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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苏文(18)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是那熟悉又轻快的脚步声。“是师母!”如晋竟比我先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几步便跨到了门外。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冲着门口那个正拎着一大网兜海蟹和一大篮子菜、四处张望的身影,热情又熟稔地大声喊道:“师母,好久不见,您一切都好啊!”

婉清的目光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瞬间锁定在如晋身上,整个人猛地一僵,手中装满海蟹的网兜和沉甸甸的菜篮子险些滑落。短暂的愣神后,惊喜如绚烂的烟花在她眼眸中轰然绽放,整张脸都被喜悦点亮。她随手将网兜和菜篮子往脚边一放,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天呐,真的是如晋这小子!” 眨眼间,她已站到如晋面前,双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止不住的欢喜:“你个臭小子,五年没见,连封信都舍不得多写几封,今天倒好,一声不吭就冒出来了!这可是天大的惊喜啊!快让我好好看看!”她笑着打量如晋,笑声清脆爽朗,带着十足的热络劲儿:“念瑶最近咋样?还有风儿,你们走的时候她才刚会翻身,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该上幼儿园大班了吧?”

“好!都好!”如晋眼中笑意盈盈,边说边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洋溢着温情与怀念:“念瑶时常念叨您帮她带孩子那阵子的事儿,总说要是没您帮忙,她真不知如何是好。”说着,他爽朗地笑出了声,眼中满是宠溺:“风儿已经上学了,小学一年级。这孩子调皮得很,一刻都闲不下来,一点没有我和念瑶的稳重劲儿。不过我瞅着倒有几分像师母那风风火火的性格。我和念瑶还开玩笑,说这真应了老人那句话,谁最先带娃,这娃就最像谁,您这带娃风格,都影响到下一代啦!”

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婉清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边笑边轻轻拍了下如晋的胳膊,说道:“哎哟,这么小就上学了。如晋,你该不会想让女儿像你一样,十五岁就上北大吧!”

如晋赶忙笑着连连摆手:“哪能呢!是这孩子自己天天吵着要去,拦都拦不住。”话锋一转,他的神色多了几分关切,目光在婉清身上细细打量:“师母,您身体一向可好?苏老师年初来信,说您脚踝骨折,我一直记挂着。瞧您刚才这一路小跑,身手敏捷,想必早就痊愈了吧!”

“那点小伤,早就好利索了!”婉清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活力的光芒,“你瞧,暑假我们一家三口还跑去一个小岛上住了整整一个月呢。又是赶路又是折腾的,长途跋涉那么久,我这腿脚也没掉链子不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说:“老头子,海天今儿上午就一节课吧!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该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门外就传来自行车碾过碎石子路的“嘎吱”声,随后是清脆的开门声,以及自行车与门槛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撞声。伴随着那声亲亲热热的“爸!妈!我回来了!”,海天高大的身影迈过门槛,走进了小院。他如往常一样,目光随意地扫过熟悉的小院,可当视线落在如晋身上时,他一下子怔住了,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仿佛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院里,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珍宝。紧接着,他的眼神迅速转为思索和研判,眉头轻皱,上上下下打量着如晋,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与之匹配的记忆。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惊喜瞬间点亮了他的面容。“秦老师?”他带着几分不确定,试探着喊了一声,随后又迅速看向我,眼中满是求证的意味,“爸,我没认错吧!”见我含笑着点了点头,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直接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扔,大步流星地冲到如晋面前,一把抓住如晋的手,用力地握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哎呀,秦老师,您可是我爸几乎天天挂在嘴边的人啊!总听他念叨您,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一直盼着能见您一面,没想到今天居然梦想成真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章!海!天!是吧!”如晋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轻点着,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融融笑意,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海天的面孔,目光中满是审慎的打量。可奇怪的是,这目光里的研判,非但没有半分凌厉,反倒如春风拂面,裹挟着融融暖意与亲切。那感觉,就像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辈,满心关切地审视着自家孩子,关怀与慈爱几乎要溢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就这般凝视着海天,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灿烂,笑容里藏着深深的欣慰与认可。最后,他的目光在海天深邃明亮的眼睛上停驻,像是要将对方的灵魂都看透。片刻后,他终于爆发出一阵爽朗欢快的大笑,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哎呀呀,你的大名,我在武大都有所耳闻!难怪何老师把你好一通夸,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不过,我倒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咱俩之前可从未谋面啊!”

海天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热情,连珠炮似的说道:“我们家相册里有好几张您的照片,我爸总拿出来翻看,翻得次数多了,我感觉都快把照片印在脑子里了。还有您的那些著作,我也读了不少,里面也有您的照片,那一身儒雅高贵的书卷气,一看就错不了。”

“这小子,眼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在一旁忍不住插言,“如晋,你信不信,他报道的那一天,我俩第一次见面,他就凭着我著作上的照片,一眼把我给认出来了。”

“你那个时候就读过苏老师的著作?”如晋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止读过我爸的著作,也读过您的著作。”海天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眼神里透着藏不住的敬仰,“您对唐诗的解读,简直让人拍案叫绝。特别是把中国古典诗歌和外国诗歌放在一起比较分析的时候,那独特的视角,新颖又大胆,就像给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每一个观点都阐述得条理分明,深入浅出,我母亲看了都爱不释手,直夸受益匪浅。祖父也常念叨,研究唐诗的学者多如繁星,可像您这样能把其中精髓挖掘得如此深刻、把复杂的诗歌内涵讲解得如此清晰易懂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如晋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眼神里满是惊叹与感慨:“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开始钻研如此深奥的学术著作。这水平,也只有……”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在一旁瞧着,忍不住调侃道:“如晋,没想到你也会对年龄感到惊讶?想当年你十五岁就考上北大,在海天这个岁数,都已经开始写毕业论文了。对你们这些天才而言,年龄从来都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尺。不瞒你说,海天十岁的时候,就捧着我那本关于竹林七贤的著作,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给他年迈的祖父听。海天,要是我没猜错,那时你祖父不仅买了我的书,如晋的著作他也没落下吧?”

