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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读不回

下午的阳光洒在灰尘斑驳的窗玻璃上,言真盯着那一小截日光发呆,看见边角处堆积的蜘蛛网和昆虫尸体。

公交车摇摇晃晃,渐渐驶出西溪村。凌乱的泥灰色自建房和大红大绿的招牌被抛在身后,窗外收割后的金黄色稻田,阳光中呈现出灰尘仆仆的耀眼。

她坐在最后排的位置,抱着一袋子卫生巾。

今天早上,她们三个人最终还是被“请”出了村委会,哪怕村支书表情百分百的蹊跷,但只要咬死不认,她们自然死无对证。

言真只得拿着视频截图去问借住的大婶,对方却一反常态地讳莫如深。

从与村支书如出一辙的表情看,大概村子每个人都知道,截图里的那个人是谁。

说不定,这几天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水推舟想把她们几个赶走罢了。

唉。言真揉着太阳穴,心里疲倦地出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心柔的生理期忽然提前了。大概是几个女孩子住在一块,激素也随之同步。

言真带的卫生巾快用完了。无奈之下,她们决定分头行动。

江心柔和谢芷君留在村里继续调查,言真则到西溪村去买补给,顺带看看,能不能从陈雨穗就读的中学入手,查出点什么消息。

结果自然是闭门羹。丁点儿大的乡镇中学,硬是配了全副武装的保安守在门口,手拿一柄巨大的防爆叉,风吹草动相当敏感。言真感觉自己但凡越雷池半步,都会被叉到墙上。

她只好像一个真正的狗仔,鬼鬼祟祟蹲在门口,随机试图抓几个初中生。

没想到现在的小孩个个嘴巴严实得像上锁,大概是被叮嘱过,问就说没听过不认识不知道。

倒是有几个初中小男孩停了下来,嬉笑着说:“哦!我知道!听说她放学路上被老头摸了,没脸见人所以就喝农药走了!”

说完,几个人爆发出大笑。有人用手肘捣那个说话的男孩:“喂!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在现场看着啊!”

“干嘛不会英雄救美!说不定人家一感动,就以身相许啦!”

“搞屁啊!我才看不上!你喜欢,你去啊!”

“噫!”

一群男孩像刚刚发育的斗鸡,笑嘻嘻地推搡打闹着走远了。只剩言真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青春期,未被引导的雄性荷尔蒙过剩,未开蒙的粗俗,和人性底层不加修饰野兽般的原始恶。

这是成年人理性批判的想法。

而感性上,她握着录音笔,神色冰冷地想——如果她是这个女孩的姐姐,她不会介意趁着月黑风高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捅了。

这样的心情直到她坐上公交车都没有消散。

言真望着窗外发呆,出神地盯着逐渐后退的店铺,菜市场一只母鸡发出惨叫,挣扎着飞出了竹编的笼子,又被摊主逮住,一刀割喉,就地放起了血。

开水烫鸡毛浓重的腥味仿佛就在鼻尖环绕。陈雨穗,那个素未谋面的、选择喝下了百草枯的小女孩,她在此刻竟似乎有一些理解了她的心情。

闭塞的熟人社会,习惯性以他人的**作为茶话谈资,却又总是在危急关头,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冷漠。

她恨这样的氛围。

言真垂下眼睫,在公交车的颠簸中有些疲倦的昏昏欲睡。吱呀,公交似乎又停了下来,打开门,涌入一群穿着校服的初中生。

——放学了。和城里孩子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不同。师资的匮乏与农活的压力,乡镇中学总是下课得很早。

中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上了车。言真半闭着眼睛,感觉似乎有人想坐她旁边的空座位,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被身边的同学抢了先。

真奇怪。

她睁开眼睛扫了对方一眼,朦胧中看见是个高高瘦瘦的初中生,头发剪很短,清秀瘦削的下巴显出是一个女生。

等一下。

高高瘦瘦,一头短发?

她猛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那个女孩似乎也发现了她,转身就逃。

“站住!”

