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我十分兴奋,把一切不愉悦都抛诸脑后,在经历一系列温和的项目后,我感到尚有余力,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选择了一项看上去非常刺激的项目。
我指着远处那疾驰而过的过山车说道:“祈不落,我们去玩那个吧。”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大家都在高呼。
“好,你想玩什么都可以,我奉陪到底。”
我想我的确太高估自己了,耳朵里灌满了风的呼号,到达顶点停顿的几秒钟,我来不及做好准备就猛然下坠,失重感几乎要把我的心脏从身体里剥离,我终于明白游客们不是高兴地欢呼,而是掺杂了害怕与紧张刺激的大喊。
下来后,我的双腿颤抖,软得无法站立,祈不落扶住我,我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祈不落,你不害怕吗?”我虚弱地问,为什么他看起来像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明明在上面也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祈不落抱紧我,不让我往下滑,轻声说:“我很害怕,但你下来后总要有一个人能够依靠,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细语呢喃道:“祈不落,你背我。”
像极了撒娇。
确实也是。
“好。”他轻笑一声,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发,非常温柔地说道:“宁宁,我很开心你向我展现出这一面,以后你可以再放肆任性些,我很乐意接受你的任何一面。”
我在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当作肯定的回答。
祈不落背着我,走向人少的地方,路过的年轻的恋人们商量着下一站要去海洋馆,祈不落问我想不想去看。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坐拥一整片海洋。”
天际蔓延出色彩,深红、橘黄、青灰,由下到上依次过渡,这是夜色降临的前兆。
祈不落把我放在长椅上,蹲在我面前给我揉脚,他说:“宁宁,天要黑了。”
他抬眸看我,露出温柔的笑意,纤长的睫毛在那双斑斓的眸子里投下一片阴影,那片阴影里仿佛藏着星河万里。
不落的星辰。
同他的名字一样。
他打算继续背我,我拒绝了,“祈不落,我可以自己走了。”
腿已经缓过来了,不软了。
他伸出手,“那一起走。”
我牵上去,“好。”
游乐场内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被微风吹皱的湖面,我们绕着圆湖走,走到了摩天轮的底下。
我看着灯光闪烁的巨型旋转圆轮,脑海里涌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个圆看不出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每一个舱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有人遇见,有人分开,好像所有的重逢和离别都融合在这么一个循环的圆里了。
我为和祈不落的重逢而高兴,也为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分别而感到惶恐。
离别为我们带来了这一次的重逢,可我们终会再次离别。
这是我注定的命运,我虽然接受,但我很讨厌。
“怎么了?”祈不落看我愣在原地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觉得摩天轮很好看,多看了两眼。”
“等坐上去,景色会更好看。”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而且现在时间正好。”
他跳上座舱,朝我伸出手。
我牵上去,被他拉进座舱。
舱门关闭,座舱缓缓上升,我看着地面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景色映入我们的眼帘。
祈不落手握成拳伸到我的面前。
“宁宁,点一点。”
我听话地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点,一条海螺项链从他的手心掉下来,晃在我们中间,白色的小海螺上染上夜里闪烁的灯光,显得梦幻。
“约会礼物,也是惊喜,喜欢吗?”他轻声问。
“当然喜欢,”我微笑着看着他,“我可是期待了整整一天。”
他凑到我面前,为我系上项链,在我的耳边轻声低语:“我把我的声音存在了海螺里,在我们不相见的时间里,它可以代替我陪着你。”
我捏着作为项坠的海螺,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人鱼的歌声美妙动听,还会迷惑人心,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迷惑我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头,“嗯,我打算迷惑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待在我的身边。”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我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滴出了血,可我无法给出任何肯定的承诺,我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把苦涩咽下去,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窗外亮起炫目盛大的彩色光芒,一声爆裂声紧接着传来。
“时间正好。”祈不落看着我,柔情似水,“宁宁,今天的第一场烟花是属于我们的。”
烟花绽放的瞬间,我们正好到达摩天轮的顶点,这漫天绽放又转瞬即逝的绚烂像是一种美好又遥远的祝福。
明明灭灭的光影铺陈在摩天轮的一面,祈不落的侧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慢慢靠在他的右肩。
祈不落。
哪怕注定要离别,我也很高兴再次与你遇见。
感谢你穿越漫长的时间与我重逢。
我很爱你,我亲爱的恋人。
烟花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天空的星辰并不明显,但最亮的星辰已经在我身边。
发着光的摩天轮像是一道分界线,左边是静谧深沉的镜海,右边是温暖惶惶的城市灯火。
我看着万家灯火浅浅一笑,把视线转移到左边的镜海,“祈不落,你知道镜海以前叫什么吗?”