海天点了点头:“没错。我记得秦老师的那本著作叫《从诗画共生看王维艺术境界的多维构建》。这本书别说我和祖父看得入迷,就连我父亲也被深深吸引住了,一头扎进去,废寝忘食地琢磨了好长时间。他从您的文字中获得无数灵感,精心创作了一整套描绘王维诗歌意境的绘画作品。没想到,这些作品在姑苏区的专题画展上大放异彩,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大家都被父亲笔下展现出的王维诗歌世界所震撼。不少语文老师还专门跑来,借父亲的画作当作教学挂图,以便在课堂上给学生们生动地讲解王维的诗歌,让更多人感受到了王维诗画的独特魅力。”

如晋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海天身上,那眼神里的惊愕与震动几乎要溢出来。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深知,他丝毫没有为海天话语中对他著作的夸赞而心生得意。让他惊讶的,是海天年仅十岁就能沉浸在学术著作里,汲取知识养分的那份早慧;是海天口中描绘出的原生家庭那浓厚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氛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不凡;而且,在交谈过程中,海天对原生家庭毫不避讳,讲述起来坦诚而又自然,提及两对父母时,称呼转换得毫无滞碍,就像在谈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话题,这份从容与坦率,更是让如晋深感意外。这种种惊讶凝聚而成的震动,如潮水般涌来,让他那张平日里沉稳得如同深潭的脸,此刻满是掩饰不住的动容,双眼越睁越大,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充满惊喜的年轻人重新认识一遍。“天哪!”良久,他才从齿间吐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感慨,“现在我彻彻底底明白了,何老师对你的夸赞,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如晋,你要是和海天相处久了就知道,老何那一套夸赞,哪怕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根本不足以形容这孩子的好!”婉清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又开启了对儿子毫无底线的夸赞模式。说完,她亲昵地转向海天,眼里满是温柔,轻声吩咐道:“儿子,帮妈把那兜螃蟹和菜篮子拎到厨房去。今天咱娘俩一起下厨,好好做一桌丰盛的菜,咱们一家人加上如晋,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海天的目光顺着婉清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地上那被搁置许久、无人问津的网兜和菜篮子。“妈,你真买海蟹了?”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拎起那兜海蟹,歪着头左看右看,脸上写满了惊喜,笑嘻嘻地说道:“哇,瞧瞧这螃蟹,又大又肥,今天可真是有口福啦!”

听到海天那满是欢喜的声音,婉清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的色彩。她佯装嫌弃地努了努嘴,抬手轻轻戳了下海天的脑门:“瞧你这点出息,就惦记着吃,馋猫转世似的。这螃蟹可是我特意为如晋准备的,可不是专门给你的,你呀,就是跟着蹭个热闹。”说着,她亲昵地揽过海天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行啦,赶紧跟我做饭去,别在这儿傻乐了。”言罢,她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拉着海天就往厨房走,那眉眼间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儿子的疼爱。

“哎,可千万别这么说。”如晋赶忙摆摆手,满脸笑意地看向海天,“海天啊,今儿我刚进门,你爸就跟我念叨了,你妈为了买这海蟹,一大早特意跑去西直门海鲜市场,那时她还不知道我要来这里呢。所以啊,这一兜螃蟹,每一只里藏着的都是沉甸甸的母爱。我分明是跟着你这个宝贝儿子沾光,才有机会品尝到这份满含深情的美味啊。”

海天眼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手不自觉攥紧那兜海蟹,唇边露出一抹既腼腆又幸福的笑容。“秦老师,”他晃了晃手中的网兜,“我妈要是早知道您要来,指定还要挑更肥更大的螃蟹呢!”说完,他转头看向婉清,眼神里漾满了眷恋与感激。接着,他蹲下身子,双手稳稳地拎起地上的菜篮子,站起身,朝婉清靠近一步,笑着说:“妈,咱们走吧。” 随后,他便和婉清并肩往厨房走去,背影里都透着温馨与甜蜜。

如晋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母子二人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感动,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随后,他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向我问道:“苏老师,海天居然还会下厨做菜?”

我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眉飞色舞地讲道:“没错,他和你一样,烧得一手好菜,那厨艺水平,绝对不低于你师母,等会儿你一尝便知。”我顿了顿,语气中添了几分感慨,“岂止是做饭,但凡家里的家务活,就没有他干不了的。你师母脚踝骨折的那三个月,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都落在他一个人肩上,可把这孩子累得不轻!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他彻彻底底融入了我们这个家。”说着,我抬手亲切地拍了拍如晋的肩膀:“走,咱们一起去书房,我好好给你讲讲我们和海天之间这段奇妙的缘分。”

来到书房,又泡上一壶茶,我开始把我们老两口与海天相识、相知、相交、相融、相认直到现在朝夕相伴的整个过程,详详细细地讲给如晋听。如晋坐在我对面,整个人都沉浸在我讲述的故事里。他上身微微前倾,膝盖不自觉地凑近,双手交叠在膝头,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我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我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珍贵的宝藏。当我讲到在那个秋雨绵绵的清晨,海天用温暖的怀抱拥抱着我,让我心中那因父母罹难而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泪水与痛苦得以释放时,他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陪着我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提及吕晓明等人出于嫉妒,对海天进行恶意揣测、诽谤和诬陷,甚至将我和婉清也牵扯其中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原本温和的目光中燃起熊熊怒火,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他内心的愤怒正在翻涌。而当故事进展到海天终于喊出那一声“爸妈”,我们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感人时刻,如晋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他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落下,嘴角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随着我分享那些日常相处中,我们之间亲昵温馨的互动画面,他的脸上渐渐绽放出由衷的喜悦,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和我一起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书房里久久回荡。