言真大喊一声,对方不为所动,一把推开正在上车的同学,一扭身,就从即将关上的车门缝中窜了出去。

言真扑过去,猛按停车铃,气沉丹田地大叫:“停车!!夹到人啦!!”

司机轰地把车门打开,她抱着一袋子卫生巾,纵身一跳,就这样狼狈地在田埂路上开始了追击战。

女孩还在跑。

一眼望不到头的乡道,金色的稻田和连绵不绝的野山峦,此刻在干燥冰冷的蓝天之下,被拉成一条长线,让两人缩小成你追我赶的两个点。

言真咬牙切齿地追在后面,三十年人生,头一次如此深刻理解多吃肉蛋奶的重要性,还有曾经被前辈千叮咛万嘱咐的,一个记者必须要拥有一双好跑路的鞋。

现在的小孩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她绝望地想。对方身高腿长,一看就有常年干农活练出的好耐力,眼瞅着就要把她给甩出老远。

都怪柏溪雪!金丝雀当太久,运动能力早已退化,她几乎要把肺都跑炸了,东溪村口的土屋已经近在眼前。

那女孩轻车熟路,芭蕉叶一掀开,就要跳过土篱笆。

“有贼啊!有贼!!!”

言真破罐子破摔地大喊一声。

“汪汪汪!!!”

巨大的咆哮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一条大黄狗守在路中间,以一狗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大声狂吠。

这条路言真记得,有老乡养了条护院狗,对外来人的风吹草动极其敏感。

第一次她们经过,雷霆般的暴吠差点把谢芷君吓得掉头就跑。

显然,陌生人的声音配上“贼”这个关键词,再次挑动了大黄的神经。

女孩被狗叫声吓了一跳,一个脚滑,从小土坡上掉了下来。

好机会!

言真猛地扑过去,感觉自己似乎一脚叉进了一坨牛粪里。她绝望地忽略了那种让人崩溃的触感,一把扯住了对方衣领。

冲力让两人失去平衡,齐齐摔倒在田埂上。金黄干草屑飞溅,瞬间沾了俩人一身。

浓郁土腥和稻子味海洋一样淹没过来。

对方似乎想推开她,啪地打了她的手一下,装着卫生巾的薄薄塑料袋破了,一个个小方包噼里啪啦散了一地,言真顾不上去捡,只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破釜沉舟地使出最后杀手锏——

“陈喜妹!不准跑!”

她已经忘记这是她今天的第几次大喊。

然而,女孩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半直着身子,保持着一只手被言真抓住姿势,警惕而又迟疑地问。

当然是瞎蒙出来诓你的!

言真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东溪村又叫陈家村,村子里拢共小孩也没几个。现在蹦出一个和陈雨穗同龄同村的小女孩,那不就直接在老乡介绍的几个小孩里直接对上号了呗!

老奸巨猾的大人在心中嚣张地大笑。

但言真面上却不显。

她只是躺在田埂上,在女孩居高临下的阴影里,仰面直视对方充满敌意的目光,缓缓浮现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早就知道你了。”她轻柔地说。

女孩愣住了。

终于,她放弃了逃避:“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干。”

言真慢慢坐了起来:“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现在他们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对陈雨穗来说太过分了吗?”

“一直沉默没有用。如果你想让他们都闭嘴,就要用更大的声音把他们盖住。”

她亮出记者证:“所以,你愿意把你知道的,属于陈雨穗的真相告诉我吗?”

女孩低下头,逆光阴影出看不见她的表情。言真只能看见她的手,一双年轻的,被阳光晒得黝黑的干燥的手,皮肤泛红,指节却泛白,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好,我告诉。”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女孩低声说。

嗡——

言真的手机却忽然急促地震动了起来。

【微信:你有一条新消息】

【微信:你有一条新消息】

【微信:你有一条新消息】

密密麻麻的对话框瞬间弹了出来,铺天盖地,近乎让人有些晕眩。

是柏溪雪打来的电话。来电显示的光标急促地闪烁着,催促言真接起——女孩正静静地看着她。

细密的汗从言真额头浮现——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一咬牙,按下了红色光标。

【您已挂断来电】

手机像一条被宰的鱼,彻底地安静了下去。言真默默按灭了对话框,对面前的女孩露出微笑。

“不重要的电话,对不起,我们可以开始了。”

