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尧的工作室此刻像座透明的坟墓。温静望着满墙的速写——地铁里打盹的自己、签售会上签名的侧影、甚至去年流感季在医院走廊蜷缩成团的轮廓。每一张右下角都标着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七年前。
"这是监视。"她声音发颤，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画中的自己正在福利院讲故事，马尾辫末梢翘起的弧度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沈旭尧站在标本架投下的阴影里，白衬衫领口溅着靛蓝颜料："如果我说，这些是遗落人间的拼图呢？"
窗外开始飘雪，玻璃上的冰晶将月光折射成棱镜。温静转身时碰倒石膏像，碎片中滚出枚褪色的青金石手链——正是她大三那年弄丢在毕业画展的那条。
"那年美院附中的开放日......"沈旭尧弯腰拾起碎片，"你给每个参观者系手链，说这是故事的入场券。"
记忆呼啸着破冰。温静想起那个蝉鸣沸腾的午后，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她摊位前，袖口沾着水彩颜料。她将手链系在他手腕时，他说："我叫沈旭尧，旭日的旭，尧舜的尧。"
"你改了名字？"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家这一辈从医，名字都带药材。"他苦笑，"我本名叫沈白芷，十八岁生日那天偷了户口本去改名。"
雪越下越大，温静在画架后发现只铁皮盒。盒里装满航空信，邮戳显示从柏林到上海，最新一封是三天前："父亲已看到报道，乘明日航班回国。务必保护好温小姐。——澜"
刺耳的门铃声割裂夜色。沈父裹着貂皮大衣立在风雪中，胸前的翡翠吊坠泛着冷光。他扬手将《医学论坛报》摔在沈旭尧脸上，头条标题鲜血般刺目：《医学世家继承人弃刀执笔，沈氏百年传承危在旦夕》。
"你就为了这些垃圾？"皮鞋碾碎地上的速写纸，"还有这个......"他瞥向温静，"三十多岁的老女人？"
沈旭尧突然笑了。那是温静从未见过的神情，像淬火的刀锋："您知道吗？当年您烧掉我的画册时，有张速写幸存了。"
他扯开衬衫，锁骨下方的银杏叶疤痕旁，竟纹着幅微型刺青——少年跪在火堆前，手中紧攥着燃烧的画纸。
"我请人在柏林纹的，用的是当年灰烬里的碳粉。"
沈父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温静冲上前时，沈旭尧已将她护在身后。血丝从他嘴角溢出，在雪地绽成红梅。
"这一掌，算还您生养之恩。"他擦去血迹，青金石手链在雪光中泛起幽蓝，"从今往后，我的画框里只装得下春天。"
警笛声由远及近。沈澜带着律师出现时，温静才发现沈旭尧后背洇出血迹——碎石膏划破的伤口正在衬衫上开出一串殷红的花。
"医疗记录显示您有躁郁症病史。"律师将文件递给沈父，"根据柏林法院去年的禁令......"
雪停了。温静在急诊室走廊遇见沈澜，对方正对着窗户呵气画爱心："小时候他挨打总躲进衣柜，有次被我找到，柜门内壁全是用指甲刻的星星。"
处置室里，沈旭尧的背上蜿蜒着纱布。温静蘸着碘伏为他擦拭伤口，忽然发现旧疤组成星座图案——正是她处女作里描绘的"守护者星图"。
"疼吗？"她指尖发颤。
沈旭尧反手握住她，将沾血的棉签按在素描本上。鲜红渐渐晕染成玫瑰，他在花心写下："疼，但值得。"
凌晨三点，温静在工作室阁楼找到铁盒里的最后秘密。泛黄的校刊里夹着封信，邮戳日期是父亲去世那晚：
"温小姐，我在医院花园捡到你的眼泪。若你相信童话，请翻开《雨国》第17页。陌生人沈白芷敬上"
她颤抖着找出那本画册。第17页的雨衣女孩摊开掌心，接住的不是星星，而是滴晶莹的泪珠。空白处补着铅笔字："从此每个雨夜，都有星星为你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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