当我终于结束这长长的讲述,如晋忍不住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茶已经凉透,但他那神情,却宛如饮下一杯绝世佳酿般畅快。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提高音量说道:“苏老师,听您这一番话,我这心里的石头可算是彻彻底底落了地!这缘分简直是老天特意安排的啊!你们老两口苦等了二十多年,终于迎来这么一个优秀又贴心的好儿子!哎呀,我这五年都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他猛地站起身来,兴奋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坚定有力,脸上的笑意如同春日盛开的繁花,仿佛要把满心的喜悦都挥洒出来。

目睹如晋这般喜形于色,一股热流涌上我的心头,眼眶也不自觉微微湿润。海天融入我们的家庭后,身边不乏真心祝福的亲友和同事,但这感同身受般发自肺腑的喜悦与共鸣,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如晋一人而已。这并非简单的师生情或者友情,而是历经岁月沉淀,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羁绊。它从二十多年的肝胆相照中滋生,在无数个日夜的相互扶持里发酵。有这样的挚友,是我人生的莫大幸事。它让我感动之余,更觉岁月温柔以待,往昔的每一分付出,都化作此刻的满心欢喜。

院子里传来婉清的喊声:“老头子,如晋,饭都做好啦,你俩麻溜儿地过来吃,可千万别等菜都放凉咯!”没等我开口,如晋就朗声答道:“知道了,师母!我和苏老师这就过去!”说完,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走,苏老师,这天大的喜事儿,必须好好喝一杯!”

一迈进厨房,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鼻而来。餐桌上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婉清满脸笑意,一边忙不迭地招呼我们坐下,一边热络地跟如晋唠着嗑:“这事先也不知道你要来,没来得及做啥特别的准备,这些啊,都是我们重阳节过节备下的食材,就是分量比平常多了些。师母我心里清楚,你还是偏爱咱北方菜的口味,不过在南方待了整整五年,多少也适应了那边的饮食不是?所以我特意让海天做了三四道南方特色菜,都是他的拿手好菜。尤其是这道碧螺虾仁,我和你苏老师都特别爱吃,一来二去,都成了我们家的招牌菜了,但凡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这道菜必定是餐桌上的‘常客’!”

海天把一壶泡好的热茶放到如晋身边,又递给他一个白瓷茶杯:“秦老师,听我妈讲,您在竹吟居的时候,不管忙什么,身旁总是少不了一杯热茶相伴。我琢磨着,咱们今儿餐桌上有螃蟹,还有些油腻的菜品,就特意给您泡了一壶正山小种。这茶性子温润,不仅能中和螃蟹的寒气,其花果香还可以提升蟹的鲜甜,吃多了油腻食物,喝上几口,也能解解腻。我不太清楚这茶合不合您口味,要是您觉得喝着不习惯,您尽管吱声,我再给您换一壶别的。”

如晋含着笑接过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晃了晃,热气裹挟着茶香袅袅升腾。他抬眸看向海天,眼中满是亲切与赞赏:“哎呀,可别忙活了,在这竹吟居,哪怕最普通的茶叶,泡出来都是难得的上品。海天,跟着你爸妈生活,是不是喝茶都开始讲究上了?”

海天微微仰头,眼中满是敬佩与自豪:“可不是,秦老师,我爸妈啊,做学问严谨,过日子用心,为人处世更是真诚坦荡,这才叫处处讲究!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一句话落下,众人瞬间被引得开怀大笑。我边笑边对如晋说:“怎么样?我这儿子既聪明又贴心吧!”然后,我转向海天,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眼中满是笑意与回忆:“海天啊,你知道你秦老师在竹吟居为什么身边离不开茶吗?那动荡的十年,他心里憋闷了太多的苦,又没处说,不知不觉就沾上了吸烟的毛病,而且烟瘾越来越大。到现在,这习惯都还没改掉。我估计这三年,在武大压力那么大,这烟瘾怕是越来越严重了。可在咱竹吟居啊,他是打死也不肯抽一口烟,甚至连烟和打火机都不往这里带。不信你现在就搜他的身,要是能找出这两样东西,我给你娘俩做一年的饭!”说到这儿,我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引得大家又是一阵轻笑。如晋还夸张地把上衣两个口袋都翻了过来,果然空无一物。

我笑着向如晋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所以啊,每次烟瘾一犯,如晋只能靠喝茶来解瘾。说来也怪,咱竹吟居老井的井水,泡出来的茶一喝下去,还真能压住他的烟瘾,而同样的茶叶,用别的水泡就干脆不管用。我甚至跟如晋说过:‘把你拘在竹吟居中待个一年半载的,没准还真能让你把烟戒了。’”

如晋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仿佛在与这熟悉的空间对话:“竹吟居内不许吸烟的规矩从苏老师的祖父那辈传下来,历经三代,已然成了这里的风骨。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破了这个先例啊!不过还好,这规矩里没说不许喝酒。我平日里滴酒不沾,这几年在工作上少不了请客吃饭,酒桌上别人怎么劝,我都没松过口。只有碰上能掏心掏肺的人,我才愿意小酌几杯。我知道苏老师和师母也是这样,只与知心人共饮。海天你……”见海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晋唇边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先反客为主,先敬大家一杯。”

说着,如晋伸手便要去拿桌上那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陈年竹叶青。海天反应迅速,抢先一步稳稳抓起酒瓶,恭恭敬敬地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如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端起酒杯,缓缓环视一周,目光深情而专注,依次落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仿佛要将此刻的场景深深烙印在心底。紧接着,他微微仰头,动情地说:“我十五岁求学北大,从那时起便承蒙苏老师和师母的诸多照拂。这些年,无论是学业上的谆谆教诲,还是生活里的细致关怀,桩桩件件,都让我感恩至深,没齿难忘。尤其是苏老师,二十多年来,我们一路相互扶持,早已结下了超越师生的深厚情谊。所以,我的那些艰难与苦涩,苏老师最能体会;苏老师和师母多年来的遗憾,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海天身上,眼神里满是欣慰与喜悦,“如今,海天与你们结下这难能可贵的缘分,看着你们一家人亲密无间,苏老师和师母多年的情感缺失终于得以填补,人生得以圆满,我这心里,实在是有说不出的高兴。”言罢,他举起酒杯,微微欠身,诚挚地说道:“所以,我在这里敬你们一家三口一杯,愿你们在往后的日子里,永远团团圆圆,相亲相爱,幸福美满!”

