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凝池水
莲叶之上是一间间屋舍，莲叶之下是一汪碧清的池水。
解佩兮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到祖母这来的时候有多么惊讶，没想到往后就要在这住下了。
她咬了咬唇瓣，背过那汪池水。
好看是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好看能当修为用吗？
哎呀呀～一想到那个灵力天才灵尊揽尘要来亲自考校她的功底，她都急的牙疼。当初拜师的时候，也没说过有这么一茬啊！
那又是怎么个考校法？只是验一验？还是让她掐几个口诀？不会直接对她大打出手吧？
就她那点小灵力，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吃吧！”
福年自身后递来一颗药丸，看着佩兮糊里糊涂接过去，她又慢悠悠道，
“二殿下给的，早料到有这么一出了，这聚元丹是大殿下找了最好的药材给你炼的，原本说从菖芸女神那回朔谟就给你的，也就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殿下说，这丹丸一经服下，自丹田运功便可增涨些灵力，虽对殿下他们无甚大用吧，但是呢…”
她抬了抬眉，理了理头发，又继续，
“对于你嘛，修为不说一日千里，那也是糊弄的过去，对付小小考校不成问题…”
话一入耳，佩兮便毫不犹豫地囫囵吞下那丹丸，险些咽不下去，呛了半晌终于缓过气来，
“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忘了。”
“这也能忘？”
“哎呀，这不是想起来了吗，你可别把这事给抖搂出去啊！聚元丹在你师父这种天才眼里就是旁门左道，除非受伤，那可是用不得的。”
解佩兮自然点头，趁现在未至辰时，师父还没到这来，她运起功来，果真感应到修为增长，也不再有疑，喜不自胜等在那里，又与福年打闹起来。
“吵些什么？”
揽尘自由远而近的荷叶上走下，她今日穿着一身黛青色衣衫，上点缀百颗细小珠玉，分外光彩照人。
佩兮虽即时噤声，却也是看愣了片刻，忙不迭给她行礼。
揽尘看向福年，说道，
“你叫，福年？戎穗女君叫你来的？”
福年抬起头看见揽尘望着自己，才发觉是在叫她，又急忙低下头回道，
“是，灵尊，我叫福年，主人怕帝姬在上极寂寞送我来此，您与帝姬修习之时，我只在一旁候着便是，决计不会打搅。”
揽尘昨日就已从承启口中得知福年身份，也知道她话中主人是佩兮的娘亲，问出这话就是想要福年所说的答案。
她以为解氏将这雪貂放任的放肆妄为，必将让佩兮这个小祖宗扰的什么心思都没有，只知玩乐，倒没想到这小妖竟也聪明，不似那般胡来。
“那便最好。”
揽尘目光转向佩兮，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冷的都要在佩兮身上结下一层霜。
“昨日忘与你说，”
她似是又思索了一番，蹙了蹙眉，
“本尊从没收过徒弟，你是第一个，想必今后也只会有你这一个，你无需担心旁人那些闲言碎语，尽把本尊那些个无情的事迹听了去。
本尊说过，会好好带你修习灵力功法，那你就只需记得这一点，也不用觉得这是你姑母为你求来的恩典就认为自己肩担千钧重担，本事是学在你自己脑子里的，是为你自己学的，可听明白了？”
解佩兮顿时觉得师父落在身上的目光变得暖和起来，不自觉扬起嘴角，抬头望着揽尘笑道，
“是！徒儿明白！”
高兴的太早。
“行了。”
早知道这小纨绔在北荒疏于管教，帝君和那两个哥哥不舍得逼她学，戎穗女君有这个心却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管教她，如此，她的灵力，自然是低得可怜。
揽尘伸出手来化出一张纸，向佩兮走近，将那张纸递给佩兮，
“本尊出的题不难，若是你能做到驭火烧纸却能使纸张完好无损，那便算你过了启灵阶，本尊从启灵阶开始授你功法，若不行，你就先往筑元殿那里去，等司业将你带到启灵阶，本尊再接手。”
解佩兮接过那张纸，只觉入手轻薄，仿若一片羽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韧性。
这什么破题啊，她想起承启与她闲话时说的一句俗话来“纸包不住火”，这不明摆着呢嘛！火怎么可能烧不了纸呢？
到底还是没什么心计，揽尘看她那苦涩的神情，心底轻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菖芸将解佩兮塞给她到底是谁折磨谁。
这考题解法有二，其一，灵力修至启灵阶便可随心驭火，自然可控制火焰温度，烧纸却可使纸张完好如初；
