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看着头顶格外洁白的天花板,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组长在旁边不停挥手,热切地叫我,“白鸽?还认识我不?”
“——连我都不认识啦?”
她自顾自地叹息,“完了完了完了......”
我眨了眨眼,目光转向她,开口,“组......”
刚说一个字,我就感觉我的脑袋上紧紧缠着绷带,连张嘴都费劲,不得不把剩下的字咽回去。
组长欣喜地看向我,“啊?是不是认出我了?”
我点点头,想伸手碰碰她,结果一抬手,一阵剧痛传来。
居然连手上也缠满了绷带。
......我这是转世成木乃伊了?
组长和护士见状,连忙按住我,“哎哎,现在还不能乱动!”
组长往我脑袋底下塞了一个枕头,安慰我,“好好想想,还记得你昨晚在哪吗?”
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打结的毛线,我努力把它们撕扯开。
没有酒吧一条街,没有跑车和Panamera。我,二十七岁,昨晚在泉宜的中心商厦跑采访。
跑完采访已经很晚,我接到关悦的电话,说要一起吃饭。
记忆抽丝剥茧,我逐渐想起来,我在街头等了一会儿关悦,最后上了她的车。
对,我上了关悦的车。
然后呢?
我看向组长,用目光询问她,“关......?”
组长看到我的神情,闭上眼睛拍拍我,“别急。”
“你现在受伤了,中度脑震荡,头皮挫伤,右臂骨折,医生说得住院养一周。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假,但是工伤补贴——”
组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这破公司,我尽量帮你申请。”
我点点头。
提到工伤补贴,现实就突然具象起来了。
具象到,梦中的海边和烟花,带着木质冷苔香的风,克林索尔与少年,全都变得十分遥远。
江隽。
我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像一场好梦。
他是在梦里也太过美好的存在,我想就算再做多少梦,也不可能再有他了。
护士给我换了新的吊瓶,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次我没有梦到2012年。
背景是昨晚川流不息的车灯,关悦在我旁边开车,一边吐槽她新招的助理有多不靠谱,熨坏了她三件高定大衣。
正吐槽着,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裴延。
红灯变绿,关悦勾勾唇角,腾出手去点屏幕。
下一秒。
炫目的车灯照过来,我转头,一辆大货车笔直地越过十字路口,朝我们冲刺而来。
接着耳边只剩关悦猛打方向盘的尖锐摩擦声,还有车辆撞击的轰鸣声,“砰”地一声,我从黑暗中猛然惊醒。
我大口呼吸,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黑暗褪去,眼前是垂着的白色的床帘,透着微白的柔光,整个世界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我缓了很久,听到门外护士们在小声聊天。
“听说是几百万粉丝的主播,脸都撞没了。”
“好可惜啊,我关注过她的账号,真的巨喜欢她的颜,怎么出了这种事?”
“遭反噬了吧?听说她手机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裴延——江恒科技的裴延诶,身价过亿的太子爷。”
“那又怎么样?她出事了,人家来都没来,就是养着金丝雀玩玩罢了。”
“不过再怎么说,她对朋友确实仗义,听说本来撞的是副驾驶这边,是她调了车头,自己迎上去......”
声音越来越模糊,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在尖锐的耳鸣声中,只剩下一句话在回旋。
脸都撞没了,是她调了车头,自己迎上去。
是她调了车头。
自己迎上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拔了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摇摇晃晃下了床。
我摸到门边,问护士,你们说的是关悦吗?
护士们被我吓到了,跟见鬼了差不多,七手八脚把我架回病床上。
不过最后她们还是没拗过我。
我还是去看了关悦。
重症监护室里,红光漫天。关悦小小的一个人,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插着许多管子。头上缠满了纱布,沁着血。
至于脸,我没看清楚。不敢看。
关悦的助理站在门外,见我过来了,低低地叫了声姐。他有点无助地把手上的单子给我看。
病危通知书,三张。
他揉了揉眼睛,问我,“姐会有事吗?”
我摇摇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他,“不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坚信,但就是有种执念。
——关悦才二十八岁,有那么恣意而鲜活的人生。她不应该,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我问他,“肇事司机呢?”
小伙子低低道,“他们说,当场死了。”
我沉默一瞬,又问,“关悦手机呢?裴延有没有来过?”
他还是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医院联系过他,一直不接电话。我发了信息,也没回。”
我说好,然后用自己手机联系了裴延的助理。我跟助理保证,如果今天裴延不出现,明天的头版头条一定是江恒科技CEO在夜店的打炮照。
最后他果然来了。
不过不是裴延亲自来,而是总助替他来的。
总助推了推眼镜,很高雅地递给我一张卡。
“您的心情我理解,我们也为这样的意外感到难过,但裴总确实在开会,脱不开身。您看这样,这张卡是无限额信用卡,您有任何需要的话......”
我突然转头看小助理,思索着问,“光打鼻子的话,应该不构成刑事立案标准吧?”
助理:“......?”
总助:“......?”
我抬起缠满绷带的左手,一拳招呼了上去。
*
跆拳道三段果然还是很有用,总助捂着鼻子走出医院,立刻学会了不再用鼻孔看人。
而我被组长按回病床上,重新包扎左手迸开的外伤。
组长唾沫星子狂喷:“我真是没想到啊,你就剩一条胳膊了,还想着去揍人呢?”
“你的脑震荡好了?你又不吐了?”
组长一向言出法随,她话音刚落,我扭头就抱着桶吐了起来。
吐完浑身无力,我像条放弃挣扎的咸鱼,瘫回床上。
护士表示要重新给我缝针,很严肃地告诉我,我的左手已经受过一次外伤,伤过血管,现在右臂又粉碎性骨折,如果恢复得不好,以后可能没有办法拿相机。
我没什么情绪地瘫着,半晌,忽然睁开眼睛。
“我左手没受过伤啊。”
护士迟疑了一瞬,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你左手有这么长一道疤呢。”
什么疤,我手上哪有疤。
我支棱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鲜血淋漓中,皮肤上确实有一条淡淡的疤痕。
疤痕的形状,我好像还很熟悉。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的梦境里,我也刚刚受过一模一样的伤。
我坐在原地,像一只刚出土的僵尸,被什么符咒定住了。
组长看着我的样子,担忧地说,“小白啊,你也不要太伤心......”
我忽然说,“不是梦。”
组长:“啊?什么不是梦?”
手上出现了以前没有的疤痕。
也就是说。
梦里,酒吧一条街,我打过的那场架。
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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