说完,如晋微微仰头,喉结滚动,将杯中的陈年竹叶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一滴酒都未曾洒落。他放下酒杯,眼神中满是真挚与热忱。见状,我们一家三口也迅速站起身,我端着酒杯,眼中泪光闪烁,率先与如晋碰杯,清脆的碰杯声在屋内响起,仿佛是幸福的回响。婉清紧挨着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眼中满是对这份情谊的珍视,她轻轻碰了碰如晋的酒杯,随后优雅地抿了一口酒。海天双手端着酒杯,带着年轻人的朝气与谦逊,毕恭毕敬地和如晋碰杯,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郑重承诺要守护这份珍贵的情谊。碰杯后,他仰头将杯中的酒饮下,脸上浮现出一抹因酒意和喜悦而泛起的红晕。屋内流动着温馨与欢乐的气息,大家相视一笑,都深深体会到,这一杯酒,敬的不仅是此刻的相聚,更是二十多年来深厚情谊的沉淀与延续。

这场节日的聚会,就在清脆的碰杯声中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序幕。大家围坐一桌,开怀畅饮,尽情品味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海天坐在我身旁,手中拿着特质的工具,娴熟地帮我剔着螃蟹肉,动作轻快又利落,每一块蟹肉都被完整地剔出,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里,整只蟹剥好后再递到我身边。与此同时,他还不忘与如晋探讨有关唐诗的问题,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如晋也来了兴致,一边品着酒,一边兴致勃勃地回应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话题愈发深入,从唐诗在不同历史语境下的变体与诗学价值重估,到唐代诗人群体复杂的政治参与及其对诗歌创作的深层影响,再到唐诗中所蕴含的儒释道思想交融现象及其哲学溯源,思维的火花在空气中激烈碰撞。我也不时插入自己的见解,分享一些独到的看法,气氛愈发热烈。

婉清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时不时给大家添茶倒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茶壶,眉飞色舞地讲起海天在王佐良教授那场纯英文讲座上的事:“你们都不知道,那天海天把彭斯的诗歌与咱们的古诗《上邪》进行对比,那分析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结果后来听老苏一说,我才知道,他这方式竟和如晋在斯坦福大学讲学时的开场如出一辙,连得出的结论都几乎一模一样,我当时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如晋和海天都是一愣,随即,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边笑边感叹这份相隔万里的奇妙巧合,都觉得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与默契。

如晋不禁长叹一声,满脸感慨地看着海天,眼中满是欣赏与赞叹:“海天,我这下可算知道何老师为什么说北大中文系的各路神仙都抢破脑袋要把你招致门下。你要是在武大,我第一个把你抢到我手里,谁拦着都不好使!”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眼睛一亮,兴奋地提议道:“哎,海天,要不你干脆跟我回武大读上半年,让我也过一过指导天才的瘾。正巧我这半年教大二的古代文学,我跟严主任说一说,这学分两个学校就互相承认一下,估计没啥问题。到时候你就住在我家里,和这里一样,也给你单独一个卧室和一间书房,武大校园也不比北大差哪儿去,硬件条件没准更好,你完全可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瞥见婉清渐渐阴沉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吐了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求饶:“得,师母您别动气,就算我什么也没说好不好?”

婉清看着如晋那副夸张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乐出了声,抬手轻轻摆了摆,嗔怪道:“行了,如晋,我就是跟谁动气,也不能跟你动气呀!海天不是不欣赏你,这孩子,就是打心底里喜欢北大的氛围。北大的硬件条件,相比武大可能确实逊色些,不过好在如今大师级的人物还比武大多几个,学生整体素质也高些,就目前来说,他留在北大,对他的成长更有利。不过啊,如晋,要照你现在这劲头干下去,用优厚的待遇、优质的硬件条件,还有优良的学术风气吸引人才,再过个十年八年,这格局可就说不定了。武大中文系在你的带领下,未来肯定不可限量,到时候,没准海天就该被吸引到你那儿教书去了!”

一句话让餐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海天满脸笑意,一边将剥好的又一碟蟹肉轻轻推到我面前,一边不住点头,语气里满是憧憬:“秦老师,我妈说得对!我先在北大踏踏实实地深造。等我爸妈一退休,我们一家三口就直奔武大找您去。到时候,我跟着您,一边在学校教书,一边接着钻研学问,您再给我爸安排个合适的岗位,让他还能大展身手,这样一来,咱们既能天天见面,又能各得其所,岂不妙哉!”

如晋轻轻摇了摇头:“北大历经多年沉淀,积累下的深厚名望与底蕴,哪是我短短十年八年就能轻易撼动的?我不过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拼尽全力,让武大中文系更靠近北大的水准罢了。海天要是打算投身教书和做学问这条路,还是留在北大更合适,我刚才只是一时兴起那么一说罢了。不过,”他像是陡然想起什么,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兴奋道,“我们武大的学生里,可也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才。就说我教的这届大二学生,里头有个孩子和海天一样,也是苏州人,说不定他俩以前还是同学呢!”