事情其实非常简单。

没有骇人听闻的所谓侵.犯,没有耸动可怖的家暴体罚。12岁的乡村女孩陈雨穗,生活如同溪水一般浅而透明。

在群魔乱舞的流言蜚语中,真实的起因听起来平淡得有些乏味。

甚至令人有一丝荒谬的悲伤。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男生女生总是习惯分开两拨各自玩耍。

那阵子班上的男生正流行玩斗鸡。一个人曲起腿,抓住脚踝,公鸡似得一跳一跳,用弯曲的膝盖去撞倒另一只“斗鸡”。

死水般的学习没有什么别的玩乐,男生们乐此不疲,勇猛进攻,一旦撞倒了谁,就会大声叫好。

陈雨穗就是这时路过的。她性格安静内向,走路也总是挨着墙边走。但偏偏那一天,两个男生斗上了头,不小心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猛地撞倒了她。

哗啦,两个人都倒在地上。陈雨穗怀里用黑色塑料袋牢牢包裹的卫生巾,就这样飞出去,掉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哄的一声,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男生大声怪叫着“这是什么!”,女生则羞红了脸,尴尬地捂着嘴偷笑。

噩梦就这样开始了。

对刚刚读初中的小孩而言,身体的成长是和“性”挂钩的羞耻变化。尤其是在闭塞的小山村,前桌女生汗湿透出的内衣带,包裹在黑色塑料袋下鼓鼓囊囊的“小面包”,成为初中男生兴奋窥探、大声嘲笑的对象。

性教育的缺位让女生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难以启齿,而这样的恐慌和羞耻,被人性中恃强凌弱的本能捕获,沦为同龄人释放恶意的玩笑。

第一个谣言悄悄出现了。那天撞倒她的男生,被同伴嬉笑着八卦,说两人因撞生情,应该对陈雨穗负责。

就像每个人学生时代会经历的八卦绯闻那样,两个人成为班上同学编排笑话的对象。无意间挨到一起发的试卷,不小心对视的巧合,都被同学捕捉,编织成情侣心意相通的证据,惹来大声哄笑。

然后谣言愈演愈烈。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扯闲话,和同伴吹牛说:“他俩肯定早就在一起了!那天看起来是不小心撞的,其实陈雨穗被那个男生摸了!”

“我看到陈雨穗和那个男生在后山抱在一起了,他们还亲嘴!”

“他俩还把衣服都脱了,难怪陈雨穗那么早就来‘那个’!”

“我妈说‘那个’来太早的人都是性早熟!”

“哎呀,好恶心!”

叽叽喳喳的嬉笑声里,谣言渐渐恶劣。

某天下午,男生们站成一排,齐刷刷捏起嗓子对陈雨穗鞠躬:“给嫂夫人请安!祝嫂夫人和大哥早生贵子!”

陈雨穗终于受不了了,哭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她没有来上学。班主任出现,横眉立目,把全班同学都训了一遍,罚跑操场二十圈。

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青春期小孩的叛逆。

矛盾彻底被激化,陈雨穗成为了全班公认的叛徒。这一次,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甚至蔓延到了她的家庭。

大家都知道她和姥姥相依为命,于是有人传言,陈雨穗的妈妈是在外头卖“那个”养活她们家的。

有人悄悄说:“听说她是回家路上,被流浪汉尾随了,推到田里,所以第二天才没能来上学。”

“流浪汉定期给她钱呢,不然她哪里有钱穿新衣服。”

陈喜妹住在陈雨穗隔壁,听到这件事情,气得和那个人打了一架。给对面揍了个乌青的眼眶,然后又被班主任在班门口罚站。

于是,又有人说她和陈雨穗是情敌,两女争一男,也有人说她暗恋陈雨穗,是“恶心的死同性恋。”

