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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鄢道友,鄢道友……”

头痛欲裂,只记得自己晕厥前坠落树下的鄢白商,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唤醒。

这声音的主人见她醒来,顺势将一颗丹药塞进她唇齿间。

薄草气味染着清凉的药性,被津液化成一线,汨汨从喉间流淌而下,及时沁润了她饱受灼热之苦的脏腑。

“……多,多谢孙道友。”

鄢白商的嗓子也被烧坏,只能哑着声,艰难开口。

话刚说完,她便抑制不住喉间炙痒,剧烈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

孙容忙调来一碗冰好的水,扶着她的后颈,边喂她喝下,边温声叮嘱:

“鄢道友,快别说话了,你受了火炎之气的侵蚀,现在不宜费力。”

“若不是我恰好炼制了五行解毒丹,其中的冰草一剂可解火毒,你的全身经脉多半就废了。”

孙容言至此处,语气中不免替她庆幸。

鄢白商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后怕,她的伤竟然会这么严重?

那孙容可真是她的救命恩人。

加上方才的照看,她不禁对孙容感激更甚。

“你吃了药,先好好休息,我去照顾虞道友。”

虞一霜比鄢白商伤势要重的多,浑身都是火炎灼烧的伤口,尤其是裸露的手臂肌肤上,有几处已焦黑死腐。

但她是日常炼体的剑修,抗打程度远高于鄢白商,此时的状态反而比她好上一些。

虞一霜打坐捻决,调动灵气,于体内经脉洗炼乱窜的火炎之气,如此运转了十个小周天,五个大周天,才缓缓松落手决。

孙容盘坐在她对面,也调动体内灵气,于掌心天地对涌,接着二掌内旋外推,携一股浑厚温舒的土黄灵气,送覆于她周身——

火生土,此乃五行相生之理,因此土灵可泄火炎之气。

每一缕土黄灵气覆着到虞一霜的伤口上,就多为她减轻一分灼痛,虞一霜紧蹙的眉峰逐渐被抚平,两手重新捻决,开始又一轮对火炎之气的洗炼。

雨夜渐隐,东方欲晓,尘金悠泛的日光,一束束从树隙洒下,驱散了此间的血气与阴霾。

经过一夜的调息,鄢白商和虞一霜的伤势各有好转,都能自如活动了。

二人将那女子的尸体埋在一颗树下,简单处理后,便取走了她的储物袋与法器。

袋中禁制随着主人的身陨,已经消散,虞一霜将一应内物随手倒出:

骨碌一下滚出来的,是三颗熟悉的银球,其威力甚大,应是用大量火炎之气压制而成的弹球,此乃火炎弹;

随着一声清脆瓷响,坠落在地的,是坊市上常见的白颈药瓶,瓶腹有药贴,此乃清魂丹;

“清魂丹是二品中阶丹药,有清魂定气之效,最可破迷幻之瘴,惑魂之烟,凡类前二者,也皆可守御。”

孙容一时难掩赞慕之心:

“这丹药于筑基修士收效甚微,但对炼气修士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丹药。”

鄢白商听她赞美溢于言表,都能感觉到她对这清魂丹的动心了,而自己也一样,当虞一霜拿出那焰苗簪,单手轻轻一挥,她的目光便控制不住追随而上:

簪身为一折焦木,覆有龟裂之纹,若无灵气灌注,便犹如凡物。

此簪形貌隐蔽,发挥起来威力又极大,实乃一件上佳法器。

可惜鄢白商是水木土三灵根,没有对应的火灵根,虽有木灵根可以生火,但要因此多耗灵气,反而不利战斗。

“这焰苗簪,你要吗?”

虞一霜随口说辞,便将焰苗簪送到了鄢白商眼前。

鄢白商愣了一下,惊异于她的大方:“你就这么……给我了?”