海天一下子来了兴致:“真的吗?快说说,那个人是谁?没准我们还真认识。”

“商采薇。”如晋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海天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喃喃重复道:“采薇?”紧接着,他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兴致勃勃地分享起来:“我知道她!她父亲是苏州大学中文系的副教授,也是研究古代文学的。他曾数次我家拜访我的祖父,不过我和采薇却从未谋面,她高中在枫桥中学,我在苏中,我们不是一个学校。但她的名字,我可是早有耳闻。据说受家庭熏陶,她在古汉语和古文学方面出类拔萃。大家都说,她的水平,大概也就……”话说到这儿,海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眼中带着点自我调侃的意味,抿了抿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也就什么?”如晋那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海天的面庞,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打趣道,“莫不是大家都说,也就苏中的章海天能跟她较量较量?”

海天脸上泛起一抹腼腆的红晕,微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轻声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说法。但我俩从来没真正比试过,实在说不上谁更厉害。我始终觉得,若是真有机会见面,像我们这般在学识上旗鼓相当的人,更应围坐一处,心无旁骛地探讨学术,在交流中取长补短,携手并肩在学问之路上迈进,又何苦执着于非要分出个谁高谁下呢?”

如晋忍不住拍手大笑:“海天,还真别说!你这份对功名利禄的云淡风轻,和我那学生简直如出一辙!你们俩要是见面,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我却别有深意地瞥了如晋一眼,半开玩笑道:“哟?难得啊,你居然能记住本科生的名字了?”

话一出口,我就暗自懊恼。我心里清楚,如晋和我脾性相似,向来都和本科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在北大教书的那十多年,除了念瑶,他愣是没记住其他任何本科生的名字。到了武大之后,据说他还是老样子,甚至连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叫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他却对一个才教了两个月的大二学生的名字脱口而出,这其中肯定有蹊跷,所以我才一时没忍住,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说了出来。直到话已说出才反应过来,眼下并非只有我们两人独处,要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我这话岂不是让如晋陷入两难的境地?唉,也难怪,这一桌人个个都是我生命中最亲近之人,平日里和他们相处得太过自在随心,竟让我把一贯的谨慎小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晋倒是神色如常,不见丝毫尴尬与慌张。他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缓缓放下后,依旧如往常那般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这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您也清楚,全国十大重点高校中文专业的教学检测刚刚结束,今年恰好考的是大二古代文学专业。那些学生跟着我起早贪黑复习了整整一个月,没想到最后竟意外拿了个第一名。这可是武大中文系在全国高校检测里取得的最好成绩,我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犒劳他们一番。于是我就打算请所有大二学生去东湖划船……”

“又是自掏腰包?”我忍不住插话问道。

如晋不在意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温和又坦然:“苏老师,您还不了解我嘛。我个人组织的活动,哪能动用系里的资金?不过,整个大二的学生,估计没一个乐意跟我这个‘活阎王’同坐一条船。所以我就开了个玩笑,说谁考第一,我就邀请谁和我一起乘船。结果一看成绩单,考第一名的正是商采薇,这不,她的名字就这么被我记住了。”

原来如此,我暗自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些什么,不禁笑着打趣道:“如晋啊,这次考试你们武大中文系可真是大放异彩,让人刮目相看!老李前几天还跟我念叨呢,说自己这次大意了,居然输给了昔日的学生,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不过后来他自己也想通了,说你本就是非凡之人,败在你手里倒也不算丢人。只是北大中文系在这种全国性的检测里向来都是名列前茅,这次居然头一回屈居人后,他面子上实在有点过不去。”

如晋连忙摆了摆手,脸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眼神里满是诚恳:“可千万别这么说。北大历经岁月沉淀,积累的深厚底蕴与卓越实力,哪是一两次检测就能轻易衡量、随意否定的呢?您也清楚,武大和北大的发展轨迹、教学风格本就存在差异。就拿这次检测来说,为了能取得好成绩,我带着学生们开启了‘魔鬼训练’模式,不仅频繁加课,还反复进行模拟考试,师生们齐心协力,苦战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收获了这份成果。但北大呢,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大概都不会特意为了这么一场检测,专门抽出大块时间去集中精力筹备。你们更注重的是日常知识的积累与学术思维的培养,那种从容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倒是真的。”我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几分感慨,“严主任当初接到这个通知,只是轻描淡写地和我们教研室打了声招呼,老李和学生们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没太往心里去,加课模拟这种事在北大更是从无先例。要是按平常,大家估计都不会把这检测放在眼里。后来没办法,为了让学生们上点心,只能告诉他们这次考试就相当于古代文学的期中考试,不然这些学生怕是连书都不翻一下,到时候成绩没准比这次还要低呢。”

“哎,说到底,这个商采薇究竟考了多少分啊?”婉清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插嘴问道,这个问题瞬间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我和海天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满心期待着如晋的回答,一心想知道这位被他屡屡提及的才女,到底有着怎样令人惊叹的实力与水平。

“九十六分。”如晋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许。

我和海天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认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婉清的脸上却扬起一抹既骄傲又带着几分炫耀的神情,嘴角高高翘起,眉飞色舞地开口道:“不错不错,这成绩确实挺高,看来这商采薇的确挺优秀的。不过,要和我家海天比嘛,嘿嘿,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说罢,她微微仰起头,眼神里满是作为母亲对儿子的自豪与偏爱。

如晋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海天,那神情仿佛才意识到海天也参加了这次测试。“我的天哪!”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充满了震撼,“那个考了九十九分,在全国高校独占鳌头的传奇考生居然是你!前几天我们教研室的人还在议论,这次的题难度爆表,咱们老师稍不留意,都很难拿到九十五分以上,没想到全国竟有三个学生突破了这个大关,实在是不简单。尤其是考第一名的那个北大学生,我们教研室主任去上海参与阅卷,回来说,要不是考虑舆论影响,担心出现满分试卷太过惹眼,这份试卷几乎能拿满分。能答出这样试卷的学生,简直神了!原来这个‘大神’就坐在我旁边。失敬!失敬!”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海天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脸上满是钦佩。

