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跟着夜色安静下来，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想着祈不落说的惊喜。
会是什么呢？
贝壳？海螺？还是珍珠？
想着想着我睡着过去，做起了梦。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我梦到了祁不落。
【软弱的人类小公主，既然这么怕我，又怎么敢答应收下我的呢？】十几岁的祁不落拿着匕首抵着我的脖子，一脸冷漠地说。
冰凉锋利的触感没入我的皮肤，我感受到一丝尖锐的痛感，【你、你别紧张，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你先把匕首放下，我害怕。】我十分没骨气地说道。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祁不落会在这场宴会上被莫撒公爵当作送给王室的礼物，今天是我的生日，莫撒公爵将他献给父王，父王却将他赐给王姐。
可王姐又把他让给了我。
【阿蒂娅，我看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着这只人鱼，既然你对他有兴趣，那就送给你吧。】
【更何况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当做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过后我还是会为你重新补生日礼物。】
【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祁不落，他也正好看向了我，他的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我吓了一跳，立马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不、不用了……王姐。】
我刚才确实一直在看他，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人鱼，他长得好漂亮。
可是他看着好凶，我害怕。
【既然两位公主都不喜欢，】父王突然插话，【莫撒公爵，你还是把他带回去吧。】
莫撒微微皱眉，恭恭敬敬地回答，【既然他不能让两位公主喜欢，那我就将他带回。】
祁不落手被绑着，白皙的手腕上露出明显的被捆绑出来的红印，漂亮的鱼尾被挤在一个对他来说狭窄的玻璃缸里，看着就很难受。
莫撒公爵将他送上来尚且是这个样子，如果再被带回去，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呢？
【等、等一等，】我紧紧拽着手指，强装镇定地说，【既、既然是莫撒公爵的一番心意，王姐又愿意送给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收下，莫撒公爵，请将他给我吧。】
【谢谢王姐，谢谢莫撒公爵。】
莫撒公爵对我行礼，【您太客气了，公主殿下，那这只人鱼从现在开始就是公主殿下您的了。】
我不敢看祁不落，向莫撒公爵微微点头，看向父王，【父王，我想亲自带他回宫殿。】
父王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悦，王姐为我说话，【父王，阿蒂娅第一次收到这样特别的礼物，她应该很开心，就让她先回去吧。】
父王一直更喜欢王姐，王姐一开口，父王就准许了，我站起来向他行礼离席。
莫撒公爵派人跟着我将祁不落送到我的宫殿，我立刻让乌莎给浴池里放满水。
【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把他放进去吧。】我对莫撒公爵的人说。
【这……公主殿下，如果解开绳子，他可能会伤害您。】他们似乎有些犹豫。
【我相信莫撒公爵不会献上一份危险的礼物。】我说，【没关系，殿下有士兵守着，他伤害不了我，解开吧。】
祁不落被放入水中，他在水里安安静静地待着，看上去很乖，没有任何危险和威胁。
【你们都出去吧。】我说。
等外人都走了，我对乌莎说，【乌莎，去拿一些伤药来。】
祁不落的手腕红肿中伴着乌紫，我想给他上药。
乌莎听令离开，她一走，我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祁不落。
我缓慢地转过头看他，他正冷冷地看着我，下一秒却忽然笑了，【公主殿下，我的手好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咽了咽口水，【什、什么忙？】
【请您靠过来一些，您离得那么远，是没有办法帮到我的。】他说。
我有些犹豫，他上一秒还很冷漠，下一秒就笑得温和，我本能地感到害怕，脚下没有动。
【公主殿下，求求您，帮帮我，好吗？】他露出很可怜的神情。
我一下子没有能狠下心来拒绝他，【好。】
我慢慢地挪到浴池边，【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您很快就知道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露出狡猾的笑容。
【啊！】
我被他拉入水中抵在角落，捂住了嘴。
【公主殿下，希望您不要大叫引来人，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对你做出怎样可怕的事！】他作出警告。
我惊恐地看着他，害怕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可、可是……就算我不喊人，乌莎等会就要回来了，他会怎么伤害我？
可是下一秒，令我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见他抬起尾巴，从尾巴里抽出了——
一把匕首！
浴池的水瞬间被他的血染红一大半。
天呐！
他竟然将一把匕首藏进自己的尾巴，那得多痛！
可他却好像不在乎身上的疼痛，拿刀抵着我，问出刚才那句话，我为什么敢答应收下他。
我不敢的，我不敢把他留在身边，只是打算先收下，再找个机会把他放回海里。
因为……如果他被莫撒公爵带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敲门声响了。