虽然这女子是她与虞一霜共同应对,但她只是从旁策应,虞一霜才是拼死搏杀的那个,于情于理,这些东西都该归她所得才对。

“法器,我只需一柄玉霜剑。”

虞一霜言简意赅,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漆黑香炉,同三颗火炎弹一起丢给她:

“这两个也给你。”

鄢白商隔空接住,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别扭了,只感激道:“多谢。”

孙容被晾在一旁,脸色有点不自在,但也识趣地没再做声。

储物袋里除了法器与清魂丹,还有补气丹,回血丹,辟谷丹这些常见的丹药,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十几瓶。

还有将近三百枚的灵石,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除了杀人越货这个来钱的路子,寻常炼气散修也攒不到这么多。

“这些灵石和丹药,归我了。”

虞一霜将之收入储物袋,但又留了五十枚灵石,这次终于轮到孙容:

“这五十枚,买你所供的丹药。”

孙容闻言,慌忙拱手谦让:“昨夜我中途被妖兽袭击,一时牵绊住,未能襄助二位已是十分愧疚,此次实在没有脸面收下虞道友的灵石了。况且我给的丹药价廉又寻常,这些灵石就是买下数倍也绰绰有余啊。”

“收下,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虞一霜依旧将灵石送到她面前,语气多了一丝不容置喙。

孙容见拗不过她,神情自愧,只得应下。

鄢白商这才晓得孙容昨夜消失的缘由,心中的一丝疑虑随之消散。

原本她就挺喜欢孙容的性子,如今又对自己有恩,她便萌生了结交之意。

虞一霜一路来虽与她少话,但没想到能舍身相救,鄢白商对她的品性与实力都心悦臣服,以后就算让她唯虞一霜马首是瞻,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分完东西,那女子的储物袋也落到了鄢白商手中。

不过这次是鄢白商主动索要的。

此次她虽没有真的杀人,但也是第一次与人类修士对战。

昨夜情况紧急,令她来不及多想,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心中竟空落落的,有一丝怅然。

便向虞一霜要来那染血的储物袋,端详了一阵,有些神浊思乱。

但她不喜沉溺于这种乱糟糟的思绪,便很快开解自己:

是这女子先要杀人越货的,后被反杀也是活该,自己有什么好瞎想的。

罢了,此时烦恼此时了。鄢白商不再多想,又将这储物袋埋于树下。

虞一霜与鄢白商都已负伤,不便再猎杀妖兽,二人与孙容没有多留,一道离开了鄔令仙山的地界。

三人的目的地是南洲散修聚居地之一,满仙城。

此方天地为永仙大陆,分作东、西、南、北、四洲,合抱处又有一中悬之洲,名为洞天方壶,为陆上最海纳百川之地,这里聚集了无数奇人异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仙宇。

其外东洲,上万年来天才辈出,乃是万千修士敬慕向往的圣地神都,而近千年,陲剑阁与天璇宗为争夺魁首之位,明枪暗箭甚是激烈,各洲都对此有所耳闻;

西洲也不逊东洲,这里大漠荒旱,毒物横行,可谓赤色燎天,艰难于存。但仅是一座尽出奇巧仙物的沙海蜃楼,便声名远扬,人尽皆知,又有无数偏门外道,盘踞于此,互相厮杀恶斗,如养蛊一般,于蛮荒之腹诞出这一片至情至性之地;

南洲雨泽充沛,多见岚草水泽,灵烟氤氲,此处仙门的实力虽弱于东西二洲,却属不可多得的平和之地;

北洲冰雪连天,贫瘠多恶,因靠近鬼渡之渊——幽刑天,一度鬼祟频出,是苦寒之地,亦是苦修之人的圣地。历经万年繁衍生息,门派数量虽寡,实力却并不弱于整个南洲,个中翘楚放眼大陆,也少有人可撄其锋芒。