海天的脸瞬间窘得通红,他连忙站起身来,一边摆手一边弯腰,急切而诚恳地说:“秦老师,您这可是折煞我了。”说完,他微微顿了顿,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语气变得平和而谦逊,“这仅仅只是一次测试而已,真的代表不了什么。在我看来,九十九分和九十六分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文科测试阅卷本就主观性强,这三分的差距,不过是老师评判时手高手低的问题罢了。真正钻研大学问的人,是不会把这区区几分放在心上的。我是这样想的,我也坚信采薇同样如此。”

如晋听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像是春日里湖面的粼粼波光,转瞬即逝。“海天,你和我那学生虽然没有见过面,却真的很懂她啊!”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的确,采薇跟你一样,对学问纯粹热忱,从不把一时的成绩放在心上,更注重知识的积累和学术的探索,追求的是更深层次的智慧与真理。”

他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又将目光落回众人身上,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中多了几分诚恳与谦逊:“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武大中文系这次总体成绩考了第一,但论实力和底蕴,还是和北大有不小的差距。我们的成绩大多数都集中在八十分到九十分之间,过九十分的只有商采薇一人而已。而北大虽然有六七十分乃至不及格的极端成绩,但高分成绩却不占少数,三个突破九十五分大关的,就有两个是北大的学生。哎,那个正好考了九十五分的学生是谁啊?”

“一个和你极其神似的学生。”我笑着看了一眼如晋,忍不住调侃道,“老李说,要是没有这两个学生撑场子,他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如晋听到这话,明显吃了一惊。他抬眼看向我,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究。海天则是微微眯起眼睛,凝神思索了片刻,随后不住点头,脸上的笑意如春日暖阳般绽放开来,“爸,你形容得太贴切了!楚江吟和秦老师真有七八分神似!”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如晋,耐心解释道:“秦老师,楚江吟是我们班的班长,之前还和我住同一宿舍,在班里,就属他最能和我聊到一块儿。平时,我们常一起去图书馆,碰上古代文学方面的问题,也会一起探讨。说起来,他身上那股儒雅高贵的书卷气,简直就是您的复刻版。”

如晋的眼中燃起一抹专注与兴味的光彩,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若真如此,那还挺想见见他的,倒也好奇能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学生是何模样。只是这次时间确实太紧,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罢,他靠回椅背,捧起身边那杯茶,目光悠悠地望向远方,感慨道:“这三个孩子啊,将来在学术界必是栋梁之材。”紧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海天,眼神里满是欣赏与赞叹:“尤其是海天,就拿刚才咱俩探讨的那些话题来说,你考全国第一绝非偶然,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以你的成绩、能力和表现,班长之位怎么会是别人?学生会也该有你的一席之地才对。”

海天不置可否地一笑,并没有回答如晋的问题。我倒是接过话茬,看着如晋,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对儿子的理解与笃定:“他,志不在此。”

“可不!”婉清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海天干嘛混到那里面去?天天勾心斗角,跟官场似的。各种人情世故、利益纠葛,稍不留意就会被卷入无端的纷争,明争暗斗不断,见不得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算计着、防备着。好好的日子都没法安稳过,净操心些有的没的。就算想做点实事,可周围全是扯皮拉筋的事儿,真要干出点成绩,得费多大劲啊。稍不注意,就被那些人排挤、孤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个专心做事、不搞歪门邪道的人。长此以往,没准还得被迫染上一身黑,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咱海天才不趟这浑水呢!”

如晋捧着茶杯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杯中的茶水猝不及防地洒到他身上。海天眼疾手快,连忙把他手中的茶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拿起纸巾帮他擦拭。如晋机械地接过一张纸巾和他一起擦拭,却明显心不在焉,一张脸变得煞白,所有的痛苦、辛酸、无奈和委屈,瞬间写在他的脸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且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他难以喘息。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婉清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切,直到我在桌子下方悄悄地踹了她一脚,她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如晋,我可不是在说你,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知道你这几年实在不容易……”

如晋苦涩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那瓶竹叶青,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师母说得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您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锐利的刀,精准地剖析出我这三年的真实处境,是我每一天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感受的真实写照。前几天,我还和我的朋友感慨,用《诗经》里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来形容我如今的艰难处境,再贴切不过。做官难,做个好管更难,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做个好官更是难上加难!海天,你不涉足行政是明智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厌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唉!”他长叹一声,悠悠地吐出一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如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这份沉重迅速传染给了我们,餐桌上一时陷入了沉默。望着如晋消沉而落寞的身影,每个人都感到深深的疼惜在心中蔓延。