陈雨穗就这样彻底被孤立了。

不清不楚的消息被同学带回家,于是两个村庄都开始流传,班上有个和男男女女乱搞,妈还在外面“卖”的坏女生。

没有人记得,事情的起因只不过是一包卫生巾而已。

最后,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的陈雨穗,到村子仓库里捡了半瓶百草枯,将它喝了下去。

陈喜妹低下头,拉开拉链,从书包深处窸窸窣窣地翻出一张纸片,递到言真面前。

“喜妹,谢谢你帮我。但我觉得我只能以死证明清白了,对不起,我们下辈子再做好朋友。”

是陈雨穗的遗书。

“以死根本不能自证清白。”

言真轻声说,忍住落泪的冲动:“当我们闭上了嘴,别人就能用一千种谎话,将真实覆盖。”

她又想起言妍。

因为手无寸铁,所以只能用自我伤害的方式,绝望地对抗世界。

“有时候,”陈喜妹低声说,“我觉得是我害了她。”

言真侧过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女孩低垂的头,纤细的后颈上,短短的寸头,一根根头发不服气地刺猬一样立着。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不是那样的。”

“你是好孩子,你只是勇敢地保护了自己的好朋友。”

“我其实和她不熟,”陈喜妹却瓮声瓮气地说,“她住我隔壁,考得次次比我好,每次出成绩我妈就用这个理由来骂我。”

言真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她其实心里有一丝动容。

秋末冬初的天,总是这样湛蓝而寒冷,一大块冻玻璃似的挂着。坐在田埂上,日照西斜,能够看见远处起伏的山峦,在阳光下分出晴翠寒蓝的阴影分界线。

巨大的风车正在远处缓慢地旋转。

言真出神地看着远方,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像在梦游一样的声音低声说:“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遇到了像雨穗一样的事情。”

“虽然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勇气像现在这样调查。”

“但是,如果那时候她能够遇见一个像你这样帮她说话的人,我想,我一定会非常、非常感激。”

“所以我觉得,在雨穗心里,你应该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哪怕之前你们不熟。”

她想了想,冲女孩微笑:“所以,等雨穗出院了,你去看一看她吧。”

“带着我们写好的报道,那个时候,谁要还是还敢乱说,你就揍他。”

喜妹笑出了声:“你们城里来的人,怎么也这么不文明。”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文明人呀,”言真举起脚给她看,“你看,我脚底还有牛屎呢。”

“我说怎么臭死了!”

这句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洁白的风车还在缓缓转动,隔了这么远,还能听见它的声音。

一条浅浅的小溪从她们脚边流过,这应该就是东溪村的那条小溪。冬天雨水稀少,水位也随之下降,露出晒得发白的石头,绕着田埂一路蜿蜒。

她们出神地望着远方——春山如笑,山头那朵金色的云,等到春天,会化成雨水吗?

“喂,”陈喜妹用胳膊肘捣了捣言真,“你是城里人,你说说,山那边有什么吗?”

“山那边啊,”言真眯起眼睛想了想,“山那边是镇子,镇子后面是山,山后面又是山、河水,还有大海和更大的城市。”

“世界就是这样层层叠叠的,到处都是人,你一路向前走啊走啊,只要走得够远,就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

她闭上眼睛,想起二十出头的自己,乘坐飞往异国的飞机,几番中转穿过云层,看见月光下的红海,波光粼粼,只觉心神震动。

原来这样的日子,也已经远去了近十年。

十年弹指一挥间。

“讲废话嘞,”女孩不客气地翻白眼,“地球是圆的,你以为我没上过地理课啊。”

“喂,”她又问,“那你觉得读那么多书,有用吗?”