其二，有些脑子想一想，只说要用火，没说不可再用其他的，给那纸再加层防护，便是温度再高的火焰，也烧不化它。
揽尘看得出来，佩兮决计未到启灵阶的水准，她出这个考题，除了测解佩兮的灵阶，还有便是人品和脑子，她若是没成功，那就说明她底子虽差，却还算老实，她用第一种成功了，那便是投机取巧，她用第二种成功了，那便是还有些头脑。
明显嘛，瞧佩兮那样，估计就是成功不了，与她预期所差无几。
那边佩兮硬着头皮运起了灵力，心里默念，求那聚元丹有些效果，还真没让她失望，她隐隐感觉丹田有一股力量替她压制住了体内乱窜的灵气，让她灵力施行的更为平稳，见那火焰迅速窜起却敛了焰势，好险好险。
等到她将那张纸完好无损的递到揽尘面前，欣喜地要等师父夸奖，却见揽尘蹙了眉头。
“师父？我怎么了嘛？有什么不对吗？”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听揽尘道，
“你分明没有入启灵阶，却能完成这道考题，但见你的灵力却不像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还不说实话吗？”
解佩兮心道不好，还是被发现了，低下头回她，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用吃聚元丹这样的法子糊弄考校，您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说完就朝揽尘跪下，任凭她发落的模样。
难怪……
聚元丹倒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算不上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只是她记得，聚元丹不是什么能短时效内提升灵力的丹丸啊？
还是说，北荒解氏一族本就与寻常仙族不同，从而影响了聚元丹的效果？
揽尘再次看向解佩兮，思索片刻后道，
“聚元丹不是短时效用的丹药，这些增长的灵力的的确确成了你自己的，既然你已用聚元丹完成了这考题，也算是入了启灵阶。
只是，你这灵力根基实在太弱，不能依靠丹药提升…不只是灵力，你的仙法也杂乱得很，跟着本尊修习反倒愈学愈乱。”
佩兮一听这话，以为师父又不愿要她，好不容易看见师父心软软的模样，欣喜还来不及，就又要将她赶去一个人也识不得的筑元殿，声音又沾上了哭腔，
“唔～师父，您不愿教佩兮吗？别呀别呀，我会好好学的～我一定会的，您别再赶我了行嘛…”
揽尘禁情数万年，哪受过这样的叽歪折磨，当下就被扰的头皮发麻，难受得紧，竟耐得烦来跟解佩兮讲起道理来，
“行了，本尊不赶你，那你可有启灵阶最基础的仙法储备？本尊且问你，今日的考题，意在考些什么？”
见佩兮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她又继续，
“控火易驭火却难，你能操控灵力生出火来却不见得能驾驭火势，同样，你能运起灵力却不见得能控制的了它。那你告诉我，你适才运灵时可想到了这一点？”
佩兮自然是想不到这一点。
她听揽尘这么一说，明白了，论资质，自己确实不够格到启灵阶，也不再求她，收起眼泪，
“是，师父，您说的都对，佩兮这就往筑元殿去，等有了足够的仙法，再到您这来。”
解佩兮转身，一步三回头，脚步拖沓地朝着筑元殿的方向走去。
福年跟在她身后，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佩兮没耍起脾气来，不然自己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虽说没留在灵尊身旁，但至少还是能继续待在碧凌涯，二殿下给的任务不算失败……
揽尘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揽尘觉得自己就是疯了，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自己教不了她…可昨日的话已然覆水难收，总不好叫她觉得灵尊自食其言…
佩兮怎样完成这个考题，揽尘都没想过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现在不行。
且不提解佩兮现下的确仙法杂糅根基不稳，直接让自己教导她反而对她修习不利，就是她没有这些糟七杂八的状况，揽尘现下哪里有闲工夫去带徒弟？
好不容易将寰宇那厮天杀的邪法给摸透喽，她头疼不已，若真如那书上写的一般，那现下只能按兵不动，等着头绪自己找上门来…
昨日九宵遥的藏书阁叫凛覃翻了个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拎出一本书来，其名《太虚典》，毫不稀奇，创世神所编撰，自其初问世便在碧凌涯作经典。