我的心突然跳空，整个人吓软了，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公主殿下，我拿了药回来。】
是乌莎回来了。
【啧，胆子真小。】祁不落稍稍把匕首远离我的脖子，但还是凶狠地说道，【不要让她进来。】
他拽了我一把，我把抵在墙上，迫使我站着。
我连忙点头，【乌……】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
【公主殿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公主殿下？】乌莎没有听到我的回应，门敲得越来越急，我甚至听见了门外士兵拔剑的声音。
我赶紧清嗓子说，【没事！乌莎，我没事。】
【把药放在门口，先不要进来。】
【……好。】乌莎回答。
士兵们把剑收了回去。
门外没有了声音，祁不落仍然拿匕首抵着我的脖子，看着我和我两厢无言。
【那个、】我尝试打破沉默，【要不我先给你上个药吧，你流了好多血。】
祁不落眉头微微一挑，眼神中带着探究，【你这么害怕我，还要给我上药？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点了点头，【等你伤好了可以再来杀我，我会努力逃跑的，所以我先给你上药吧，你流了好多血，看起来好痛。】
我能感受到那匕首划破我脖子的时候，祁不落将匕首移开了一寸，我猜他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我，而是害怕被我伤害而先自我保护，毕竟他看起来在莫撒公爵那受了很多痛苦的折磨。
我做贼似的打开一条门缝，把药扒拉进来。
祁不落尾巴上的伤口看着很骇人，我看得胆战心惊，乌莎拿了很多种伤药来，里面就有止血的，我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好伤口，他乖乖的没有动。
确定包扎好他的鱼尾后，我给他的手腕涂化瘀的药，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像初冬积攒的雪。
【你很冷吗？】我突然问。
祁不落噗嗤笑了出来，【公主殿下，人鱼生活在海洋里，是不怕冷的，我身上的温度，是天生的。】
【啊，是这样。】我尴尬地笑笑。
祁不落趴在浴池边，乖乖地伸出另一只手让我上药，他空闲的那只手捏起我的裙角把玩，【公主殿下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问也知道答案，王国里的人大肆捕杀海洋生物，其中就有人鱼，可我无力阻止。
【抱歉。】我说。
祁不落露出温柔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公主殿下，你为什么道歉？】
【我无力阻止。】虽然身为费思洛因的公主，可我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哪怕接受了海神之心的传承，也没有人真正地重视我。
【没关系。】祁不落忽然笑得很明媚，【我可以阻止。】
我不免疑惑，【你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杀了国王。】他轻飘飘地说。
咚——
我一时失手，药瓶掉进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祁不落替我捞起药瓶，水顺着他好看的指骨滴落在光洁的石砖上，我的眼皮跟着轻轻一跳。
他把药瓶放进我的手心，【公主殿下现在知道了我的目的，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拿着匕首在手中把玩，【要不要杀了我？】
我握紧药瓶，坚硬的边角嵌进肉里，有些痛。
【你好好养伤吧，过段时间我会找机会送你回到海洋。】我说。
【你要放我走？】他似乎很惊讶。
【嗯。】
他冷笑一声，【国王不死，结果还是一样，人鱼遭到捕杀，我还是会来杀他，不会有什么改变。】
【父王死了，也不会有改变。】我有些生气地收起散落的药瓶，坐到桌子前，给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上药，【公爵伯爵们会更加变本加厉，我不会让你伤害父王的。】
【你在生气吗？】
【我不该生气吗？】
祁不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出双腿走到我的身后，他凑到我的耳旁，透过镜子看着我的眼睛，【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好了？】
他的话像一条毒蛇，缠得我一动不敢动，可我却觉得很难过，【可是……你会死的。】
他这样做就相当于以卵击石，必死无疑。
镜子里的祁不落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命运。】
命运么？我没再答话，默默捂上我的心脏，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不也是这样的命运么？
镜面忽然破碎，镜中的我们扭曲变形，地面突然破开一个巨大豁口，我猛然往下坠落。
身体徒然一抖，我从梦中醒来，再没有睡着。
第二天到来，我的精神头有点不足，但我尽力没有表现出来。
当祁不落看见我的黑眼圈，他关切地问：“怎么了宁宁？是做噩梦了吗？”
我摇头，“不是，是整夜都在想着你说的惊喜，太过期待了，结果不小心失眠了。”
祁不落微微叹气，“怪我，应该慢点说的，这样你就能睡个好觉了，可是我想让你多开心一会。”
“我想你应该也很开心。”我抬起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缓缓划过，以前他也总喜欢对我做这个亲昵的动作，“你的黑眼圈看起来也没有比我好多少。”
“是的。”他握住我的手，“走吧，宁宁，开始我们今天的约会之旅。”
“好。”
祈不落将我带到南因市的游乐园，游客不停地往园内涌入，到处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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