言真失笑:“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毕竟,她之前混成这幅惨样,要说读书有多大用处,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更不要提人生识字忧患始,懂得了越多,就越发意识到时代的宏大寂寥,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自己不过是车轮下一粒渺茫的微尘。

“但是,读书还是有用的吧。”

“你有没有觉得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就像雨穗这件事情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大人对小孩子、有钱人对穷人、男人对女人的不公平。”

“如果不识字,不读书的话,我们可能很难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叫做‘不公平’。”

“就像以前的人,不会知道地球是圆的一样。”

“读书让我们用一种全新的角度认识世界。因为有了‘不公平’的定义,我们才会意识到恃强凌弱是不公平的;因为有了‘伤心’的定义,我们才会意识到,流眼泪是痛苦的。”

“而我们没有必要一直忍受不公和痛苦——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她歪过头问。

喜妹迟疑:“呃……我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那个词语卡在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言真对她轻轻地一笑:“这叫权力。”

“定义和话语的权力。我们不应该把说话的权力,让给别人。”

去说话吧,大胆地说话,说想说的话,说真实的话。

“只有这样世界才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她说完了话,两个女孩子静静地靠在一起,看溪水从脚下流过,发出潺潺的声音,也不知道会流到山外的哪里去。

或许会流向大海吧?

或者,在中途成为一朵云。

陈喜妹沉默地发了一会呆,然后她踢了踢脚尖的泥土,郑重其事地站起来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言真仰头看她,“喜妹,你想在报道里署名吗,可以用化名。”

“嗯……可以啊,”她想了想,随手指向天空,“那就叫云吧。”

穗子会成熟,雨会流向海洋,云会飘向天空。

言真忍不住勾起嘴角:“明白了,小云。”

“那我回去写作业啦,拜拜。”

“拜拜。”

言真目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芭蕉叶之后,随后自己也准备转身离开。

恪尽职守的大黄过于生猛,她实在不敢以身犯险,决定还是绕个远路。

于是她顺着溪边,正要绕过一丛芦花,芦花深处却忽然站起来了一个人。

“!”

要死啊!她被吓了一跳,腿一软,这么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好痛!言真心里难得地飚了一句脏话。她惊魂未定地抬头一看,一身警服竟然出现在眼前。

居然是在陈雨穗门口站岗的那个年轻女警。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都有一种惊慌失措的尴尬。

“呃……你没事吧……”她伸手,将言真从地上拉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

“我只是……呃——下午刚好不用执勤,正好明天就结束这个外勤任务了,所以想着躲起来和朋友连麦打打排位赛。”

她尴尬地说:“没想到你们正好来了这里,我又觉得好像不能打扰你们……”

言真忍不住撇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如果是她和喜妹一坐下,对方就不再说话了,按这个时间算,她的排位赛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她的目光不由得带上几分同情:“没事。”

“真不好意思啊哈哈,要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对方嘿嘿干笑,往前走去。

正巧是朝着芭蕉树的方向。

言真:“你等下……”

“汪汪汪汪汪!”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叫声。

言真目睹对方又默默地把头调了回来:“呃……”

“没关系……”言真真心实意地说,几乎真的要同情她了,“我也怕狗,我们一起从大路走回去吧。”

“……”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有一丝叫人抓耳挠腮的尴尬。

言真有些受不了:“我叫言真,你呢?”

“……林燕然。”

“燕然已勒?是个好名字。”

但不是一个粤语好念的名字。言真猜测,她应该是外省人。

两人又归于沉默,言真恨不得脚下有地砖可以数。

过了一会,对方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打破这透明的焦灼,忽然开口说:“对不起。”

言真正在埋头数不存在的地砖:“没关……啊?为什么要对不起?”

对方的脸腾地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字斟句酌地说:“之前执勤的时候对你们态度不太好,对不起。”

言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居然在尴尬这个。

这年头这样的老实小警察真是不多见了。她默默地想,才发现脱了警帽,对方原来有一张犹带稚气的娃娃脸,一张嘴就露出一颗小虎牙。

看起来是刚刚从公安大学毕业不久,下基层来历练的。

言真于是忍不住摆手:“哎,哪里的话,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毕竟事发突然,我们干记者这行的,也早就习惯了。”

“我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林燕然挠了挠头,“因为之前那些闹直播的事情,我对记者印象挺差的,经常觉得你们没事找事。”