看起来无甚可疑，凛覃却以为它哪哪都不对劲，翻开一看，扑面一阵邪气，夹杂着些阴潮气息，不用仔细看就能察觉这绝不是《太虚典》。
不仅是气息令人作呕，其中的字迹也是鬼画符一般，远看着就像重峦叠嶂，凛覃不识那字，但莫名肯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即时带回了鸾玉宫，请揽尘一观。
像是九宵遥那位宗主自创的却山体。
却山体特殊便在于画字而非写字，一笔一画都似那巉岏嶙峋的山岩峭壁，锋利有余如片刀入眼，好不肃杀。
所幸揽尘跟着南山主识过这种字体，虽说不好辨认，但花些功夫还是啃得下来的。
其间字眼，字字句句，理论上荒谬至极却又可施行。
“竟是这样吗？”
揽尘自语道。
书上所写的术法，与寰宇那个，有不小出入，但足够肯定，这术法就是同一个。
匿龙钗给的景象，显然寰宇拿这法子做了底牌，若败了，则以此术逆转乾坤，起死回生。但书中所写，这术法的效用更是耸人听闻。
邪修在押解至津世台以前，修的大概就是这本伪《太虚典》。
世间邪修，皆因仙修走火入魔，魔化后的仙修不是个个都癫狂犯疯，不是个个都作死惹得上极派人捉拿，有些邪修是清醒的，且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自己心性的变化，从悯众护众变得视力量为无上至宝，无所不用其极的要壮大自己。
这书中除了那条术法，记载大都是邪修如何害人害物以达自身灵力的提升，而寰宇用的那一条，委实是不择手段，连命都是筹码而已，赌一个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此法有名裂猎无衣。
用此法之邪修，自碎灵魄，趁着识魂还未离体，将体内涣沂露尽数引出，待其几近消散再重轮入体内，识魂封入紫晶做的法器，空留讷魂仍在闭关之地，期间还需灵力供给。
自此，灵魄化作碎片，飞往天地之间，循日月天地之间灵力最为充沛之地而来，补足先天灵魄缺憾不说，更纳入寻常修习无法触碰的气息，重回邪修体内；
而涣沂露被引出后散溢周遭，未被消尽的即是最精益的，将这最为精益的再次纳入体内，摒弃那些杂乱的部分。
修成此术，则是强强联合，灵脉通透，修习再无瓶颈阻隔，往后一日千里。
听着似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法术，与邪法二字怎地搭的上边？
但这其一，自碎灵魄本就不是易事，稍有差池就会如泱晁允观那样命殒当场；
其二便是，紫晶乃是天姥山上命脉，天姥山山体生气均由紫晶供养，从而孕育灵兽，剜下一块就要死伤无数灵兽；
其三，等那碎片归来之际的灵力供给又从何而来？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且涣沂露是仙家命脉，不会复生，涣沂露几近消散，即是真真切切的命都折了大半，再也无养好的可能。
寿元折损，强又顶个屁用！
此等以命换灵力的法术，也不怪称它邪法。
寰宇碎了灵魄，那些碎片循天地，吸灵气，跋山涉水要回到他那讷魂之中，但因识魂被灭，碎片大大小小毫无章法，除了项上心尖的碎片必定有这能力，还有一些决计回不到寰宇体内。
而这祸星，好不卑鄙，就算那碎片回不去也要附在人身上干出好大一通恶事来！
也难怪淮柔女君为了不让那些碎片伤人，管它是不是项上心尖那块，都要消灭，十几万年来东奔西走。
还有霰霰灵魄被削一事，想必也是那时寰宇手下有漏网之鱼未被肃清，还偷着将不烬珠的灵魄拨下，要喂养寰宇的讷魂，供给灵气使其保持气息…
揽尘也往炉泥八火地走了一遭，想试着将寰宇的讷魂换个地方藏，却也发现，封印寰宇那处，坑洞早已填平，阵法下，红琮石附着泥地之上，犬牙差互，运起灵力推动，却有和着熔岩的天衣结界庇护那处。
想必是当初淮柔女君请天衣出手，却反被寰宇利用，成了护他讷魂的结界。
要死！给他做了嫁衣！
气得揽尘要死，却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要另想他法，又怎么抽出功夫来带徒弟？再是要负这个责，也只得做个甩手掌柜了。
是的，这个懒橙第一次动心是因为小佩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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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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