪的声响似乎变得遥远。
"出版社那边......"
"我在处理。"沈旭尧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勺子塞进她掌心，"现在你只需要吃饭。"
温静机械地吞咽着汤水，发现排骨都细心地剔了骨。窗外暮色渐沉，沈旭尧的背影在走廊明灭的灯光中忽远忽近——他正在和护士长沟通护理事项，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全英文的医学文献。
深夜的陪护床上，温静被噩梦惊醒。梦里父亲的心电图变成直线，而此刻监护仪绿色的波浪正安稳起伏。她轻手轻脚起身，发现沈旭尧蜷在走廊长椅上，素描本摊在膝头，画着母亲输液的手背，血管旁还勾勒了朵小小的铃兰。
晨光初现时，温静在护士站听见八卦："9床家属是医生吧？昨晚心衰突发，他三分钟做完急救处理......"
她冲回病房，看见沈旭尧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晨光给他镀上毛茸茸的金边，白大褂的领口露出靛蓝衬衫——那是位陌生女医生的制服，胸牌写着：沈澜，心外科副主任。
"我姐。"沈旭尧低声解释，"今早的航班从德国赶回来的。"
沈澜转身摘下口罩，眉眼与沈旭尧有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锋利。她将听诊器揣进口袋，忽然握住温静颤抖的手："放心，阿姨的心血管就像他画的线稿——看似杂乱，其实每笔都有章法。"
温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沈旭尧的存在已如氧气般自然。他会在清晨准时出现，带着42℃的早餐；会在母亲疼痛时变出画着卡通云朵的止痛贴；甚至知道她半夜需要抱着热牛奶才能入睡。
直到第七天傍晚，温静在盥洗室撞见张美娜。对方正对着镜子补妆，猩红的唇膏划过嘴角："听说你同时吊着沈总监和他姐姐？真不愧是......"
哗啦！
整桶冷水从张美娜头顶浇下。温静握着空桶的手在发抖，声音却异常平静："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但沈医生是救命恩人。"
沈旭尧找到她时，她正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数瓷砖。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照亮台阶间散落的烟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静。
"我辞职吧。"她盯着防火门上的警示牌，"流言会毁了四季绘本。"
沈旭尧突然蹲下身，青金石手链擦过她膝盖。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银质书签，正是五年前她设计的那款："编辑部的投票箱今早爆了，三百封读者来信要求保留项目。"
温静瞪大眼睛。书签背面刻着新添的小字：致所有在雨夜等光的人。
"还记得《雨纺娘》吗？"沈旭尧的指尖抚过她哭红的眼尾，"断掉的云线会变成彩虹桥。"
当晚，温静在母亲枕边发现本旧相册。泛黄的扉页夹着剪报，头条照片里，十六岁的自己正给福利院孩子读绘本。而角落的投稿人署名处，赫然写着：摄影/沈旭尧。
雨又下了起来。温静抱着相册冲向出版社，却在拐角撞进熟悉的怀抱。沈旭尧的大衣里裹着湿漉漉的《四季绘本》校样，最上方那页插画里，穿病号服的老人床头摆着玻璃罐，上百只萤火虫拼成心跳的波形。
"你怎么......"
"来送终审稿。"他掀开大衣为她挡雨，体温透过衬衫熨烫她的脸颊，"顺便告诉你，流言冻不死真正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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