“不落海。”我没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和你的名字一样。”
祈不落勾起唇角,“我没听过,宁宁,可以跟我说说吗?”
“好。”我的眼神落向远方虚空中的一点,“这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在辉煌的众神时代,海神创造了无垠的海域,夜晚的海域沉寂在黑夜里,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夜空中的璀璨繁星,海神常常坐在礁石上,看着明灭闪烁的星辰。”
“希望这片海域永不枯竭凋落,海神如是说,自此海神创造的海域有了名字——不落海。”
“不落——这是神明留下的真挚祝福。”我看向祈不落,“祈不落,你拥有着被神明赐福的名字,我想你以后会一直很幸运。”
“那我想,我现在已经足够幸运了,因为我找到了你。”他牵起我的手吻了吻,眸色藏在夜色里晦暗不清,“宁宁,在海神的传说里还有着一个国家。”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我点点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这个国家叫费思洛因,你去打听过了吧?”
祈不落一向很细心,上次我和舒柔提过一次,他肯定记在心里了。
“嗯,问了族里的长辈,他们说费思洛因是一个很古老的王国——也很邪恶。”
的确,对于人鱼族来说,费思洛因是邪恶的。
“可以跟我讲一讲你听到的故事吗?”我问。
“费思洛因的人贪婪又残忍无比,他们大肆猎杀捕捉海洋里的生物,人鱼族也受到了很严重的迫害。人鱼族化出双腿以后,外貌和人类无异,因此沦为王城人的奴隶和玩物。”他说。
“人鱼族憎恨王城的人类,他们想出一个终结悲惨下场的办法——他们选出一名少年假意被抓,借机刺杀费思洛因纵容臣民肆意猎杀的国王。”
我听到这里,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但夜色是我最好的掩护,祈不落应该没有看清。
“那名人鱼少年在王城公主阿蒂娅的成人礼上被贵族献上,国王把人鱼少年送给大公主阿莉雅,大公主将他送给阿蒂娅,人鱼少年因此不能直接接触到国王,但接近公主也可以让他达到目的,可是——”
祈不落深吸了口气,“可是这位人鱼少年爱上了阿蒂娅公主,阿蒂娅公主和残忍的王城人们不一样,她很善良,想要帮助被困的人鱼重返海洋,公主也爱上了少年,他们一起为了解救人鱼努力……”
他有些难以说下去,我拨开遮住祈不落眼睛的碎发,温柔地问道:“后来呢?族里长辈怎么说的?”
“后来,”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发生了一场浩大的灾难,所有人都得救了,除了公主和少年。”
我抚摸着祈不落的脸庞,“对所有人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可是对于少年和公主来说,是一个很悲伤的结局,我不喜欢这个结局。”祈不落握住我的手,用脸庞蹭我的手心,“宁宁,你就是阿蒂娅,对不对?那名人鱼少年就是我,对不对?”
我呼吸一滞,想要说些否认的话,可嘴唇一直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祈不落继续说道:“宁宁,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从我恢复记忆以来,你总是会不经意地以一种温暖而哀伤的眼神看我,那眼神是在看我,又更像是透过我看着遥远时光里的某个人。”
“直到那天听见你提起费思洛因……”
“我去翻阅了族内所有的典籍记载,上面写着:被选为刺杀者的人鱼少年注定有去无回,族人没有赐予他名字,可是王城的公主为少年取了个名字,他的名字叫做——”
“祈不落。”我说。
一束绚烂的烟火又倏然升空绽放,短暂地照亮夜空和海面。
斑斓的色彩落在我们的身上,像是神明的祝福。
是啊,他的名字是我取的。
我希望我的少年同星辰一样,永远闪耀,永远不会坠落。
不落不是这片海,而是星辰。
祁不落,你是我心中不落的星辰。
祁不落拥我入怀,用着沙哑的声音说:“宁宁,我们终于再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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