“不过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讲话,我又觉得,其实我的想法有点偏激。”

“其实这几天我执勤也有在偷偷看你们啦,你们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和那个小女孩聊的东西,也是我们平时执勤很难接触到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啦。”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口气说出来,她讲了长长的一段话,然后快走几步,转过头看言真。

“我们明天任务就结束回镇上了,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明天可以送你们到车站。”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言真有些惊讶,她下意识拒绝:“有点麻烦你了,我们自己走就行……”

“哎呀客气啥,好歹我也是在这块当警察的,多少有点人脉,”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纸片,豪迈塞给言真一串电话,“有需要就给我发消息哈,我走啦!”

然后,相当潇洒地挥了挥手,林燕然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出现,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只留下哭笑不得的言真,还不知明天对方口中的所谓人脉,就是林燕然拉上她的朋友,两个咋咋呼呼的年轻女警察,穿着便装,风驰电掣地开着老乡的三轮摩托,把她们一伙人拉年猪一样,直接从东溪村拉到了客运站。

而现在,她只是站在原地,忍不住笑着挥了挥手。觉得采访能遇见这样萍水相逢的人,其实也很好。

至于唯一不好的地方——

言真默默地掏出了手机。从刚才采访陈喜妹开始,它就一直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谁敢看?

她痛苦地用手指捂住眼睛,用指缝的余光一点点往外看。

一定是她打开手机的方式不对吧,不然为啥密密麻麻,全是柏溪雪的消息?

【老板二号:我来Y城了,你今晚过来吧】

【老板二号:陈妈说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老板二号:怎么不回消息?】

【老板二号:?】

【未接来电】

【您已拒绝通话】

【未接来电】

【老板二号:言真,你疯了吗?为什么不回我???】

【未接来电】

【您已拒绝通话】

最后一次拒绝之后,手机彻底安静了下去,死气沉沉地躺在言真手上,仿佛油尽灯枯、气数已尽。

漆黑的屏幕倒映出言真沉默的脸。

她想了想,先编辑了一条短信。

【Silence:我出差了,刚刚在采访,没有看到消息。】

【Silence:我明天就回来。】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言真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把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未接听】

一连三个电话打出去,柏溪雪都没有接通。

言真侥幸地猜,大小姐大概又在忙。

她抱着一丝希望,给柏溪雪拨了最后一个电话。

长长的“嘟——嘟——”声。

一声又一声漫长的等待。在言真以为柏溪雪今天不会再接任何一个电话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嘟”的清脆提示音。

竟然打通了。

“喂,”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柏溪雪,我是言真——”

啪!电话被狠狠挂断了。

忙音在耳边回荡,言真茫然地站在原地。

然后,她又试探着,再次回拨。

啪。啪。啪。

一共打了三次,每一次,柏溪雪都将她狠狠挂断。

完蛋了。言真默默地想。

这一次,是真的不好交代了。

我曾经的初中是老家本地非常小的中学,后来因为成绩还算不错,高中被省重点录走。所以,雨穗的闭塞苦闷,还有言真的自觉渺小,或多或少我都经历过。

20年时我当过一阵子实习记者。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高大上经历,整个实习期间都在上山下乡,摄影师傅骑着小摩托,前排放摄像机,后座放一个我。

工作第一周我就被晒得中暑,然后热伤风,流鼻血,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地对着编辑机剪视频写稿子,咬牙坚持到实习期结束,竟然拿到了一篇年度好新闻奖。

后来,我毕业、工作,再一次和互联网肉贴肉搏斗,一次次见证了网络舆论的变迁。

这让我总是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苦闷,还有曾经的工作——太多人习惯传唱,在互联网的风口,每只猪都能起飞五分钟。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记者的采访和大众的关注,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在互联网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这世界上,拥有话语权是多么幸运而难得的事情。

所以,我总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忘记自己的幸运与渺小。我将不再放开自己的话筒,直到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为止。

也希望每一个女孩,都能有机会抓住世界的话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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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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