片刻后,海天也拿起那瓶竹叶青,给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秦老师,”他缓缓地开了口,眼眶微微泛红,目光中满是敬重与理解,直直地看向如晋,声音低沉却有力,“我父亲有个挚友,前年,在他所在的北方小镇那所重点高中风气最差、人心最涣散、升学率有史以来降到最低点的至暗时刻,临危受命,出任一把手校长。我父亲与他相识多年,深知他是个满怀着教育情怀,一心担当、抱负远大且理想坚定的人。然而,这一路,他走得实在太过艰难。刚一上任,那扑面而来的难题便如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教学秩序混乱不堪,老师们之间矛盾错综复杂,学生们也全然没了学习的心思。外界对这所空有重点高中之名的学校评价极为苛刻,称其是‘一流的学生,二流的教师,三流的管理’。他立志要彻底改变这一局面,可真正行动起来才发现,每迈出一步都好似陷入了浓稠的泥沼,举步维艰。他的顶头上司,那位心术不正的教育局长,为了谋取私利不择手段,毫无良心与底线,时常打着各种旗号给学校施压,提出种种不合理的要求。有一回,局长要求学校采购一批高价且质量堪忧的教学设备,明眼人都知道这背后藏着怎样的利益输送。他心里早就把局长骂了千百遍,可在局长面前,还得满脸堆笑,小心应对。为了不采购这批设备,又不得罪局长,他绞尽脑汁,先是找来各种政策文件,向局长‘委婉’地解释采购流程和标准,又悄悄联络其他学校,共同抵制这种不合理的要求。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在学校内部,也有不少人对他的改革举措不满。一些老教师仗着资历深,对他的新政策阳奉阴违,甚至在背后煽风点火,企图破坏改革。他只能一次次地找这些老师谈心,耐心地解释改革的意义和目的。可有些人根本听不进去,还在公开场合与他针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为了提高升学率,他打算引进一套新的教学方法,可这需要大量的培训和资金投入。上面拨下来的经费有限,他不得不四处拉赞助、找资源。那些日子,他跑遍了当地的企业和机构,受尽了冷眼和拒绝。有时,为了争取到那微薄的一点资金,他不得不陪着笑脸参加各种应酬,向来滴酒不沾的他,甚至为此喝到胃出血。他在信里说,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堆积如山的难题,承受着层层无形的压力,常常忍不住悲从中来,失声痛哭。泪水簌簌落下,滴落在信纸上,洇湿了那些写满无奈与心酸的文字。即便如此,为了让老师们重新燃起教学的热情,让学生们能在积极向上的环境里学习成长,让这所重点高中重焕生机,成为培育人才的希望摇篮,他依旧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他曾经在信中苦涩地对父亲说:‘一白,你现在如果见到我,或许已经不认识我了,因为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在这无尽的周旋与挣扎中,我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伪装,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仿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我父亲在回信中坚定地写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你,从未改变。我深知,你在尝尽所有的艰辛与苦涩后,依旧坚守着内心的底线,就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在黑暗汹涌的波涛中,始终为理想照亮前行的道路。或许你的外表有了变化,可你灵魂深处的炽热与纯粹,从未有过一丝黯淡。’”

如晋原本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与海天的目光交汇,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他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情绪哽住了喉咙。我和婉清也被海天的讲述深深吸引住了。我忍不住脱口问道:“海天,你刚刚提到的那位高中校长,该不会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你那位北方的高伯伯,你父亲那个生死至交吧?”

“正是。”海天冲我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如晋,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声音诚挚而坚定,“秦老师,在我心中,您和我那位高伯伯一样,都是黑暗中负重前行的勇士。听我爸说,您也是在武大中文系最困难的时候走马上任的。面对混沌的困局,迷茫的未知,重重阻碍编织的无形的大网,旁人早已望而却步,你们却毅然决然地踏入其中,只是为了寻求心中的光明,为了给师生撑起一方晴朗的天空。你们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荆棘之上,鲜血淋漓,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之意。你们在黑暗中摸索、挣扎、奋进。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那些殚精竭虑的疲惫,那些孤立无援的时刻,都被你们用坚韧与顽强化作了前行的动力。沉重的压力压弯了你们的脊梁,却压不垮心中的信念。甚至明知自己可能走不出那片无边的黑暗,你们也甘愿以灵魂为烛火,照亮前行的道路,让后来者得以循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走出困境,走向希望。我曾经说过,无论前路多么艰难,这一切,必然要有勇敢的灵魂去担当。而在我心目中,你们就是那勇敢担当的灵魂,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挑起了责任与使命的重担,负重前行。我虽志不在此,却对这样的灵魂充满敬意。正因有了你们这些勇敢担当的灵魂,人们才能在黑暗中看到曙光,社会才能于迷茫中找准前行方向,稳步迈向繁荣与进步。如今,武大中文系各项资金充足,面貌焕然一新,听我父亲说,高伯伯带领的那所重点高中,一切也都在好转。我知道,即便如此,这世间也少有人能真切体会你所历经的磨难和饱含血泪的付出,但那有什么关系?你们做出的一切努力,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熠熠生辉,成为激励后人不断前行的不朽丰碑,永远镌刻在人们心间,指引着一代又一代追光者无畏向前。”

海天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落下,空气中满是令人动容的情绪。如晋的眼眶早已湿润,泪水在其中打转。他嘴唇微微颤抖,胸腔剧烈起伏,情绪激动得一时难以自已。顿了顿,他声音哽咽,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海天啊,我秦如晋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三年,风风雨雨,什么苦都吃了,什么难都扛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番照亮我心扉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就冲你这番话,来,咱俩干一杯!”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迅速端起酒杯,手臂因内心的波澜而微微颤抖,杯中的酒液也随之轻轻晃荡,像是在呼应着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情。海天眼中同样闪烁着感动与敬重的光芒,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酒杯,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十足的诚意。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而后,两人默契十足,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喝完后还互相亮了亮杯底,随后相视一眼,不禁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畅快,驱散了往昔的阴霾,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我动容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这两人,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仅有的两名学生,如今,一个成了我最亲密的挚友,一个成了我最贴心的儿子。而在他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同样一种精神。“如晋,海天,”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与感慨,“其实你们都有着勇于担当的灵魂啊!海天虽然无意于仕途,却依然和如晋一样,怀揣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广阔情怀与深沉担当。你在小岛上四处奔走采风,准备以笔做刀枪向贫困宣战,不也是在肩负一种责任,完成一种使命吗?只不过,你们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一个在复杂的官场中披荆斩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个用文字记录时代,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觉醒,为社会的进步注入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虽路径不同,但初心一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啊!”

如晋与海天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后一同看向我,两张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竟异口同声道:“那是苏老师教育得好!”话一出口,两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彼此瞧了瞧,瞬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在房间里肆意回荡。如晋边笑边抬起手,指着海天,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海天啊,咱俩头一回见面,默契就这么足,这可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我瞧着他俩眼中那带着几分调皮的促狭劲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满是哭笑不得的感觉。婉清则毫不留情,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佯装嗔怒道:“行了行了,你俩别拿我家老头子打趣了。海天,你也真是的,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居然还管你爸叫起‘老师’来了。现在你们俩别的先别想,使命就是把这一桌子菜赶紧消灭掉。连天下你们都敢担当,这点小担当总不会没有吧!”