三人要去的满仙城离鄔令仙山不算远,疾行约三日即可抵达。

孙容似是有事,临到城门口便与二人道别,相约来日再聚。

鄢白商目送她离开,便与虞一霜一道进了城。

城内巷街繁华喧闹,行人丛丛不断,远处楼阁清雅,氤氲灵烟水雾,高处亭台错落,幽伫于倭山之上,四面皆是南洲水乡之景,熟悉而令人亲切。

鄢白商与虞一霜本就住在同一家仙栈,于是一路同行,直至进栈才分开各回了自己的房间。

鄢白商此次受伤颇重,法器幽蟾铃也彻底损毁,本是倒了血霉的局面,但好在峰回路转,不仅捡回一条命,还幸得了两样法器。

只是焰苗簪威力虽大,她用起来却费力,还是原本的幽蟾铃用着顺手一些。

于是鄢白商休整了几日,打算买些炼器材料,重铸幽蟾铃。

除了这一样,炼器还需要图谱、雕塑器形的石刀、篆刻咒符的筑骨钉,以及烧铸器料的炉火。

幽蟾铃的图谱是入门级别,随处可见,而一般炼气修士能用的炉火,多是地火室里的地脉暗火。

这种地火室,稍繁华一些的仙城都会开设,也可供于炼丹师炼制丹药,或者其他修士借火修炼。

除外,还有金木水土四种属性的静室可供择选。

幽蟾铃所需的炼器材料只四样,且都是物美价廉的品种:一味毒蟾液、二两月蟾魂、三颗青铜石,四颗幽浊晶。

鄢白商盘坐在地火室中,食指与中指夹住一根泛着银光的秃骨钉,面前地坑的缝隙里,是燎燎上浮的几簇火焰。

炼器第一步,需依照图谱上记载的器皿份量、各部位的尺寸,伴以炉火雕塑器形,这步虽麻烦,但却是最易学的;

鄢白商之前为了练手,废掉了上百块青铜石,对幽蟾铃的器形可谓是烂熟于心,所以这次只花了极短的功夫,就雕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铜蟾蜍。

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器身镶魂,才可生心。

而此魂便是妖魂。

妖魂无躯,器身缺心,便无从驭令。

所以需要在器壁上构筑属于妖魂的骨骼——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妖形咒符,才可令它安栖。

妖形咒符因太过远古,只遗留下了极稀少的一部分,还被无数后人改造,字变则形散,其所蕴之力早已大不如前,但就算如此,也并非寻常修士可得,鄢白商所拥有的唯一一枚蛙符还是从图谱上拓下来的。

月蟾属虫之泛类,可赋蛙之咒符,又因属水,御水而刻才不伤其符形。

鄢白商指尖泛起淡淡的一股水色,裹住秃骨钉,如描摹墨画一般,全神贯注地刻下了蛙符,符痕每凹下一寸,水色灵气便随之星星点点地外溢,末了,顺着蝌游而出的符尾,消匿于半空中。

咒符落成,鄢白商左掌一翻,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小坨寄魂土。

土质黑黏,微微湿濡,上面趴着一只通体幽莹,袖珍如指的月蟾魂。

月蟾魂胖胖的肚子垫在蹼上,虽然没有活着时一鼓一鼓地呼吸,但仍然显得憨态可掬。

鄢白商指尖轻点,一股水色波气将它一腾,送入了青铜蟾蜍的蛙符里。

月蟾魂则如晶冻一般,噗地一下渗进了蛙符,蜿蜒诡秘的咒符微微一闪,泛起幽光,复又黯淡了下去。

妖形咒符之力,本源自天穹寒月,此幽光便是月之精华。

炼器师所修的功法也都是以汲取月之精华为基,再从此衍生出庞繁的门类分支。

鄢白商所修的功法是炼月决,与幽蟾铃的图谱一样,像她这样身处底层的炼器师散修几乎人手一本。

第二步既成,第三步,第四步——将剧毒蟾液借火铸涂,融覆于器身,合幽浊晶空鸣之力,链蕴月蟾之波,也水到渠成。

叮叮、当啷——

宛如深埋土中上千年,锈绿生斑的青铜蟾蜍,一派憨态地典着蛙肚,趴在蹼上,空腹之中晶莹碎碎,犹如一系若隐若浮的卵带,坠下一串重子铃铛。

重子有四,阳面幽绿澄透,阴面中有浊白,丝丝浮游,本非蛙卵,却恰似有生命蠕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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