她用手指着这一桌饭菜,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我身前的饭桌,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抬头盯住我的眼睛,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说道:“怎么回事?老头子,合着我今儿费了好大劲买的螃蟹,是专门孝敬你一个人的不成?”

我的目光随着她的提醒下意识地落到自己面前,这才赫然发现,盘子边已经摞起了五个空蟹壳,层层叠叠,格外扎眼。我忙将视线投向周围,其他人手边也都散落着两三个,唯有海天的面前一个蟹壳也没有,倒是有一碟刚剥好地蟹肉,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端起,似乎要递到我面前。“怎么?”我失声叫到,“海天,你一个螃蟹也没吃吗?”

“没错!”另一边的如晋证实了我的猜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瞧了海天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我就留意着,海天这孩子一直埋头给您剥蟹肉,虽说偶尔也抽空夹几口菜吃,但自始至终都没顾得上给自己剥一只螃蟹。”

海天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腼腆的笑意,右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开口说道:“爸,您看,我这套工具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在小岛的时候,我就发现您特别爱吃海蟹,可每次因为剥蟹肉不太顺手,吃一两只就放下了,所以回来之后,我就赶忙给父亲写信,让他从老家把这套工具寄过来。我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常用它,特别趁手,剥得又快又干净。我就想着把螃蟹剥好了,您吃着舒心,也能多吃几只。这不,刚才在饭桌上和大家聊得太投入,剥完就顺手给您送过来了,到现在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吃没吃螃蟹。”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偷偷瞄了一眼我满是感动、微微泛红的面庞,又迅速看向婉清佯装嗔怒、实则满含疼惜的眼神,像个犯错后急于得到原谅的孩子,脑袋瞬间耷拉下去,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好了好了,爸!妈!我错啦,真知道错了还不行嘛?”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倾,双手轻轻拽着婉清的衣袖,微微晃了晃,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妈,您瞧,盘子里还剩三个螃蟹呢,我保证把它们都消灭掉,一点蟹肉都不剩下。要是您俩还不肯原谅我,我连蟹壳都嚼了吞下去,这下总行了吧?”

如晋没忍住,第一个笑出了声,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海天,笑得前仰后合,眼神里却满是对海天的赞赏。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与欣慰交织在一起,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拍了拍海天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停留了片刻,传递着我的爱与感激。婉清恼怒地剜了我一眼,轻哼道:“这么大个人,连个螃蟹都剥不利索,还让孩子操心。”随后,她又满脸关切地看向海天,眼神里满是疼爱,嘴里却佯装威胁:“海天啊,光吃这三个螃蟹可不行,你手里这碟蟹肉也必须吃光,别光便宜了你那光吃饭不干活的老爸。要是剩下一点啊,别说蟹壳,你连盘子都给我吞下去!”

海天连连点头:“好嘞,只要老妈满意,我把这套工具吃到肚子里都没问题。”

一句话又激起一片欢声笑语。这顿充满爱与温情的家宴,就在这欢快的氛围里热热闹闹地继续着。直到杯盘狼藉,大家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饭桌。如晋在竹吟居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回忆的长度。之后,他执意要与我们一家三口在两棵西府海棠下合影留念,并叮嘱我洗好后尽快给他寄来。直到红日西斜,他才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临走前。海天执意把自己画的那幅未名湖秋色的油画送给如晋。他真诚地说:“秦老师,我见您在我书房里,对着这幅画凝视许久,想来您在武汉时,也常常思念未名湖吧。您从小在燕园长大,这里也算是您的故乡。这幅画您就收下,往后什么时候想念北大了,看一看它,也能慰藉慰藉您的思乡之情。”

如晋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小心地接过油画,手指轻轻摩挲着画框,怀念、感动与珍视交织在那张儒雅深沉的脸上:“记得当初离开北大时,我还安慰苏老师说,我对燕园的一切熟悉得都有些麻木了,正好借此机会换个环境。哪晓得这五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总是在梦里反复出现。也罢,这份礼物,我就收下了,看着它,就像回到了燕园。”他抬起头,看向我们一家三口,目光中满是热忱:“以后我争取在武大举办一次古代文学的学术研讨会,邀请苏老师参加。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都去,我带着家人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让你们尝尝地道的武汉美食,看看武汉的好风光!”

然后,他与我们一一拥抱,每一个拥抱都用力而长久,传递着不舍与牵挂。拥抱我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更长,双臂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我的心中也满是留恋,轻声在他耳边叮嘱道:“如晋,我知道你忙,但再忙也要记得抽空写上一两封信,哪怕只写几句话,我看到后心里也踏实。”

如晋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目光依次落到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像是要用这一眼,将此刻的画面深深镌刻在心底。在海天脸上停留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原本略带伤感的神情瞬间被笑容取代:“苏老师,记得五年前我离开竹吟居那天,就在这凉亭里,您对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孩子的事儿讲究的是缘分。”他顿了顿,笑声愈发爽朗,“今天啊,我可算彻底明白了,海天啊,就是你们的亲儿子!绝对是!这缘分啊,几辈子都跑不了,拆不散!”

说完,他朝我们用力地挥挥手,挥动的手臂带着满满的热情与洒脱。转过身,他潇洒地向竹林外走去,那轻快的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只留下爽朗的笑声在这黄昏的竹林里悠悠回荡。那笑声裹挟着无尽的喜悦与畅快,和着轻柔的晚风,在茂密的竹叶间穿梭,与竹叶的低语交织,又随着天边那一抹绚丽晚霞飘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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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苏文(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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